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馭靈一時半會兒怕是回不來。

傅藏舟也不着急。

想想幕後之人算計了十年有餘,才勉強有了成效……哪料宿桢生魂甫一離體,就遇到開了挂的自己。

所以,血玉一旦毀了,還魂成功,這個任務反倒不那麽急迫了。

等宿桢吃上一味百煉養魂丹,哪怕一時半會兒抓不到人,對方想再算計也無處下手了。

百煉養魂丹堪稱是針對一切巫蠱術的“疫苗”。

“這一顆靈丹,”傅藏舟心裏想着事,手上直接拿出丹藥,“宿先生吃了罷,能彌補肉身元氣、溫養魂魄……”

便是一通關于“百煉養魂丹”的神妙。

全然沒意識到,他這副姿态,跟兜售三無産品的神棍沒啥兩樣。

好在宿桢無比配合。

讓他吃,他就真吃了。

一口吞咽了,水都沒喝。

這樣毫不設防的态度大大取悅了某來日鬼王。

“宿先生安心,吃了這靈丹,保您健康長壽。您的眼睛,也能被治好……”便是好奇問,“您現在能看到陽世之物嗎?”

男人表現得太自然了,根本不記得對方是瞎子。

宿桢有問必答:“已能模糊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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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傅藏舟安慰,“如今巫蠱已解除,有了靈丹相助,宿先生視力恢複如初,想必也不過是三兩天的功夫。”

“吾信郎君。”

少年聽罷龍心大悅。

哥們着實給臉啊,算他沒白白浪費一次抽獎機會。

最後那一點肉疼經此徹底消散了。

事實比傅藏舟預想的更樂觀。

經過一晚的休養,宿桢從身體到魂魄,全部“康複”。

包括眼睛,可重新視物。

唯一一點小“後遺症”:非陽世之物,在恢複正常視物後,仍能看得見。

好好的一雙眼,自此成了“陰陽眼”。

倒沒什麽不好的。

這個世界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少,看得見起碼好有防備。

“……郎君乃世外高人,于吾有救命之恩、再生之德,爾等當敬他猶勝于吾。”

廳內,四人恭謹站立,一字排開,聽了宿桢的說法,齊聲應着“是”,遂逐一報出各自的名字——

“樞明。”/“曜靈。”/“寶精。”/“紫映。”

“見過郎君!”

一時沒明白為什麽演變到如今這場面,驟然應對一衆活人,傅藏舟不自覺“社恐”發作。

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放。

——這與一個人逛街,面對來來往往的人群不一樣,可是需得他正面應對,并與對方交流的。

于是一張沒有表情的面龐,越發“清冷高傲”了。

矜持地颔首。

勉強吐出一句“諸位多禮了”,便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幸而宿桢只是想讓宅院裏的人認一認臉,待大家見了禮,便揮退了幾人。

許是察覺到了少年的緊張,很有眼色地道了聲歉:

“是吾行事不妥,未得郎君應允,貿然請與衆人相見。”

沒了陌生人在場,傅藏舟頓時自在多了,趕忙搖頭:“沒事,大家認個臉熟也好,免得鬧出了什麽誤會……”

畢竟說好了,他在這兒住上一段時間。

……咳,雖然現在一丢丢後悔。

但也就想想。如今自己“當家做主”,總不能一直避免跟活人打交道吧!

“郎君且安心,若無應允,他們不敢輕易靠近。”

傅藏舟聽了确實安心,便是好奇心起:“他們是您的……”

宿桢沒隐瞞:“侍衛。”

侍衛?居然是這麽高大上的存在啊?

想到剛才被大家見禮的一幕,傅某小市民頓時覺得受寵若驚。

“郎君若有吩咐,盡可支使他們。”

意思是拿“高大上”的侍衛當跑腿麽?

傅藏舟輕撓着臉頰,轉移話題,問:“莫不是除了他們四人,還有北元、丹嬰和靈清?”

宿桢贊道:“郎君神機妙算。”

少年幹咳了一聲:“跟神機妙算有勞什子幹系?七曜童子嘛……我是修行之人,當然知道的。”

正當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時,忽聞一聲尖嘯。

“……馭靈回來了!”

傅藏舟精神一振,攤開掌心,讓回歸的鸱鸮“站立”其上。

流動着血色的雙目,與貓頭鷹的圓瞳相對而視。

“共感”。

霎時,他好似“靈魂出竅”了——

整個人飄飄忽忽,游蕩在天地之間。

無數畫面,或零碎或完整,閃現又消失。

最後定格于袅袅香爐煙。

爐煙邪異。

氤氲煙氣之後,好似是一尊陳列的神像。

絡繹不絕有信徒到來與離開。

于神像下,虔誠叩拜。

……

額角微微脹痛,傅藏舟不得不結束“共感”。

——頭回用這個技能,技巧有些生疏。

好在重點已經被抓到了。

“宿先生可知,這附近哪裏香火旺盛?應該不是佛道兩家的。”

這樣問着,也不在意能不能得到答案。

反正等馭靈休息夠了,讓它帶路就可以。

宿桢顯然沒打算讓問話少年失望:“歸縣近些年有‘白蓮聖母’其名甚嚣。”

噗——

啥子?白蓮?聖母?

