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臉面
第23章 臉面
皇太極和宸妃之間的愛情故事,那可是流傳甚廣的。
這會兒還處于大清尚未入關剛剛建立的時候,這是正需要蒙古騎兵的時候,和蒙古各部尤其是科爾沁部尤其是漠南蒙古聯系最緊密最親密的時候。
宮裏的蒙古皇後嫔妃是最多的。以至于衍生到各個王爵府中,也是出自蒙古的福晉們最多的時候。
寧翹以為,在多爾衮心裏,也是認可這一點的。沒想到他會提起兩黃旗。
也不知今晚他是去見了什麽人,還要帶着多铎悄悄的去見。
不能光明正大的去見,回來又表現出對皇太極的怨氣,莫非這個人這件事,跟皇太極有關,讓他們兄弟不滿了?
多爾衮心裏滿着事。
舅舅的境況比前些年還是好了一些的。只是随着舅舅的黜落,跟着舅舅的一批人都不得重用,難免會有唏噓怨氣。
明明那些人都是得用的,卻白白因為派系傾軋而不得施展抱負。
他憋着的這些話,不好盡與多铎和阿濟格說。
阿濟格是他們的大哥不假,可這性子太過莽撞了些,他不添亂不犯錯就已經很不錯了,多爾衮不敢和他多說什麽,怕他被人算計走漏了風聲。
多铎這幾年也長大了些,倒是沉穩了許多,也是瞧了這兩年,多爾衮才下定決心帶着多铎去見阿布泰的。
可多铎喝醉了,他們見面時間也不長,很多話說不了,這心裏的情緒沒法跟親弟弟說,回來瞧見小丫頭在身邊,一股腦的就落在她身上了。
瞧她眼睛滴溜溜的轉,多爾衮莫名有些高興,想起方才這丫頭柔順的模樣來。
這丫頭是他的人,鑲白旗下的,滿心滿眼都是他,這多好。
“在想什麽?怎麽不說話了?”瞧她那樣,越發的想逗逗她了。
寧翹道:“主子爺的這些話,以後可不能再說了。這是在奴才跟前呢,要是在外頭,那就要給主子爺招惹麻煩了。”
幸虧方才只有她在跟前,奴才們都退出去了。若是叫人聽見,哪個不長眼的傳出去,多爾衮現在苦心經營的一切,都白費了。
多爾衮失笑:“你還囑咐上本王了?這不是沒有別人在?”
“可奴才怕呀。”
寧翹趴在他懷裏,輕聲說,“主子爺侍奉天子近前,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的。主子爺要謹言慎行,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奴才只盼着主子爺長命百歲,盼着主子爺得償所願的一日。”
多爾衮沉默片刻,忽而覺得,似乎什麽都不必再說了。
阿布泰的事情,也确實不适合現在跟這丫頭說。
瞧她怕的,身上都在抖。
“不用怕。也不要怕。”
多爾衮抱緊了寧翹,說,“本王還護得住你們。”
一時靜谧的擁抱,一人平複心緒,懷裏的人也慢慢的不發抖了。
誰也沒有再戳破這個話題。
外頭的周得勝等了許久,等帳中沒有聲音了,才悄悄的進來,将裏頭的燈給落了燈罩,後帳裏一下子就昏暗了下來。
寧翹先睡着了,可她以為多爾衮已經睡着了。
畢竟多爾衮的呼吸一直很平穩,因為兩個人一塊兒沐浴過,洗掉了身上的酒氣,寧翹靠在多爾衮懷裏聞到的都是他的氣息。
大約是常年征戰的緣故,他身上總透着如山的沉穩,只要他想,他總是擁有着讓人迅速平靜下來的力量。
但其實多爾衮沒有睡着,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睜開眼睛看了看懷裏的小丫頭,然後真正落下心,睡了。
寧翹在野外露營最怕的就是遇到蟲子。
尤其是在這樣水草豐茂野生動物很多的地方,特別是這裏是專門給他們游獵的地方,那蟲子就更多了。
哪怕營帳裏頭撒過藥粉了,寧翹還是有點怕的。
偏偏就是怕什麽來什麽。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就感覺自己腳脖子上有點癢癢的,下意識動了動,就感覺有什麽東西爬過去了似的。
那一下整個人都驚醒了。
本來睡在多爾衮懷裏的,一下子就彈起來了。
多爾衮很快也醒了,忙将人一把抱住,借着昏暗的光問她:“怎麽了?”
