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蓮聖母廟的人氣比預想的更旺。

游客信徒,熙熙攘攘。

載人的牛車,間或也有幾駕馬車,差點沒堵嚴了廟門口。

人太多了。

傅藏舟與宿桢,以及給二人當跑腿的寶精,混在其中完全不顯眼。

“随大流”跟着衆人的腳步,朝某個方向行進。

煙氣缭繞,滿是香火味。

少年鼻翼微翕。

心裏不由皺起眉。

遂環顧着周遭香客們的神态、面相,無聲無息地放開全部的感知……

“小心。”

肩膀被人輕攬了攬。

男人的聲音,讓心裏想着事的傅藏舟驟然回了神,下意識地吐了句“謝謝”。

“可是發現了蹊跷?”

傅藏舟點頭:“這個煙味不太對。”

“有何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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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香不是很了解。”有一丢丢尴尬,轉而道,“初步看來,有一點點蒙蔽神智的效果。”

除了讓人最近幾天睡得更死,可能順便做些亂七八糟夢……也沒什麽大用。

宿桢聽罷輕颔首,沒再追問,像是在思索着什麽。

“等看到了神像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說了這一句,傅藏舟瞥了眼自個兒的右肩:

哥們的手是不是忘拿下來了?

猶豫了一兩秒,到底沒提醒對方。

爺們之間勾肩搭背什麽的是很正常的事。

……盡管感覺自己與對方沒“好”到這個程度,但刻意提出來吧,難免顯得小家子氣。

傅藏舟不再糾結有的沒的。

将注意力放回“白蓮聖母”身上。

敏銳的耳力,讓他捕捉到諸多香客的“悄悄話”。

“……有這麽靈驗嗎?”

問話的是個年輕的女聲,其語氣狐疑,明顯不太相信“白蓮聖母”,看樣子今遭是被別人“帶”過來的。

“四姐慎言。”

另一女聲的口吻頗是嚴厲。

“四姐”便不再吭聲。

另一個人這才緩了緩語氣:“聖母娘娘的神威可是三言兩語說不清的,我只給你提個醒……”

忽而壓低了嗓門,近乎耳語一般——

“年初我那個大胖小子是怎麽來的?你也知道,我為求一個兒子費了多少勁兒。”

“四姐”聽了,輕聲“啊”了一下,激動而不敢相信:“你、你的意思是……”

“四姐夙願可償。”

“……”

類似這種對話,在不同的人之間上演。

傅藏舟對此十分無語。

心裏也有些納悶。

要都是真的,你說那“聖母娘娘”是怎麽讓不生孩子的能生孩子,想要男孩的就得了兒子?

真不科學。

好吧。

看看他自身,再談什麽“科學”就搞笑了。

算了,亂想也沒用,找到“白蓮聖母”真身是為緊要。

可惜……

由于時間趕得太巧了,法事兩刻鐘後正式開始。

便要“請神”顯靈,附身神像……

因此游人不能如平常一般,随意出入正殿。

于是傅藏舟三人混在衆香客間,只能看情況行事。

逢年底,這個初一的法事又與尋常時不同。

說是午時開始,其實一開始進行的,是信徒的跪拜儀式。

口裏一邊念着什麽“信徒某某某甘願奉上命魂”、“拜請聖母娘娘顯靈”一類不倫不類的禱詞。

根據往年“流程”,據說這樣的跪拜将持續整整一下午。

直至昏時。

信徒每人點上一盞心燈。

——為表虔誠,點心燈的蠟油裏,最好溶入自己的指尖血。

待到晝夜交替,“聖母娘娘”便會顯靈了。

費這一番的功夫,可不是因為神嘛,肯定是倨傲的、矜持的……

否則,不顯得忒廉價了?

傅藏舟暗罵了一聲煞筆。

奉獻生命靈魂,還放指尖血點燈……做這種事的,不是煞筆是什麽?

命魂是那麽好送人的?

眼看着聖母廟的人,挨個給香客發送起了點心燈的燭臺……

心裏罵着香蕉菠蘿蜜的少年,悄然拉着男人往人少些的角落處走去。

跟班寶精則如影子般不離左右。

比劃了個手勢。

晴天正午的,在三人周身,聚起了淡淡一層輕霧。

霧很“薄”。

廟裏又是煙氣缭繞的,根本無人能發覺異樣。

“這是?”

“這樣別人就看不到咱們了。”

化霧升了一級後,多了些亂七八糟的小技能……有時候挺有用的嘛!

——他可不想跟那些香客一樣,煞筆地給那個煞筆聖母跪拜祈禱。

理所當然,化霧這一絕招,贏得了宿桢簡潔而真誠的贊美。

傅藏舟被誇得飄飄然。

無比得意地想:這算什麽,他還有更多更厲害的招式呢!

