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地膽頭
第90章 090 地膽頭
袁春推開書房那扇門的時候,四皇子正在書案旁奮筆疾書。
他的表情是一貫的嚴肅認真,似乎剛剛跟周福全發的那一通脾氣,只是一個很小的插曲,完全沒有對他正在忙碌的大事産生什麽影響。
這位四皇子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板着臉的時候愈發有種冰山美人的感覺。
如果忽略掉他是吊着一只手、略微側着些身子,稍微有點兒別扭地單手伏案在奮筆疾書的話,整個人看起來其實還是挺帥的。
沒辦法,誰叫他現在還是傷員呢,就是想要耍帥,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在上次揚州城郊的那場被暗殺的行動裏,這位四殿下的左臂和右腿都受了傷。雖然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了,但是這傷還沒有好太利索。
不過他這人生性要強,除了在袁春面前偶爾會流露出些微的動作不靈便之外,在其他人,哪怕是他的那些屬下侍衛,甚至是周福全這個心腹面前,他都會竭力保持冷硬鐵血的形象,努力裝作一切正常的模樣。
袁春表示無法理解,但是大為震撼——反正她要是受了傷,肯定會借機躺平鬧得人盡皆知的。
都受傷了,還不趕緊哭一哭,沒聽說過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麽?
好吧,似乎在皇家,這一條兒也不是總适用。或者說,不是所有的人都适用。
對于有些人來說,哭一哭的确是有糖吃。但是對于另外一些人,哭多了反倒不好。
太子肯定是前者,至于這四皇子麽……還真的不太好說。反正如果沒有什麽意外,這位四殿下只要保持現在這個樣子,就肯定是能夠坐上皇位的。
那她也就不再多嘴提起什麽提高情商之類的話題好了——反正一切以結果為導向,只要結果是好的,過程怎樣,沒有什麽所謂。
聽見袁春進來的聲音,四皇子卻是連頭都沒擡,依然在忙活他的事兒。顯然是要借着這個機會,給她一點兒顏色瞧瞧了。
不過他的這種只會做出一副故意冷落模樣的小把戲,在袁春這兒實在不是很夠看。
他既然不先開口說話,袁春便也就靜靜坐在一旁等待。反正她又不是等不起,看誰先沉不住氣,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于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立刻就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之中,好似在暗中較勁兒,看誰先破功一樣。
直到四皇子的忙活告了一個段落,終于停下了筆,轉頭看過來的時候,袁春才笑嘻嘻地上前,跟沒看出來剛剛四皇子是故意冷着她似得,若無其事地開始跟他讨論起她的計劃來。
差不多得了。
他幼稚,她怎麽也跟着犯病了……莽撞了,仔細一想這麽跟他較勁兒也怪沒意思的,還是說正事兒要緊。
反正,不管怎麽樣,這也算是她贏了不是。
久違地小孩子氣了一回,結果也很是不錯,這讓袁春心情十分愉快。
其實她想說的也挺簡單的,主要還是想要表達,四皇子該把奪嫡的事兒操辦起來了。
畢竟四皇子本身已經具備了奪嫡的一切條件——他的性格、能力都是被太子傷透了心的皇帝最欣賞的。甚至連運氣都站在他這邊兒,被兩撥人暗殺都沒死成,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這樣的四皇子,要坐上那個位置,是相當容易的事兒。
正常來說,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
不過袁春一向沒有什麽耐性,就想着再加點兒催化劑,稍微加快一點兒進程。
時間寶貴,青春苦短。她也實在沒有興趣陪着四皇子在這兒長期蟄伏裝孫子——從龍之功,總是比之前他們倆之間的那個普通的合作協議更具有吸引力。