懷裏的人又在發抖,自己捂着自己的嘴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外頭周得勝聽見動靜,很快進來掌燈,多爾衮這才看見,寧翹雪白細嫩的腳踝上有一道紅痕。
寧翹吓得不行,說話都帶哭腔了:“主子爺,有蟲子。奴才怕。”
“不怕不怕啊。”多爾衮在心裏嘆氣,一邊哄着人兒一邊想,就這膽子,明兒真的能去騎馬嗎?
偏偏明日的場合避不開的。若是不叫她去,怕是外頭的話就不好聽了。
周得勝早就把那蟲子找到給弄死了。
黑乎乎的一團,寧翹也不敢看,多爾衮叫周得勝拿出去處理了。
他的王帳是撒過藥粉的,可這東西到處鑽也沒個準兒。
藥粉味道有些大,這夜裏弄在後帳也不好,多爾衮就吩咐周得勝,叫人在外頭再多撒些藥粉,不許那些蟲蟻再過來就是了。
幸虧那蟲子不咬人,不然這丫頭還得受罪。
瞧那紅痕快消了,多爾衮才抱着人繼續睡:“方才倒是乖,知道不喊出來。”
他這裏離皇帳太近了,這一嗓子要是出去了,怕皇帳那裏就要戒嚴了,侍衛們動起來,只怕一晚上都不得安寧了。
這要是傳出去了,少不得又要費些周折了。他不怕什麽,就是對這丫頭不好。
這個節骨眼上,這丫頭是頭一次出門,驚擾了聖駕,這樣的聲名傳出去對她是不好的。
寧翹已經不哭了,可憐兮兮的趴在多爾衮懷裏,還不忘誇獎自己:“奴才跟主子爺說過的嘛。奴才學規矩學的可好了。宮裏的嬷嬷都誇奴才的。”
多爾衮想笑,摸摸她的頭:“好了。知道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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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極興致特別好,一大早就要帶着王公大臣們出去狩獵。
他們狩獵的地方在牧場深處,那裏豢養的兇猛動物極多,那邊也還有些野生的野獸,似這樣熱血沸騰的年輕子弟們,最是喜歡去這樣的地方釋放熱血尋求刺激。
皇太極這會兒正是四十有四,自覺年富力強的時候,他一手建立了大清,如今皇權在握,八旗攏在他的身邊,最寵愛的嫔妃又有了身孕,簡直是如虎添翼威猛異常,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幾乎和多爾衮這樣二十來歲的子弟們一樣的有精力。
多爾衮一大早走的時候寧翹都不知道。
等她起身了,才知道他們去牧場深處都去了大半個時辰了。
男人們自有男人們的樂趣,女眷們這時候不去參與,也有她們自己的樂子。
宸妃有身孕,不随駕出去,自然一衆福晉女眷們都不去,就跟着宸妃陪着宸妃,大家說說話聯絡聯絡感情,再下場比個賽什麽的。
這時候的福晉女眷們,還有八旗姑娘們,比入關後要開放許多,地位也要高上許多。
入關後就沒纏足的說法,那這會兒就更沒有了。
別府上都有領頭的側福晉或者庶福晉在。他們睿王府沒有,多爾衮在這事上也沒有什麽交代,寧翹揣度着,還是萬事不出頭不丢人的意思就成。
她和李氏兩個人出去,這就代表了睿王府的臉面。兩個人都是侍妾,在外面一致對外,凡事商量着來,李氏好歹也是讀過書的人,想必這事上不會犯傻的。
她這裏收拾妥當了,就叫煙雨去瞧瞧,看李氏那裏怎麽樣了,兩個人肯定是一起去的好。
她們身份低,總不好去的太晚的。
今兒是人多,可頂着睿王府的頭臉,怕也是有不少人盯着的。
煙雨很快就回來了:“姑娘,李侍妾怕是去不成了。她報了病,才叫歇着了。周公公那裏知道了,正預備着下午請隔壁郡王府上的府醫過來瞧一瞧的。”
“去不成了?”寧翹詫異道,“不是說牙疼麽?還沒有好?”
