第11章 處置
第11章 處置
這會兒時令新鮮蔬菜還是挺多的,供應的很足。
寧翹先前剛進府的時候,佟佳氏使絆子,從針線房那裏給了她難堪,她用了些法子給化解了。
叫後院上上下下都見了她的手段,所以後院膳房裏倒是沒有出手難為她什麽。
每日都是照着侍妾的份例給她預備的膳食,煙雨去提膳回來,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偶爾也能點點膳,日子還是過得挺滋潤的。
可到底侍妾的身份低了些,每日的份例都是有限的,能點的東西還是不多的。這吃食上頭多少還是拘謹了些。
多爾衮這話的意思,那就是叫她放開了點的。
那寧翹可就不客氣了。
寧翹說:“奴才想要烤鳌花魚,想要烤羊肉,就是那種羊肉腿,想要烤的脆脆的但是裏面嫩嫩的,稍微帶一點點辣的那種。”
膳食單子上列了好幾種新鮮的夏河魚。寧翹早惦記這個了,看見羊腿就想吃烤肉,幹脆就提出來了。
青菜配菜主食的,寧翹都沒說,就特特交代了一定要烤羊肉烤魚還要烤牛肉。
周得勝在旁邊聽着咂舌,這可是盛夏八月裏,盛京熱的晚些,正是快要進伏天的日子了,這會兒吃烤羊肉?真是沒聽說過。
還以為主子爺肯定是不樂意的,結果轉眼一瞧,主子爺眼睛都亮了。
“吃烤羊肉?好啊。”多爾衮添了幾樣配菜,點了他自個兒愛吃的醬香牛肉,才把單子遞給周得勝,“剩下的叫膳房看着添吧。”
他也有點想念那一口了。
沒想到這個丫頭在吃上,口味倒是同他一致的。
周得勝哪敢勸呢?周得勝壓根不敢勸啊。拿着點膳單子就去了,橫豎叫膳房的人操心去吧。
膳房太監郭喜接了這單子,倒是愣了片刻。
“周哥哥,這前兒才将烤具都收起來了,預備着立冬再拿出來的,怎麽這會兒又要上烤羊肉了?”
周得勝笑道:“你們膳食單子上進了新鮮羊肉牛肉,還不許主子爺要了?”
郭喜忙道:“奴才不敢。奴才就是想哥哥提點一句,主子爺向來飲食有節,再喜歡,這夏日裏要羊肉也是有限的。今兒這敞開了吃,還要用烤的,奴才這兒的新鮮羊肉自然是足足的,但也想有個數兒,究竟該怎麽侍奉呢?”
周得勝又笑:“你素日周到殷勤,難道沒瞧見上頭說的?要外頭脆脆的,裏頭嫩嫩的,只要一點點辣就足夠了。往日裏主子爺要的都是蒙油烘烤的,辣頭太足了。今兒嘗個新鮮的,這不是身邊兒有人侍奉着麽。”
身邊有人侍奉着。
郭喜還能不知道?今兒可是把那位寧侍妾請到前頭來了。
針線房裏一出事,後頭主子們手才動一動,就叫趙嬷嬷撿了個便宜,如今手藝精進,正院東院都搶着用人,又和寧侍妾交好,還入了主子爺的眼,這誰不羨慕這個巧宗兒呢?
偏偏他沒有一雙巧手,只會收拾膳食。
可膳食收拾好了,未必沒有進項啊。今兒不就是在寧姑娘跟前露臉的機會麽?難得主子爺心情好,他自要好好的拿出本事來侍奉主子了。
郭喜要大幹一場,連忙吩咐徒弟們開庫房,把收起來的烤具全都拿出來用。
既然都烤上羊肉了,也就不拘什麽別的了,清淡的湯料送上去做了些陽春面,又弄了一碗辣條十足的油潑面,吊上些青菜。
預備的小料齊全好看,送上去一桌琳琅滿目的好看又好吃。
這會兒尚未入關,可沒有後頭入關後那麽多的規矩,把人生生拘束着不得自在。
身邊有人侍膳,但也不是只許用一點,多爾衮是新封的睿親王,炙手可熱的人物,他說要吃,難道奴才們還能不給他吃麽?
