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日頭打眼。

蕭略猛地後撤一步,臉色一層一層蒼白下去,瞬間就從透着粉意的絹布成了送喪的蒼麻布,扯了幾下嘴角。敵軍壓陣之際都沒能讓他皺下眉頭,這會兒他卻只有逃這麽一個字在腦中盤旋着來去。

這麽大反應,宋問忙住口,問說:“那李校尉與将軍有前仇?”

不會還是打不過的那種仇人吧?!

宋問頓時腦補了小蕭略單挑小李校尉,最後被打趴下哭唧唧的畫面,忍不住覺得有點萌。餘光掃見蕭略難看面色,心虛地趕緊收回視線,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眼前這突然人高馬大的蕭将軍。

“并無。”

蕭略抱着視死如歸的心情,艱難回答,“以前在軍中,我與他一起領過兩年的兵,在京城所有武将之中,我與他最交好。”

最交好?那就是事後反悔了,也不會打上門來。這等好事,怎能放過。

宋問眼睛一亮,狀似委婉問說:“那李校尉家中可還富庶?”

“可是銀錢不夠,我……”

“非也。”宋問打斷蕭略要掏錢的動作,一臉高深莫測道,“也是該賺些銀子了。”

一聽宋問是要找李校尉賺銀子,那就是不是發現自己強買了李校尉家的木頭,立刻心不虛了,理直氣壯,腰背挺直起來,鄭重告訴宋問:“他家有錢,我幫你引薦。”

左右宋問不是木匠,幹脆将此地的一應事宜交給阿二,讓阿眠幫着做,等将軍府送木頭的人過來,人手完全夠了。還是賺錢要緊,當下就讓蕭略帶着自己去李校尉家中拜訪。

李校尉家宅院大,修葺改建也是依照一個院子一個院子來,所以完全不用主人家搬出去。蕭略與李校尉熟悉得很,上門也就沒實現地上拜帖。

只是宋問有些疑惑,守門的下人怎麽見蕭略出現,神情有些抗拒,進去通傳時,頗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蕭略腰板筆直,目不斜視,假裝心懷坦蕩,迎接宋問的目光洗禮。

卻是那守門下人很快就出來了,哭喪着臉說:“蕭将軍,我家老爺說了,府上已經沒有木頭給将軍了,還請将軍放過我們……”

當面揭穿,這就尴尬了。

蕭略飛快掃了眼身邊的宋問,輕咳一聲,心裏埋怨李校尉小氣,不就是幾根木頭嗎?何況也不是沒給錢!哼!

宋問瞧瞧別扭的蕭略,再看守衛下人的苦臉,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心下好笑。到底是給自己弄的木頭,他沖着守門下人含笑道:“煩請再幫我通傳一聲,就說長安縣令宋問求見李大人。”

可不是就是長安縣令宋問嘛,蕭将軍就是為你宋問搶的木頭,守門下人腹诽。但宋問上門求見,他也不能不通傳,這文官最記仇,要不答應,日後少不了要在皇上那參自家老爺一本。雖然據說這宋大人在文官裏也不受待見,沒少被自己人參本。

思量之間,守門下人已經進去通傳,跟着李校尉一塊兒出來了。

李校尉與宋問見了禮,側身請人進門,至于蕭略,他冷着臉拂袖而去,斷沒有請他進門的打算,不過蕭略要進門,守門下人豈是能攔住的?于是,等去了大堂落座,也就是三人相對而坐了。

李校尉看着蕭略就心口疼,目不斜視盯着宋問道:“不知宋大人上門所為何事?”

宋問笑說:“我聽聞李大人因嫂夫人生辰,正在修葺改建府上宅院。蕭将軍不知情,搶了府上木頭,我深感慚愧。想着給嫂夫人賠罪,特而上門獻上良方,保證能讓李大人得嫂夫人歡心。”

李校尉狐疑看了蕭略一眼,不太明白,蕭略搶了自己木頭,他宋問慚愧什麽。不過觀宋問這些日子的行事,這良方,他肯定是要聽一聽的。

“好。”李校尉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我占宋大人個便宜,要是你嫂夫人能開懷,這府上還剩下不少木頭,一并都送你。”

“如此便多謝李大人了。”宋問笑眯眯的。

而蕭略本還面對李校尉覺得不厚道,自己竟然不分青紅皂白搶了他要給自家夫人修葺宅院的木頭,這會兒一聽,竟然還藏了,立馬就不高興起來。

哼!騙子!

“不知宋大人這良策是?”李校尉有些着急,眼看着夫人馬上就要到生辰了,這宅院改建可還沒完工。何況宅院改建,都在眼皮子底下,實在算不得什麽。

“女子皆愛美,花和花香想來能博得嫂夫人歡心。”

宋問一說完,李校尉頓覺失望,但還是說:“多謝宋大人,我那別院已種了一院子的花,夫人時常侍弄,倒是喜歡的。只是再種,怕是就沒意思了。”

“李大人。”

宋問道,“院落裏的花,如何珍貴,也不過是種在院子裏,哪裏能比得上自己房間裏,整面牆皆是花?一推開窗門,對面白牆也全是花?”