哈哈哈。好“白蓮”的感覺。

“……那是什麽?”

男人語氣淡淡:“‘白蓮聖母’原是歸縣當地一則傳說。數年前有人為其塑神像,奉為神祇以膜拜……

“據聞十分靈驗,引來衆多歸縣乃至周邊諸地的信徒。

“香火自此日益興旺。”

聽起來有些邪.教的趕腳啊。

“國家不管嗎?”

男人答:“白蓮聖母只在歸縣一帶信徒者衆,供奉香火是百姓自發之舉,也無聚衆生事的意圖……朝廷查明情況,并無理由取締。”

“這樣啊……”

傅藏舟若有所思:也許馭靈“看到”的神像,不是那什麽“白蓮聖母”?

遂用手比劃了個方向——

“往那邊,過了江還越過幾道山,宿先生可知是哪裏?”

“便是歸縣。”宿桢回。

诶——

這麽湊巧嗎?

不管了。實地走一趟就明白了。

“郎君欲往歸縣?”

傅藏舟點頭:“馭靈查到那邊有‘東西’。”

宿桢了然,道:“吾亦同往。”

“哎?”少年忙搖頭,“不用不用。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男人表示:“郎君安心,吾必不作拖累。”

傅藏舟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尖:“宿先生想多了,我……咳,沒覺得您是拖累。”

宿桢不置可否,道:“此去歸縣得兩三日的行程,若有一二人力支使,也好便宜行事。”

傅藏舟仔細想了想。

心道也是,說不準那邊是什麽情況:單純對付非人的存在,他是有幾分底氣,可萬一牽涉到了活人什麽的……

多個人就是多個幫手。

便不再推拒。

宿桢當即作起一番安排。

傅藏舟無所事事,便清點着随身物品。

有了新到手的五百塊,買兩顆桫果,以備不時之需。

再花個八十,買張誅天雷符,防止打鬥時騰不出手……

算是一張底牌,用不上也不算浪費。

傅藏舟不自覺地輕嘆了一聲。

忽聞男人問起:“郎君為何憂愁?”

便是無意識地回複:“太窮了……”

下一刻,少年陡然回過神。

不由得尴尬。

宿桢當然不會笑話他,輕颔首以示了解,遂看了一眼不知幾時進屋的俊秀青年。

是叫“寶精”的那個?

寶精當即從袖籠裏掏出……一疊官票,恭敬地送到少年跟前,以雙手奉上——

“區區千金,還望郎君不嫌棄。”

傅藏舟吓了一大跳。

無意間瞄到官票面額:一張是五十兩足金!

吓得他趕緊後退幾大步,連連擺手:“啊,不、不用……”看青年絲毫沒收回的打算,不自覺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宿桢,“宿先生……”

宿桢沉默了少刻,将寶精手裏的官票抽出,往少年手中塞了塞:“一時來不及備禮,僅以阿堵物聊表酬謝,郎君切莫介懷。”

喂喂!什麽“阿堵物”,什麽“介懷”,我一點兒沒覺得呀?!

純粹是錢太多了拿着燙手。

傅藏舟表示無論如何也不能收。

然而論執拗,他也是無論如何比不上宿桢。

糊裏糊塗地就被“勸服”,收下了這一疊金票。

等坐上去歸縣的馬車,他還對着儲物格裏,那一疊官票發愣。

于是……

就這麽發財啦?

雖然吧,現實金銀于他遠不如冥幣好用,但也是絕不能缺少的。

“郎君可是覺得馬車颠簸?”

傅藏舟胡亂地答:“沒,挺穩的。”

宿桢主動挑着話題:“明日初一,廟宇道觀多有法事……若有蹊跷,端倪當見。”

傅藏舟聽罷,附和着點起頭。

随着歸縣越來越近,根據從馭靈共感得到的信息,越發懷疑就是那“白蓮聖母”有問題了。

“宿先生能否與我說一說,白蓮聖母的傳說是怎樣的?”

宿桢自是不會拒絕。

許是其敘述方式過于簡略,讓人聽完了,覺得什麽“白蓮聖母”挺普通的嘛。

“……那人因白蓮聖母‘福佑’,果真得了子嗣,大喜之下便立了神廟。”

傅藏舟心裏無語。

好嘛,原來是個“送子娘娘”?

也是哦。

古人最看重的就是子嗣了,能保佑一定生兒子什麽的,确實容易吸引香火。

兩人一問一答交談着有關白蓮聖母的話題。

終是讓傅藏舟因金票而起的糾葛心情平複了下去。

反正收都收了,還矯情個啥?

合法的勞動所得,拿報酬也是理所當然嘛。

從另一方面也說明,宿桢這根金大腿确實粗啊。

抱起來不要太爽哈哈哈!

“主子,”兼做車夫的寶精在車門外出聲了,“已至歸縣,往西郊八裏便是白蓮聖母廟。”

宿桢沒自己拿主意,而是征詢地看向車內另一人。

傅藏舟果斷道:“咱們直接過去。”

正是初一,香客雲集。

正如宿桢所說的,今日白蓮聖母廟将在午時舉辦一場法事。

時機趕得正好。

是騾子是馬……

說錯了。

是真神顯靈,抑或有人作祟,看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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