煙雨道:“瞧姑娘說的。這哪能一日就好呢?要說好,也是能好的,就怕是有人偏不想她好呢。”
煙雨悄悄說,“奴才進去看了,李侍妾臉腫的吓人,半邊臉都腫大了,紅紅的,根本遮蓋不住,怕是根本營帳都是出不去的。又說昨夜着了風,身上也疼頭也疼。她那丫頭說,是昨夜疼的厲害,又覺得身上熱,用了冰不頂用,就把帳簾窗子都開了些,就吹了風了,早起就嚷嚷頭疼的。”
“昨兒的膳食,剛安也瞧瞧去打聽了,給李侍妾的越發不好,又熱又躁的東西,哪能下口呢?吃或不吃的,都要加重。”
寧翹想,這是被整的很慘啊。
“既然她不去,那就算了。”
寧翹有沒有伴兒都成,她自己去還利索些,“那咱們收拾收拾就自個兒去吧。”
“那邊的病既有周公公看着,你們就別插手了。也別管。省得沾了手被人算計。”
煙雨點頭:“姑娘放心。奴才會說給煙清和剛安知道的。”
寧翹雖住在多爾衮這裏,但也沒打算沾手多爾衮身邊的事。
李氏的事她就更不會管了。她和李氏同為侍妾,沒必要去出這個頭,省得人說她輕狂。她不管,自有人會去管的。
睿王府的涼帳和武英郡王還有豫親王家的涼帳是挨在一起的。
睿王府的在豫親王和武英郡王的中間。
寧翹到的時候,兩邊都還是空的,等她坐下之後,兩邊的人就陸陸續續的來了。
寧翹是侍妾的身份,不能坐在自己涼帳的主位上,只能坐在後頭。
別的帳中都是熱熱鬧鬧的,偏她這裏,除了她一個人坐着之外,就是煙雨在旁邊站着陪着。
寧翹泰然自若,就她一個人撐起睿王府也不覺得如何,哪怕有些別有用心的目光投過來,她仍舊落落大方,很是得體的坐在那兒。
遠的人自然不必行禮問安,就是阿濟格和多铎家的福晉們來的時候,寧翹得起身來行禮。
倒是沒想到遇見了個熟人。
當初在宮裏學規矩的時候,她這裏的一班秀女,裏頭也有個李氏。這個李氏是鑲藍旗的出身。
她先出宮的時候,李氏還沒有指人家。
今兒倒是意外撞見了,才知道李氏去了武英郡王阿濟格的府上,也是侍妾。
看見了熟悉的人,自然是要打招呼的。
而且當初在宮裏的時候,李氏就住在寧翹隔壁,兩個人關系還可以,待郡王那邊的嫡福晉落座後,李氏也跟着在後頭落座後,就對着寧翹抿唇一笑。
寧翹也回了她一個笑容。
李氏大約也是進府幾個月,沒想到這回阿濟格還将她帶出來了,李氏長得還蠻可愛的,圓圓的臉蛋還有個小梨渦,估摸着是受寵的,才能跟着出來。
剛開始的時候自然都拘謹些。
可等到宸妃來了,坐了大半個時辰後,福晉夫人們就都放開了。
嫡福晉嫡妻們先玩,宸妃有孕在身不下場,就給她們助興。
寧翹看了一會兒,就是有點遠不大清楚,但也看見了,宸妃容色豔麗,比她們府上的福晉肯定是要美上許多的。
包括在場的這些蒙古福晉裏頭,宸妃應該是最漂亮的那個了。
聽說草原上第一美人的名號是給了莊妃布木布泰的,可偏偏受寵的是莊妃的姐姐宸妃。
寧翹是真的有些好奇啊,不知道莊妃,鼎鼎大名的孝莊太皇太後,究竟是個什麽模樣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有幸見見人。
寧翹這兒正心裏八卦呢,忽而感覺有人悄悄靠了過來,她回身一看,原來是李氏。
“妹妹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是誰呢。”
