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偷梁換柱招魂術
偷梁換柱招魂術
天清地靈鬼門開,曙光湛湛引魂至。
姜箋紋絲未動,将此口訣在心中默念,而風琮則一只手高擡與床尾窗柩持平,手腕一轉,只見那扇緊絲密縫的窗子“砰”地一聲破開,接着他手臂收回,食指中指并攏,那指尖瞬間多了一張冥錢。
他将冥錢捏在指尖,心中也默念一遍口訣,随後他手臂一抻,把冥錢送出窗柩外。
這冥錢毫無征兆的在窗外被朗朗乾坤,融于無形,窗外早已山野燦漫的小花搖搖欲墜,随之春風綿綿,金光萬道,彩霜繪景,速成通行結界,為送魂來。
此時的‘春意盎然’靜得連弱微餘震都沒有,爍着除姜箋一人看得到的碎金,她側臉觀窗外,那由日之精華,風裏楊花綴成的結界,飄飄旋旋,有魂穿行。
生魂與鬼将不同,鬼将暢行日月,生魂日月不通,只通結界。
這結界隔光,可指往生魂速歸。
然站在門口處,在姜箋和風琮看不見之處,嘴角噙着一抹譏諷之意的徐羨遲,目光忽得閃過寸短,他原本放松的身子緊繃起來。
他竟不知世上還有如此之人,果真能招魂。
明明只是個普通人罷了,本事倒不小。
不容小觑。
而後他眼角閃過陰戾,轉瞬平靜思索,留着會是禍害。
不過片刻,窗外風花欲不罷休,轉而将整間‘月上梢’遮了個嚴實,風聲簌簌,花笑雀躍,塑成生魂,怔怔在床尾立着。
生魂是九幽府重中之重,從六界中來,再回六界之中。
姜箋前頭是風琮挺拔後背,那被風花拂過獵獵作響地男子衣裳趨于平息,她的表情無人可觀之。
Advertisement
她望向生魂的眼神寒如冰湖,深幽莫測,面容疏離淡淡,她今日只挽了個淺髻,落在身後的長發用兩枚小鈴铛系着,餘聲顫顫,逐漸末梢。
但她清秀容貌早早刻在她身後的仙上腦海,亦不會疑心她身。
只見那柏衡聿早出身子一夜的生魂,略顯生疏,朝她這邊颔首。
這生魂一身正氣,有禮君子,如潘安貌,若非姜箋心知肚明,真要信了,生魂上一任主子柏衡聿是個不折不扣的僞君子。
就在這時,她右食指上的‘春意盎然’猛一下轉動起來,連着她的心神都恍惚片刻。
給她吓了一跳。
窮書生怎得識海[1]亂如麻線,她到底都感知到了些什麽?
“究竟怎麽回事?”
“我怎麽真會招魂?”
姜箋心脈一下兩下跳着,這是窮書生的內心所思,旋即她接着又聽到。
“還會用術法,剛在體內那股充沛靈力是什麽?”
“是隐藏救世之力嗎?”
“會是這般嗎?”
姜箋在聽到窮書生說‘隐藏救世之力’時,她涼如雪的視線不自覺地映着暖陽照春回。
她心中重複這話,不覺得被她撿來的窮書生妄想救世道亂殃,難乎其微,反倒心有所觸,六界中人虛有其表,他界自有人表裏如一。
倏而,風琮轉身輕輕拉過她的衣袖,将她愣在原地的身子輕輕一拽,她反應過來,跟人一同往一側站了站,這人一如既往的将她護在身後。
“招魂一事,不知仙上如何說。”只聽他話聲傲然,他束着高馬尾,一身淡綠色長袍,少年氣十足,卻雙手叉腰,半米之內幾分嚣張,絲毫不畏對方是個仙上。
仙上又如何,承認術不如人對這種仙風道骨的人來說,堪比登天難,他偏要讓這仙上吃癟,看人笑話。
好比地上蝼蟻,你眸中輕蔑,漠然俯視,殊不知蝼蟻光明正大,卻從不仰視你。
風琮心當明鏡使,他不曾知曉他前刻體內輕盈靈力如何而來,但他原本上的師範大學,入的是教育界。
卻明了,當無論從何面都優你百倍千倍之人,忽而你不費吹灰之力趕超優越之人,那麽他離被弄死也不遠了。
峰回話轉,他若是個溫潤君子,心中有竹的,那位倚立在門口的仙人對他警惕之心會有十分,反倒他語氣傲慢,會降低人戒心一分。
姜箋身影纖纖,躲風琮身後,除了生魂站她右側,是不被旁人看到的,她眉心擰了一瞬。
什麽是教育界?