之前在繼皇後的操持下,袁春跟四皇子已經達成了友好協議。
她答應做四皇子的側妃幫四皇子和繼皇後分攤掉皇帝對太子的忌憚,順便還能讓他們狐假虎威地收服一部分四王八公的勢力。
與此同時,四皇子替她擋掉來自太子或者八皇子的爛桃花運,并且承諾等太子或者四皇子坐上皇位之後,給袁春自由之身加一筆豐厚的分手費。
相當完美的合作,但顯然這是建立在袁春只是個普通的身份尊貴的漂亮花瓶的基礎上的。
國公府嫡出的姑娘,當然不會只是個漂亮花瓶。
特別是袁春這種情況,那更是跟漂亮花瓶沾不上半點兒關系——只要她願意,她甚至可以化身謀士、智囊甚至是未蔔先知的國師。
按照智障系統的說法,她完全可以“制霸世界”。只不過她因為太過鹹魚,懶得做這種麻煩事兒罷了。
當然,這全都靠着她是個穿越者的挂。
不過那又如何?只要管用就行。
不管黑貓白貓,只要能抓耗子就是好貓。
她能夠幫助四皇子更快地坐上皇位,甚至還能将這個皇位大戰的損失降到最低。
歷史上的那次奪嫡大戰為什麽到了最後搞得血流成河、傷亡慘重,下場凄涼,還不是因為,拖得時間太長。
本來,要是趁着幾個皇子羽翼未豐、野心也沒有那麽大的時候就分出結果來,他們便就是再不甘心,也不好再輕舉妄動了。
偏偏皇帝老爺子壽命太長,心思又太重,終于把太子折騰崩潰了,其他幾個兒子也都跟着發起瘋來。
一場人為造成的、本可以避免的悲劇。
既然她已經不可避免地卷入進來,那為今之計,只有速戰速決,才是上策。
袁春在四皇子身邊兒坐下,輕輕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就成功讓他面色一凜,下意識地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握住了她的手。
跟着他便屏退左右,将門窗關緊,拉着袁春到榻上詳談——大白天的在榻上蓋着棉被純聊天這種操作,原來還真的有啊。
雖然知道他是為了确保談話內容保密,袁春還是忍不住有些額頭黑線……
行吧,看在您老是将來的九五之尊,多少要保留點兒面子的份上,姐就暫時忍了。
關鍵是,分手費,那必須得再加點兒。
這場密談照舊持續了一天。
連午飯都是讓人送進來随便吃了幾口的。
四皇子對于他感興趣的事兒,特別是這種大事兒,總是十分重視,喜歡“十萬個為什麽”的。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吹毛求疵的程度,足夠把一個正常人折磨崩潰好幾回。
幸好袁春不是正常人——這種工作狂老板或者同事,她在現世裏也沒少見到,并且都能糊弄得挺好……
總之一句話,鼓勵、配合為上就是了。
對于這種自我驅動力超強的卷王們來說,只要你給他們一點兒陽光,他們就絕對能夠自由奔放、野蠻生長,根本不用過多費心。
這活兒袁春是非常熟練的,現世裏那些卷王老板同事如此,四皇子顯然也是一樣。
一切都如同她預料的一樣,四皇子是個非常好的合作夥伴。
袁春只需要稍微做些引導,他就能自己想到要害之處。
更讓袁春詫異的是,在她提出了大致的奪嫡方案之後,四皇子也說了他的計劃——原來他果然不是像表面看起來那麽與世無争。
也是,真的與世無争,恐怕早就沒有命在了,更加不要說能夠取得最後的勝利了。
原來他一直都在暗中準備,韬光養晦,什麽堅定地支持太子,做一個肱股之臣,那都是裝的。
誰說四皇子情商不高,這簡直是太高了好吧。
袁春由衷地感嘆了一番這位四殿下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然後也繼續把自己壓箱底的才藝展現出來——當然是用不那麽像妖孽的方式,這個部分其實才是最傷腦筋的。
好在,一切都很順利,等到夜色再次降臨的時候,這事兒終于讨論的差不多了。
袁春伸了個懶腰,心中充滿了大事兒終于辦完了的喜悅。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免感嘆時光飛逝,是時候回去洗洗睡了。
不過還沒等她從床上下來,四皇子卻又發話了:
“今晚也別回去了,就睡這裏。”
啊?