見李校尉心動,喜形于色,他繼續道,“嫂夫人生辰當日定是要請些閨中姊妹來府上熱鬧,我還有一計,能叫全長安城的女子都羨慕嫂夫人嫁給李大人!”

“當真?”李大人雖是問話,但他驟然炸開的笑臉,以及等不及撅起離開凳子的屁股,還有那驟然拔高的嗓門,都很說明問題了。

宋問一幅世外高人模樣道:“李大人,我如今正坐在這兒,還不能保證嗎?”

“哈哈哈,事成之後,某必有重謝,還請賢弟教我。”李校尉就差上前拉起宋問的雙手,滿目慈祥了。

等的就是你重謝!宋問也滿意的很,當下便讓李校尉将府上正在修葺別院的人都找過來,命他們動手給植物牆打底。

這回要做在房間裏,當然就不能用衙門那邊的類似藥材鋪抽屜模式,不僅不夠美觀,也非常占用空間,不适合在房間裏。現代有專門的植物牆盒子,宋問直接讓李府的人去訂做了小個的陶花盆,将盆壁做得很薄,減輕自重,然後用繩子穿過陶花盆後特意多打出來的兩個陶耳,固定到牆上。

五月正是栀子花的季節,栀子花白色矮株,花清香又綿長,非常适合拿來做植物牆,且葉片多,能徹底擋住陶花盆以及藏在後頭的固定繩子和木框架,遠遠看上去俨然就是長出了一面牆的花來。

更重要的是,栀子花從花苞到開花,時間很短,也相對适合眼下這比較趕的情況。

長安城種栀子花的實在少,蕭略和李校尉動了不少關系,也使了不少銀子才弄來一批正當好的。

但李校尉一見栀子花是純白色,便不太樂意,眉頭皺得死緊,倒是白花實在不夠極力,怎麽都不肯讓宋問将花裝到房間裏。

宋問開始忽悠說:“李大人可知為何歷朝歷代,這般多的文章、詩句,說那女的,或是得了女子青眼的,全是文人所作?”

“哼。”李校尉嗤鼻,“咱們武人,做不來那等扭捏讨好之事。”

對上宋問的笑顏凝視,到底是敗下陣來,讓開擋路的身軀默默縮到一邊去,在邊上看着宋問指揮他們将栀子花裝到牆上。

李校尉看着還沒種上花的牆,做的實在粗糙,他想象不來是種什麽樣子。但這雖然是李府,要過生辰的也是李夫人,偏偏蕭略鎮場,宋問又是個面上笑眯眯,可當你的話是放屁的人,他李校尉只能在邊上來回踱步,偶爾小聲叨叨幾句,可以說是很憋屈了。

等栀子花全裝上了牆,擠擠挨挨的,一片綠意裏直楞出一朵朵白花來,鼻息間是袅袅的清香……

“乖乖!”

李校尉這個看着宋問動手的人,都被眼前這一片栀子花牆給驚呆了,半晌才出了這個兩個字,看看宋問,再看看蕭略,被驚得沒了言語。

滿室栀子香,李校尉仿佛覺得自己一瞬間渾身都長了花香出來。

蕭略亦是很驚訝。宋問跟他說過很多植物牆多好看,可如今正見着了,他半點不懷疑宋問說的,要拿這賺銀錢了。這姓李的想時候重謝可不夠,少不得要多拿些銀錢出來。

李校尉美滋滋,趕緊讓下人去盯着李夫人,絕對不讓她出現在這邊的院子,瞬間大吼着讓下人趕緊将門窗打開之際,正對着的對面那面白牆都裝上植物牆,他肯定自家夫人這回肯定要在京城那些婦人裏大出風頭。

哈哈哈,那可是他李校尉的夫人!

何況還有宋問所言,讓自己到時候送到夫人面前的驚喜。李校尉如今是一點都不懷疑宋問能做出那種只在在戲法中聽過的東西真能做出來。

這般一思量,李校尉就覺得自己在自家夫人生辰那日請的人少了,當即就讓人趕緊送帖子過來,他要多寫些帖子,将整個滿朝文武家中都送,京城所有富戶家中也送,都送、都送、都送……

太過得意,李校尉本就難看的字,落在帖子上,直接飛了起來,比江湖道士的鬼畫符還難讓人看明白。

蕭略站在他身後瞧了眼帖子,覺得眼睛疼。他開始操心,這收到李府帖子的別把李校尉當成是入了邪教,成了邪門道士才好。

是時候讓李校尉結清宋問的工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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