這烤肉就不能叫旁人動手,得自己吃着才痛快。
吃到後來,多爾衮把人都叫出去候着了,他同寧翹兩個人幾乎吃掉了大半,瞧着身邊眼睛亮晶晶的小丫頭,多爾衮勾唇笑起來。
“賞。”這一頓痛快。他和小丫頭都吃的挺高興的。郭喜有心了,做得好自然是該賞的。
用完了午膳,瞧了瞧外頭的日頭,多爾衮牽着寧翹的手,問她:“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寧翹和他吃了一頓飯,膽子都變大了,俏皮反問道:“主子爺想奴才回去麽?”
笑得還挺調皮的。
多爾衮笑道:“本王尚還要見幾個人,有些事情要處置。一兩個時辰就沒事了。你若不想回去,晚上就在這陪着本王。”
寧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好呀。”
都接她過來了。她這會兒要是走了,那晚上還不知道便宜誰了呢。
隔壁屋裏外間也有炕,裏頭也有床榻,在那兒休息休息,一兩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
寧翹回那邊屋裏的時候,果然就看見先前叫煙雨沒撤下去的茶水和糕點還在。
那茶水已經徹底冷了。糕點早放的失去了香味,看上去就很難看,哪有方才那一頓膳食有滋有味呢。
寧翹也不管這些,知道煙雨方才在茶房裏好好用過了午膳的,她現在也機靈些了,沒和思敏思青在一起吃,去跟底下的小丫頭們一起吃的。
雖然說吃的差一點,但是小丫頭們不敢太過分,煙雨就沒有受什麽委屈。
這裏的茶水和糕點沒有撤下去,那邊就沒再送來了。
寧翹意料之中的事,聽完煙雨去打聽來的消息,更坐實了心裏頭的想法,思敏思青這兩個丫頭,還真是心大了啊。
瞧不起她侍妾的身份,可也不瞧一瞧,她是伺候多爾衮的人,是多爾衮的女人,而她們呢,現在還只是多爾衮的丫頭罷了。
她偏不将這些茶水點心撤下去,就要叫多爾衮看一看。連底下的奴才們都這樣踩她,看看多爾衮是個什麽反應。究竟會不會為她做主呢。
天氣也不冷,寧翹就在外頭炕上歇下了。這屋裏沒什麽書看,只好歇一歇養養精神了。
多爾衮忙完了,踩着将将落下去的一點日頭踏入了房中。
正好看見寧翹睡眼惺忪的坐在外間榻上,還在醒神呢,傻乎乎的很可愛,一雙眼裏攏着秋水橫波,漂亮的像寶石。
坐過去,小丫頭看見他了,要起身行禮,叫多爾衮給摁住了。
都摟上了,還折騰什麽,抱着再說吧。
瞧着懷裏的人望着小案幾上的茶盞發呆,多爾衮笑了一聲:“要喝茶?”
寧翹輕輕哼了一聲:“奴才不要。這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送來的。”
嗯?
多爾衮伸手碰了碰茶盞,又借着窗前天光看了看那糕點,這臉色就沉下去了:“周得勝!”
周得勝才進來,還沒站穩,一個茶盞就碎在他腳邊了,茶水濺了一褲腿,周得勝吓得連忙跪下去,卻聽見主子爺輕聲哄着懷裏的寧侍妾。
寧翹其實也沒吓着,就是下意識的抖了一下,多爾衮哄了她就安靜下來了。
就聽見多爾衮斥道:“狗奴才!伺候的什麽!”
冰涼的茶水沁到褲腿裏頭,周得勝恨不得把底下的奴才們一口咬碎,這是哪個不長眼的,倒是連累了他在這裏受苦挨罵。
這位好歹叫到前院來了,在後頭都能嗆側福晉的人物,前院還敢有人這麽明目張膽的踩,這是不要命了嗎!