袁春愣了,正想着說一句“是不是沒有這個必要”,卻直接被四皇子冰冷的眼神給凍僵在當場。
行吧,睡這裏就睡這裏呗。知道您是為了保障安全,可是這……
袁春原本有一百個理由可以拒絕四皇子這個“無理”要求,但是被那麽一雙冷冰冰的眼神盯着,她居然有點兒詞窮起來,末了只能弱弱地說了一句:
“我……我睡相不好……恐怕會影響殿下休息,還是……”
“無妨。我不介意。”
聽她這麽說,四皇子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唇角甚至還帶了點兒笑意。看得袁春愈發心裏發毛,差點兒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幸好她最後還是忍住了,不然又是一場口舌官司——不愧是那位著名的四大爺,這種可怕的霸道又龜毛的性格在這個時候就已經初現端倪了。
惹不起惹不起,怕了您了成不。
您是大爺,您說了算。
袁春默默閉上了嘴,想着今晚說不定可以借着睡着的機會對他“拳打腳踢”一番,也算是借機報個仇……
不過,那也得是她可以順利睡着的情況下。
她一向自己睡習慣了,還真的有點兒不太适應有人在身邊呢。
事實證明,這一點完全是她多慮了。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用腦過度的原因,還是因着昨天晚上已經一起睡過一次的關系,反正袁春洗漱完畢,躺下來之後沒多久就睡着了。
甚至可以說是秒睡了。
當然睡前她還是照舊認真思索了一番正事兒的。
主要是四皇子對她的态度,真的有點兒讓她在意。
不過就這麽短短一個白天的時間,他對自己的信任就上了好幾個臺階,連奪嫡大計這麽機密的事兒都要跟她說了,實在是不把她當外人了。
不過想到之前那次一起被暗算的經歷,袁春又覺得,這種信任好似也不是那麽難以理解。
好歹也是共同經歷過生死的人,多少也算的上是“生死之交”了。
總之,既然這段時間他們倆注定要通力合作,那自然還是充分信任的好。
過了這個村兒,就拆了這個店兒也就是了。
兩個人用了一整個白天的時間制定了詳盡的計劃,在各種方面上都達成了一致。
除了晚上睡一起這事兒之外,其他基本上沒有超出袁春的預料。
由于那個周福全多嘴說出來的安全原因,袁春照舊還是被四皇子留下來同榻而眠。她幾次試圖婉拒,但是當然沒有成功……
後來她也就幹脆放棄了。
對手是未來的四大爺,她是一點兒勝算都沒有。何況這種小事兒的輸贏,她也的确不太在意。
這些小事兒随便怎麽都可以,只要最後那一件大事兒,她贏了就行。
于是一切就按照她和四皇子的共同計劃運作下去。
這事兒說起來複雜,其實核心只有一句話——“悄悄努力,然後驚豔所有人”。
不管背地裏準備什麽計劃,表面上他們倆一定要低調,一定做到“罵不還口、打不還手”,但是暗地裏還是得使勁兒幹點兒贏得民心的好事兒。
越是這樣,四皇子在皇帝那裏的好感度刷的越高,在太子和八皇子那裏的好感值刷的越低。
等到兩邊兒差不多都刷爆的時候,就是他閃亮登場的時候啦。
要是袁春預料的沒錯,整個計劃,差不多也就需要一年的時間也就足夠了。
雖然還是要一年那麽久,但是考慮到這是一件舉足輕重的大事兒,已經算是很快的了。
關鍵是,他們的“中草藥大學”差不多也正好要一年的時間才能建好,并且應該已經産生了一定的效益了。
當然,不單只是治病救人這種社會效益,更重要的是,應該也給四皇子積累了不少口碑和人脈效益了。
雖然說這件事的初衷,原本是為了支持當地的醫療基礎設施建設,但是若是能夠一舉兩得,又何樂而不為呢。
