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睜眼。
觸目所及是老式樣的床頂,紅木匣子內裏似的紋路,罩了層青紗帳子,四角拉得平直,中間松軟地垂了下來。
宋問突然咧嘴一笑,冷不丁就小聲哼唱起來:“我醉卧青紗帳,我橫挑……”唱着小曲兒,他翻身就要坐起,來個帥氣的掀翻一床蓋被,卻是……咦?手都動不了,想軟乎面條,一點都挺不起來。
“少爺?”
外頭探進來一顆圓乎乎的腦袋的十一二歲小少年,穿着粗布漢服,眼睛圓溜溜的,非常亮堂,見着宋問當真轉頭望過來,小少年颠颠地就跑過來,渾身透着喜氣,“少爺,你真的醒了!我還以為你又說胡話呢……你前幾日就一直發着熱,不停說胡話,今兒我還想着少爺不說胡話了,改唱小曲兒了,怕是要不好……”
“少爺……嗚嗚嗚……”小少年說着說着,亮堂的眼珠子就暗了下去,開始嗚嗚哇哇地哭起來,那滔天的委屈從掉落的豆大淚珠子裏傾蓋而來。
宋問:“……”
等等,腦殼疼!
遲鈍的宋問終于察覺出不對勁來,腦殼隐隐作痛,一段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在腦中一一閃過,疼得他臉色蒼白直冒汗,耳邊漢服小少年的嗚嗚哇哇哭聲都似遠似近的。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頭疼潮水般慢慢退去。
“少爺?少爺?”漢服小少年哭着哭着,就眼看着宋問不好了,狂冒汗,簡直比昏迷的時候還吓人,一下子急得都要上手,無奈之前大夫叮囑過,不能随便碰,只能撲在他床邊小心呼喊。
宋問挑起眼皮,看着腦袋邊上驟然巨大的漢服小少年的稚嫩臉龐,終于肯相信剛才腦中的記憶,這不是他原先的世界,是一個沒在歷史書上學過的朝代。
渾身軟綿綿的,動起來艱難,他也就不費勁了,先出聲安慰漢服,不是這少年叫阿眠:“我沒事,你……你可閉嘴吧。”
“少……”阿眠硬是将到嘴的音兒給咽了回去,委屈巴巴。
宋問總算是好好理理腦袋裏的記憶。
原身也叫宋問,據他的記憶,如今宋問所在的朝代叫大理朝,原身乃少原縣平溪村人,剛中了狀元不久,可謂是春風得意,可惜……
原身也是可憐,他三歲那年跟着他娘走親戚,路過鄰村私塾,聽了先生念了一篇文章,當堂問學生其中一句作者這麽寫的意思。
鄰村私塾也就是教的幾個毛頭小子,不過是因為村裏出了個秀才,自覺科考無望,這才辦了私塾,只想讓村裏的娃兒識幾個字罷了,要是能喲出息,再送去鎮上正經學。所以先生這麽一問,滿私塾的小孩兒哪裏知道是什麽意思,反正是一片鴉雀無聲。
然後原身随口說了,竟是對的,先生驚為天人,力勸原身娘一定要讓原身讀書,将來說不定就能中舉人。
少原縣本就是窮縣,地處山坳的平溪村更是窮中之最,鄰村平橋村也不遑多讓,所以先生這麽一個秀才,在這十裏八鄉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偏偏就是這個了不得的秀才,斷言原身日後定能中舉人。
舉人啊,那可是老爺。
無奈原身家實在窮,頭幾年是原身家中賣了田地去讀書,後來原身爹幹脆上山打獵,收成好的時候也能賺那麽些銀子。好歹是過了幾年,等原身要下場考試了,原身爹為了攢去考試的銀錢,直接就死在了山裏。
村裏湊了一份銀子,總算是讓原身成行,連過三關,中了秀才。
在大理朝,出了窮縣少原縣,當不得什麽。據傳聞,在北方那會讀書的縣,有一個秀才村,半個村的都是秀才!所以秀才在大理朝也就只一個名頭,意味着你能往下接着考試了。
等到來年,該考舉人了。沒錢,村裏也勸着沒錢,就當秀才跟鄰村的一樣,教教書挺好。
原身家妹妹卻是自賣換了銀錢,送回家中。原身去尋,整整三日,不見半分蹤跡。旁人說宋家女兒存心自賣,哪裏能找的回?何況宋家女兒長得端正,是村裏最像大家小姐模樣的姑娘,那掮人定是早早送出去換銀錢了。
舉人那場考試,原身是哭着考完的,然後就中了。這才算好點,舉人名下有幾十畝地能免賦稅,全叫村裏來挂了名,換得上京的趕考路資。
原身當真是個讀書的好料子,竟然一路靠上來,進了殿試,并且被皇帝欽點為狀元。但命運磨難并沒有結束……
等原身一身狀元袍,大官帽,打馬游街到租的宅院,卻被告知他娘聽到原身中狀元的消息,竟是一激動,氣血攻心,直接沒了命。
“我做什麽狀元!我這狀元,這大紅袍,浸染的是爹娘妹妹的血,這狀元路踏着的是爹娘妹妹的屍骨!我要這狀元何用……”
原身一把摔了官帽,扯掉狀元袍,轉身就沖着街面上去,竟是要往宅院對面那樹上撞。卻是正有一匹大馬疾行而來,原身直接驚了馬,被馬撅蹄子一蹄子給踹了腦袋,當場去了半條命。
宋問知道,自己出現在這裏,那說明原身最後那半條命也就沒留住,許他本身也就不想留。不想活的人,這世上凡草凡藥的,怎麽能留着住命。
既然你不想活,那就讓我活吧!宋問接受的很平靜。
“這是哪裏?”宋問把當務之急的問題先問問清楚。
阿眠一聽這問題,又立刻精神起來,生氣說:“少爺是忘了嗎?那日你沖出去,叫一騎大馬的撞了,那騎大馬的還是個大将軍呢,一匹馬都控制不了,做什麽大将軍……這是那将軍府裏,是他撞得少爺,可不要好好照顧少爺。”
少年啊,你這賴人的功夫也是厲害!
宋問想了想,發現原身一沖出去,就叫馬蹄踹了腦袋,直接暈乎過去了,還真沒注意騎馬的人是誰,長什麽樣子。
這不重要,先不管。
“我娘呢?”
阿眠頓時忘了生氣,一臉難過說:“如今眼見着要天熱,老夫人……那将軍說少爺不知何時能醒來,就停靈七日,然後做主讓老夫人先葬在了京郊外的一出山上。說是等少爺醒了,再選個吉日,送老夫人回鄉。”
這将軍真是個好人啊!宋問感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