李氏比她稍微小一點,人又長得可愛,寧翹覺得她年紀小,兩個人關系還成,自然叫一聲妹妹。
李氏腼腆一笑,悄聲道:“我們福晉下去了。我過來和你說說話。”
郡王府的另一個侍妾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裏,好似沒瞧見李氏和寧翹的親近。
寧翹看了看,也看不出什麽深淺來,索性不看了。
這樣的場合,大家都坐在一起,也不可能不交際來往的。
這個李氏可比她們府上的李氏可愛多了。
多爾衮昨夜的話,顯示他和兄弟們關系還是不錯的。別府上另說,但和這兩府上的人來往,大約不礙事。
也只是坐一起說說話,不會涉及什麽敏感的事。
況且,她只是侍妾,人家府上的嫡福晉和側福晉也不會主動和她說話的。
侍妾只能和侍妾玩兒麽。
“一會兒的分組賽馬,聽說連皇上都拿了彩頭出來,說是哪一祖贏了,來年的游獵頭回駐跸就由贏的一方定地方。福晉們都摩拳擦掌,我們福晉耳提面命,叫我一會兒挑個個頭小的馬呢。”李氏跟寧翹咬耳朵說悄悄話。
在宮裏的日子,寧翹與人和睦相處,卻也并不過分親近。
偏就是這個李氏,寧翹有一回見她們屋裏人受罰,李氏一個人睡覺害怕,她去陪她坐了一會兒,就叫李氏認定她是個好人了。
本來阿濟格和多爾衮就是親兄弟,府上的女眷也親厚幾分,李氏有意和寧翹保持友好的關系,當然要分享自己所知的信息了。
寧翹一問一個不知道:“什麽分組賽馬?”
李氏輕聲道:“睿王爺沒有和你說嗎?”
寧翹茫然:“我們主子爺什麽都沒說啊。”
也是怪她自己,盲目信任多爾衮了。也是叫昨夜那蟲子給吓到了沒緩過來。
只記得叫煙雨打聽帳裏的消息,忘了叫煙雨打聽外頭的消息了。
偏偏他們府上沒有側福晉和庶福晉,管事的都沒來,李氏又不頂用了,就沒人告訴寧翹這些事了。
李氏想了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可這是人家府上的事,她不好深說的,就不提了。
只管和寧翹咬耳朵,告訴她內情。
“我們福晉和我們主子爺說話的時候,我就在旁邊伺候呢,我都聽見了。”
“這賽馬啊,是宸妃娘娘提的。鄭親王福晉跟着湊趣,說着說着,就成了分組比賽。福晉女眷們全部分為兩組,一組是蒙古的,一組是八旗的。一對一的比賽,不拘場地時間,便是這游獵期間比完。最後計算勝負,贏的那一組自然是勝者,然後再得娘娘和皇上的彩頭。”
那這意思,是蒙古和八旗的女人們分組對上了啊。
宸妃拿出來的彩頭,是當初得封宸妃時,朝.鮮送來的貢物,最稀有的鲛絲紗,一共兩匹,宸妃拿了一匹出來。
李氏說,這是在皇上定了彩頭之後,宸妃才定的。
寧翹瞧了瞧周圍,見人人都看着福晉們賽馬,聽了李氏的話,就曉得今兒這只是熱身賽,只是在玩兒呢,正式比賽還沒有開始。
可人人都被調動了情緒,沒有人注意她們這邊了。
這樣的彩頭定下來,難怪兩邊都想贏。為的恐怕不僅僅是彩頭,誰願意自己的陣營輸掉呢?
寧翹望着李氏,貼近她輕聲道:“妹妹,你們福晉,這是想你輸啊。”
說是玩兒,可怕是人人心裏都憋着一股勁兒。她不由得想起多爾衮昨夜的話來。
李氏咬着唇,幾乎是用氣聲說道:“姐姐,你想想,想想鄭親王福晉的出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