周得勝領命去查,衣裳都來不及換,查清楚後,帶着白着臉的冬卉思敏思青三個人來了。
一塊兒跪在多爾衮面前,好似都在發抖。
寧翹就聽見多爾衮問她:“你來的時候,沒瞧見她們?她們沒來侍奉你?”
寧翹輕柔一笑:“奴才是周衛公公領來的。思敏思青兩位姑娘奉茶,奴才不渴,也沒有用。就那麽放着了。奴才後來睡着了,也不知道兩位姑娘有沒有來換過。醒來時瞧見似乎還是那個樣子。”
多爾衮又不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他這些年南征北戰的,最苦的時候,那幹糧有味道還不是全給吃了。
還能看不出那茶水和點心都放了一日,還是隔夜的?
他再問周得勝,和寧翹的話是一個樣的。周得勝都查清楚了,就是思敏思青沒有來換過,就只送了早間那麽一回。
可見早上送來的,就是不好的。
這丫頭沒用,她不是不知道,是心知肚明,卻也沒在用午膳的時候跟自己告狀。
哪怕是現在,自己這麽盯着她看,她笑了一會兒就不笑了,一雙幹幹淨淨的眼眸望着他,讓多爾衮莫名覺得心裏有點不舒服。
當初是誰說的,再有這樣的委屈就不生受了?一定會和他說的。
怎麽奴才們輕慢她,她就不說了?
“一人杖二十。不許用藥,不許休息。繼續伺候。”
“冬卉罰俸一年。思敏思青,罰俸兩年。”
行杖比打板子稍微狠一點,傷筋動骨的會很痛,還不許用藥休息,那就是很重的責罰了。
要繼續伺候,往後為這個傷病了死了,那就是挪出去的命。
三個人都是旗下的奴才,要這麽戴罪挪出去了,一家子的體面都沒了,從此之後,就沒了在旗下的立足之地了,被旗主厭棄的奴才,會生不如死的凄慘。
周得勝親自監督行杖。前院沒差事的奴才們集體觀看。
緣由都沒有遮掩,就是不敬主子,不守規矩。
“為什麽不和本王說?”外頭三個人堵了嘴,遠遠的拉出去打,現場看特別震撼,他們這兒是聽不見任何聲音的,屋裏安安靜靜的。
寧翹依偎在多爾衮懷裏:“因為主子爺過來的話,會看見的呀。”
多爾衮勾了勾她的下巴,叫她看着自己:“所以就擺在這裏,為了叫本王看見?”
寧翹眼裏映着多爾衮的身影:“奴才什麽都沒有,只有主子爺能為奴才做主。主子爺願意替奴才做主,是奴才的榮幸。主子爺眼裏,要是什麽都容得下,就不是奴才歡喜的主子爺了。”
多爾衮嗤笑一聲,眸中卻有笑意:“年紀不大,小心思倒是不少。”
“奴才的小心思都用在主子爺身上啦。”她就是存了心要撩人的。柔軟的臉蛋在多爾衮的掌心蹭了蹭。
啧。瞧瞧這張嘴,怎麽這麽會哄人。
多爾衮翻了個身把人壓住,掌心一團火,一下子就燒了下去。
前院的動靜,很快就傳到了後頭。
收着烤具的庫房在郭喜的大張旗鼓之下開了,前頭膳房烤肉的動靜還是挺大的,肉倒是用的不甚多,可是式樣多,自然是要熱火朝天的忙活一陣的。
前頭的風轉瞬就到了後頭,緊随而至的,還有黃昏時處置了前院三個頭等丫頭的事。
誰不知道冬卉思敏思青在多爾衮跟前的體面?