這事兒袁春稍微提了一句,四皇子就心領神會,可以說的确是個頂尖兒人才了。
這位四殿下能夠這麽快就理解了袁春這個帶着現代思想外挂的想法,可以說是把帝王術這種頂級人性課研究明白的人了。
袁春再一次表達了自己的崇拜之情,不免就愈發有信心可以盡早迎來自己的富貴鹹魚自由退休生活了。
她衷心地贊美了四皇子一番,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表示“得加錢”,然後就被四皇子用冰冷的眼神掃射攻擊,吓得她直接就閉嘴了。
這也不能怪她太慫,主要是四皇子這王霸之氣真的太可怕了。身為鹹魚,她感覺鴨梨山大,默默下定了決心,以後沒事兒千萬別再招惹這位大爺了。
三日之後,張友士帶着他的醫術和教學才能如約入夥,行宮區中草藥大學一期建設項目正式動工。
因着場地都是現成的,又有四皇子這樣身份的人親自督辦,相關的基礎設施不到一個月就建好了。
張友士終于找到了理想中的平臺,身為這個新學校的校長,他每天都幹勁兒十足,可以說是盡職盡責、事必躬親。
林如海作為常駐本地的巡鹽禦史,兼袁春的親姑父,于公于私對這件事都十分支持重視,整個項目期間,也是時不時地就來巡視一遭兒。
他和張友士本就相互神交已久,借着這個機會倒是愈發投契了。
張友士和林如海後來又陸續找了其他幾個名士加入,不到半年,袁春和四皇子的這個草藥醫館書院就完全建成,取名“杏林醫苑”,開始正式對外營業并招收學員。
正所謂人多力量大,他們做的又是利國利民的公益事業,故此這杏林醫苑項目很快就平穩步入正軌,受到了當地老百姓的熱烈歡迎。
有這種大項目在,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再加上林家和薛家的事兒時不時地來刷一回存在感,忙忙碌碌、吵吵鬧鬧,袁春愈發感覺到時光飛逝,一轉眼,大半年就過去了,又是到了初冬時節。
這一日,天空忽然飄起了初雪,袁春看着那完全不同于京城的細小雪花兒在風中起舞,煞是可愛,一時間來了興致,準備扔下這些雜務,出去看看雪景。
不想她才走出門去,就被四皇子攔了回來。
他手裏拿着一封密信,看着那信封上低調的金色暗紋,袁春面色一凜,當即也不多話,只順從地被四皇子牽着手重新領回了房裏。
滿行宮紛飛的雪花裏,只留下周福全帶着一群侍衛在遠處無聲尖叫——今天也是為爺和元主子的神仙愛情哭泣的一天啊啊啊。真的是太美好了啊啊啊啊……
至于抱琴和鴛鴦,她們倆對這個畫面已經見怪不怪了。
大白天的,四殿下又……
行吧,姑娘說了,什麽事兒都沒有,所以應該又是蓋着純聊天對吧?
最好是這樣,若是不然……
兩個小丫頭咬牙切齒地轉身回了房,準備今晚早點洗洗睡了,反正她們家姑娘肯定是又不回來了,等也白等。
袁春跟四皇子手拉着手進了書房,然後頭碰着頭打開了那封密信,不出所料獲得了他們希望的結果,忍不住相視一笑。
與此同時,京城另外兩處府邸的主人,看着各自派出去的暗探們傳來的揚州密報內容,就很不是個滋味兒了。
時近臘月,舉國上下都準備歡慶春節。皇帝有感國泰民安、龍心大悅,特別施恩下旨,讓在揚州行宮反省了快一年了的四皇子和準側妃賈元春回京過年。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工作日果然還是趕不上啊。默默更新,今天努力寫了一章長長的喲。大家明晚見!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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