她只聽過六界跟淩駕于六界之外的蒼溟神域,教育界是何,沒等她過分探究一二,那原本倚在門口處的徐羨遲瞬移到生魂跟前,并好生将生魂端詳一番。
“本仙自有好生之德,如此如琢生魂,當真是我師弟。”
說者不走心,聽者更是泛泛左右耳。
此話信不得,姜箋躲在風琮身後,懦懦身子,不過這仙上既然話說得明朗,今日她跟窮書生是可安生離去的。
仙界衆仙最好面子,也好五界口德,平素常生怕一不留神就在他人心中留下差聲,面上一向虛僞造勢。
昨晚仙陵山門派死了翹楚,堂堂少陵仙上回仙陵山,無人不在意,都觀耳眼瞧此事如何解。
至于仙陵山掌門願意花高價買她的冥錢,只不過是借此傾訴悲痛,和對門內弟子的愛護心,如此,才能令仙界派人來主持公道,順勢将此事捅個大簍子,趁機把栖霞派毀于一旦。
今一大早喬卿禾去‘風花鋪’門前那麽折騰,從衆人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将她跟窮書生帶之仙陵山,徐羨遲若此事動手,将她二人處置後快,少陵仙上的名聲可就有損聲譽。
必然不會如此,只會當個笑面虎,将她二人送離,日後找機會罷了。
不出姜箋所料,徐羨遲在确認他師弟生魂,并與之一番對話,了表痛心後,若無其事道:
“這位公子能招魂,日後定能有番作為,不知可有修仙打算?”他語氣看似惜才,實則是打探虛實。
若窮書生有修仙打算,日後是一大勁敵;若無修仙打算,将會是六界所不容,六界卻不得不容。
最終不過會與上個被如此對待之人因果一致。
風琮識人門清,一上來便會令他感不舒服之人,他便渾身都是刺,延着他心氣高傲之舉,道:“我風琮看不上修仙。”
此話當真,他就是看不上,看不起。
姜箋那雙如一汪靜湖的眸子,起了少許漣漪,她不知突然之感為何而來,直到她跟窮書生被送出仙陵山,路過一座寺廟,她才恍然。
她止了腳步,任憑她右食指上的‘春意盎然’滾動,她只怔怔瞧着寺廟大門上的牌坊三字出神。
風琮走得沒比姜箋快多少,幾乎是迎着她的步調在走,見她停下來,望着一牌坊出神,他擡眸看着那個鎏金牌坊,呢喃道:“神君廟。”
‘神君,跟剛才的少陵仙上稱呼都不一樣’。
‘難不成這裏神、仙是分開的?’
他眼觀六路,‘神君廟’暖光映輝,檀香撲鼻,雲煙缭繞,卻不曾遮金穗穿梭,人縷縷行行,一看便知是很受供奉的神君。
“恩人,不進去拜一拜嗎?”風琮手肘戳了一下姜箋,這廟香火好,拜一拜總歸差不了。
姜箋猛地回神,她如荷潔的臉頰盈盈日光,眼神清靜,也不像是被吓目光,倒有一種鏡花水月,歲歲細流之感,令風琮愣神幾秒。
鏡中生花,水中落月,自古便是可望不可及,明明站他身邊之人是他的恩人,是普普通通的人,甚至可以說是他來這兒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他卻在剎那間有種不真實之感。
姜箋只看了他一秒,便挪開視線在人來人往上,自是沒注意他的神情,但她聽到了他心聲,才又擡眸看着他。
陽照人潮,人頭攢動,她帶回來的窮書生,宛若晨曦凝露,溫潤清新,在人群中尤為出挑。
只不過她過分關注窮書生心聲,無瑕其他。
窮書生心思挺敏銳,确實不是真的,但她自有辦法打消窮書生不真實之感。
“走吧,風琮,進去拜拜,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用。”姜箋沒用‘真實’二字,改了個字。
風琮沒聽出話中之意,但他的名字頭一次從女子口中所聽,帶着溫溫糯糯的語調,像春回大地,萬物複蘇,令他心曠神怡。
姜箋走得悠閑,他跟在人身後步調小緩,嘴角不聽使喚地漾了一笑。
‘神君廟’院中一淨如洗,水缸聚靈,錦鯉雀躍,中間一棵亘古菩提樹上綴滿綠葉花繩[2],正北方扇扇門敞開,每個門檻前步履匆忙,不曾停歇。
‘神君廟’不大,但二人幾乎是在小挪步前行,好大一會兒,才來到最左邊的神像前。
姜箋雙手背在身後,她站在神像前,看着這尊手拿金元寶、頭帶金釵、眼笑成一條縫的女子神像,然風琮已經從香簍裏拿了香,跪在蒲團上,三叩首。
神像他都不用想,便知一定是財神君,多拜拜準沒錯。
不過片刻,神像旁便出現一位衣着華麗,珠翠滿頭,額前金元寶花钿,眉眼間輕巧,正是這座神像真身。
元燦神君。
神與神之間是有感知的,但也僅僅只能是感知而已。
元燦神君在蒼溟神域待着無聊,就想來不屬她所統管的六界轉轉,正好感知到其他神君在附近,她便來了,此刻她正滿眼都是那位雙手背在身後的,如蓮如蘭淡雅的姜箋。
姜箋在看到元燦的剎那,嘴角噙笑,心中道:“元燦燦。”
神君不管行走在哪個六界,都是不為除了鬼界以外的五界所瞧見的,也因此這座神君廟只姜箋一人看得到。
她還不能表情過重,以免被人認成傻子。
“頌安安,我剛在你這六界逛着,發現又死了不少人噢。”元燦嬌聲嬌氣道。
姜箋秀眉微挑,芙蓉面上未見漣漪,只有稀疏平常,她心思忖道:“元燦燦,給變塊幾塊碎金使使。”
她缺錢,她所會的點石成金術,總是有時限的,窮書生那麽聰穎,若她點石成金,日後定又會讓人生不真實之感,還是借用元燦燦這位貨真價實的財神君。
元燦胳膊懶懶靠着自個的神像,擺弄着她衣袖口綴着的小金元寶,“頌安安,你求求我。”
姜箋以前不是個愛撒嬌的,她性子偏清清淡淡,但元燦偏是愛撒嬌的,那時她剛到蒼溟神域任職,神界另外四位神君一同迎她,元燦是第一個奔向她的,起初她以為是神界漫長無邊,元燦無聊之舉,而後一日漫長,元燦陪她熟悉神域差事,幾番折騰下來,她反倒被改觀不少。
“元燦燦,我求求你,給變幾塊碎金使使。”
姜箋手中剛拿到三四塊碎金,就聽一道熟悉之聲,是風琮話中獨有的少年打抱不平之音,從最右邊的神像前傳來。
“你們身子跪拜神像,口中罵着神像,不覺得十分可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