這邊氣氛融洽;

另一邊則威嚴肅穆。

不一樣的心情,卻是同樣在等待。

等待昏時,“聖母娘娘”顯靈時刻的到來。

傅藏舟做好了一切準備。

左手掐着誅天雷符,右手輕擒黑色小棺材。

這兒人太多,同時得顧忌宿桢二人……

再如何小心謹慎也不為過。

冬日天黑得早。

不知覺地,太陽落山了。

信徒一個個地點燃了“心燈”。

鬼力運轉。

少年幽黑的雙眼,徹底變成了“血目”。

襯着其蒼白的面容,飄忽的形态……

愈發不是人了。

在“心燈”亮起時,傅藏舟“看到”了——

以香火為牽引。

信徒将生機,包括了生命力與魂魄本源,一絲一絲,“心甘情願”地抽出,并奉給“聖母娘娘”化身的神像。

而一下午沒什麽動作的“聖母娘娘”,在“顯靈”的一剎那,周身“長”出無數根細細長長的觸絲……

人眼當然是看不見的。

精準地鑽入,每一個以指尖血點燃心燈的,香客的胸腔。

傅藏舟甚至看到了,觸絲是如何纏縛上那些活人的心髒,及其魂魄的心核。

好熟悉的操作。

……聞起來也是同樣熟悉的“美味”。

“二位站這兒別動。”

囑咐了這一聲,他決定不再等。

這“聖母娘娘”的“福佑”,堪稱弱化版鬼咒——正是宿桢中的那個。

盡管效力大減——許是如此,才會定期舉行法事——但對活人的傷害是毋庸置疑的。

畢竟其剝奪的是生機……

甚至包括衆人少得可憐的,那丁點兒氣運。

哪怕明面上,這些信徒沒病沒災的;

可如果一直虔誠信奉這見鬼的“聖母娘娘”,長此以往,生時折陽壽,死了更慘。

要麽僅剩一點兒殘魂被吞噬;

要麽魂體健壯些的,有了觸絲控制,被奴役驅使,生不如死……

不對,是,死不如灰飛煙滅。

縱然傅藏舟吐槽信什麽“聖母娘娘”很煞筆,也不忍心見到這麽多人無辜遭此厄難。

難怪,系統以豐厚的獎勵,發布這一遭懸賞任務。

牽涉到的人實在有些多。

關鍵是……

今日若不能解決掉“白蓮聖母”,等到其“靈驗”的名聲傳得更遠了,受害者必将越來越多。

後果如何,難以想象。

打住更深層次的聯想。

傅藏舟以化霧之法,給宿桢二人劃了個“保護罩”。

遂将“霜天曉月”套變幻了個樣式,從頭到腳遮得嚴嚴實實。

以鬼王形态,現身在“聖母娘娘”的神像前。

果然不出他所料,“聖母娘娘”,或者說,就是這神像本尊,一下子被他的氣吸引了“注意”。

不過神像沒有輕舉妄動。

……當然,這東西不一定有“智慧”。

近距離的接觸,讓傅藏舟認出了神像的“真身”。

書裏說,有柳靈者,以煉陰法,遵特定時間,尋特定地點的百年柳木,取二寸六分新枝,雕琢人形,以咒語賦予靈性。

有些人,為了自己在意的、死去的人,而制作柳靈。取對方心髒作柳靈心核,便能讓人以柳靈的身份重新“活”起來。

也有人在為柳靈賦予靈性時,取用自己的血……這種柳靈實則是有靈性、無自我的傀儡。

傅藏舟“看”到神像腹腔裏的柳靈,一時不确定對方屬于哪一種。

不過……

有什麽關系?

不管是哪一種,為惡者當誅。

咳咳,雖然他沒什麽底氣,說這般大義凜然的話語,但……

這一回不可能如飛頭鬼那次一樣僥幸。

再則,飛頭鬼其情可憫;

而這個柳靈,只能說“萬惡不赦”。

想再多不如做得到。

對方想“以不變應萬變”,那己方便“先下手為強”了!

傅藏舟沒有貿然攻擊神像。

他想到了一個騷操作。

神像汲取信徒命魂之力,從某種程度上,跟他吞噬亂七八糟各種氣時,有異曲同工之“妙”。

那就……

搶了這“吃”的呗!

初中曾住校三年,在老家那個旮旯角落,學校食堂的運作方式十分傳統。

學生都是“打飯”吃的。

于是,每到最後一節課最後幾分鐘,飯缸什麽的已經攥在手裏了。

只待鈴聲一響,不等老師說“下課”,就有學生跳窗戶了;

用着跑酷酷炫的方式,以着百米沖刺的速度,第一時間沖向飯堂。

經過三年錘煉,傅藏舟可謂身經百戰。

在神像口下“奪食”什麽,簡直是小菜一碟。

……當然了,沒真的“吃”。

他是一個有思想、有品味、有節操的三有(未來)鬼王。

絕不對活人的命魂下嘴……死的也不行。

搶柳靈“食物”的同時,轉手丢回去也不過是順手之勞。

毫無疑問。

柳靈無論如何是有靈性的,靈性足的甚至能“思考”,被這樣子挑釁,如何能忍。

吃不了“供品”又如何?

這百十個香客一次性能供奉的食物,都比不得一個鬼王的軀殼來得大補。

無數觸絲,自香客們的胸口“拔”出,便是密密麻麻,交織如蛛網一般,朝着少年鬼王“撲咬”過去。

傅藏舟心緒激蕩,一時熱血沖頭——

神馬“誅天雷符”啊,神馬“封棺”大招的……

一下子被抛腦後。

全憑着一股本能。

雙目血光流轉,十指指尖驟然彈出指甲。

鋒利如刃、尖銳如刀……根根足有兩厘米長。

直把兜頭罩上來的“蛛網”,撕了個粉碎!

氣息震蕩。

殷紅如血的雙唇,無意識地輕張開了。

将柳靈爆發出的奇詭之力,盡數吸了個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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