這都是打小跟起來的,在主子爺跟前挂上號的人物,輕易不能得罪。
就是侍奉上的疏忽,主子爺卻破例為寧侍妾開了庫房,還将三個丫頭狠狠杖責了一頓。還不許用藥不許休息,這可是大大的給寧侍妾做臉了。
上回側福晉在花園裏罰站的事兒沒過去多久,主子爺在聽了側福晉告狀後去了寧侍妾屋裏,結果就宿在了寧侍妾屋裏。
這是擺明了相信寧侍妾,為寧侍妾撐腰站在寧侍妾這邊的意思。
這回呢,甚至将三個大丫頭都給責罰了。
叫人不得不正式邀月堂的這位寧侍妾了。
許多人敏銳的感覺到,這府裏的平衡被打破了。
這是要變天了嗎?
從前府上最得寵的便是側福晉佟佳氏。
福晉與主子爺多年夫妻關系和諧,但主子爺并不偏寵福晉。對府裏的蒙古庶福晉和侍妾們,保障她們的生活,但并不寵愛她們。
可現在呢?橫空出世一個寧侍妾。
以侍妾的身份,竟也生生殺出一條路來。
進府這幾個月裏,就硬是讓主子爺為她諸多破例。
難道她這是要得寵了嗎?難道側福晉是要失寵了嗎?
主子爺難道就這麽對側福晉放了手,就喜歡上這一位了?
不單福晉這裏這樣想。這後宅裏頭,不知多少人是這樣想的。
幾個蒙古庶福晉們,心裏所思所想的,也沒有很露出來。府裏誰得寵都好,大約她們幾個蒙古出身的庶福晉,是難得寵了。
前幾年或許還心存幻想,可在府裏磨了這些年了,心氣兒早就磨平了。可是這一位,又能得寵多久呢?
要不然,趁着佟佳氏或者将要失寵,趁着寧氏還未站穩腳跟的時候,是不是福晉,是不是她們,還能再做些什麽?
按說皇上與王爺是兄弟,怎麽皇上就能那樣疼寵愛戀博爾濟吉特氏出身的宸妃娘娘,怎麽王爺偏就對她們姐妹用不上真愛呵護呢?
寧翹第二日起身的時候,她的衣裳已經從邀月堂那邊送來了。
多爾衮昨兒懲治一番,沒有人敢再為難煙雨,自然也不敢再給她什麽臉色看,至少面兒上,一切都是規規矩矩的。
她這裏起身更衣,煙雨在身邊伺候着,冬卉思敏思青三個帶着傷,撐着傷伺候她,寧翹一句都不多問,只管叫她們該如何便如何。
這三個丫頭真繃起來,寧翹也看不出什麽深淺來,可她不管那些,但凡一點侍奉不周到,她總有法子再叫多爾衮知道的。
她們總得認清自己的身份。
就像寧翹自個兒,總記着她只是個侍妾的。
要是不認清自個兒的身份,在這樣的王府裏,是活不下去的。
多爾衮早起就出門去了,寧翹走的時候他都不在府裏。
就是半夢半醒的時候被他捏着鼻子鬧了一回,說她睡相不好老抱着他,害得她差點起不來。
煙雨扶着寧翹出來,剛出二門口,就瞧見佟佳氏的丫頭永寧站在那兒。
周衛在同永寧說話,周衛與永寧說話的姿态,比跟寧翹說話的姿态可低多了。
兩個人都看見寧翹出來了,周衛給寧翹禮了禮,到底她也是多爾衮的女人,身份再低也不能怠慢。
永寧的禮數就敷衍多了。
行過禮也不管她,繼續和周衛說話。
寧翹也沒有停留,他們說話聲音不大,走過去的時候還不說話了,寧翹也沒聽見什麽,等走遠了些悄悄回頭看一眼,兩個人已經分開了。
寧翹想,佟佳氏這是坐不住了麽?
她進府也有幾個月了,進府後多爾衮出門,之後多爾衮回府,就只在她這裏宿過幾回,都沒去福晉或者佟佳氏那裏過。
佟佳氏肯定坐不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