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心繩易結不會解

心繩易結不會解

風琮一進門,看到姜箋一手還是端瓷盤的姿勢,瓷盤碎落在她的腳前,那一瞬,他心跳漏掉一拍,眸中泛着擔憂,生怕人會被碎掉濺起來的瓷片劃到身上,畢竟夏日酷暑,衣衫都是單薄的,所以他說了那句“你在幹嘛。”

是他在廊下脾性沒調好,進廚房後還殘留着幾絲惱火,說話聲音大了些。

廚房四面環窗,明紙總是照得房裏格外亮堂些,姜箋今日并未梳妝,長發散着,面容清冷,眉眼疏離,一點也不顯妝後靈俏色,只有那雙棕色的瞳孔裏,看着他,複雜交織,如盤絲繁多。

這情緒風琮似懂非懂,姜箋心中在想何事他參不透,可眼神裏一閃而過的柔軟色,他讀的懂,是剛他在門外,垂眸看着滿頭大汗的衆修士,于心不忍之情。

不知怎得,這一瞬,他像是感覺從高處往下墜,永遠沒有跌落點,只有縷縷清風拂過臉頰,身子輕如鴻毛,不知身何處。

久而久之他擇清了心上感覺,是離姜箋越來越遠,甚至不再見,不再見。

于是不由分說的大走兩步,抱住她,溫聲道:“剛的話,太大聲了,吓到你了。”

許是姜箋周身散着的涼意太過霜寒,風琮身子的溫度急速下降。

地上影子裏二人親密無間,可誰知只不過一個是想留下,一個是想把人推走。

“你——”姜箋身子被緊緊摟着,她掙脫不開,不願用術法傷到人,索性棄了掙紮,淡靜地口吻道:“走吧,別再來找我了,風花鋪不需要長工了。”

風琮在抱她前一秒就有這種感覺,不過他不确定,這下他确定了,定然是人心中存了什麽他不知道之事。

猜到阿箋要說什麽,倒也不會那麽傷心,他摟着人的手并沒因人說了這麽一句松開,也沒發了狠地把人柔進懷裏,依舊維持原狀,只那側貼着人頸窩的臉頰,并在其頸窩蹭了兩下,而後轉了一下頭,唇畔幾乎是貼在她的耳朵上,溫溫地聲音,聽起來卻擲地有聲,勢如破竹,“我不走,賴定你了。”

姜箋體溫想來都是冰涼的,往日也如此,就風琮只要一湊到她耳畔輕聲言語,她耳後就跟夏日傍晚時天際的火燒雲一般,緋紅。

“你!!!”

她是好心讓人走,若不然到最後只有一人會受傷,就是這個一直摟着她不放的人,來年六界比試兇險萬分,要是風琮走了,她也不必分神他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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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身邊,只有死路一條。”她故意厲聲道。

記得之前她問過風琮回怕死嗎?她得到的回答是“當然,這世的沒活夠,怎麽輪得到來世的新人笑呢。”

那便是了,話往人在乎的事上說,總能把人逼走的。

風琮忽而趴在人頸窩放松一笑,他那麽一擊,阿箋好似鮮活起來了,也沒想剛那般離他遙遠,從前那個阿箋又回來了,只不過人話中話,便是:前路複仇茫茫,萬分兇險,唯不願你殉之。

拿捏他怕死的軟處,殊不知如今他有了更大的軟肋,不懼生,不懼死,不懼前路兇險,唯願攜箋之手,替人擋下刀劍無眼,護之周全。

“如今的衆矢之的與我而言是死路一條,阿箋身邊也是死路一條,我選擇後者,不就應了阿箋之前所言那句:死同穴。”

姜箋:“……”

她那句原話明明是:“一同死在這兒,來日還是會輪回的。”無端被曲解了意思。

可是話到嘴邊,想呲得人一句,卻轉成了淡淡一句:“你不會死的。”

她即便确實利用了風琮,讓其為她做事,可也不會拿人受傷、生命開玩笑,神性如此,她亦如此,唯獨确保不了的就是風琮那顆炙熱虔誠的心。

剛她為勸人走,話那般重,是為把人勸走,反過頭來,非但沒勸走,她還聽到了不該聽的心聲。

“嗯,我們都不會死的。”這會兒風琮才把人摟的緊了些,不喜歡他就不喜歡吧,只要他一直能看到她,護她平安,足矣。

**

一晃進入十月份,修仙界的溫度有所緩和,秋意涼爽,金桂飄香。

風花小院裏照常是人來人往的,不斷有人登門來為逝去家人相得見,好不容易到申時,風花鋪關門大吉。

姜箋和風琮一個坐在院中涼亭下的美人椅上,一個清閑躺在搖椅上,仰天長嘆。

“過于繁忙,也是吃不消的。”姜箋累得額前落了汗,這會兒蒲扇跟她身側扇個不停,說話聲音都怪怪的。

早些時候,風琮抱着她說“我們都不會死的。”那時她本想把人勸走,可到底話堵在嘴邊,怎麽也道不出說不明。

索性就由他去吧。

只知道這會兒她攤在躺椅上,就像這麽一直看着亭頂,歲月靜好。

風琮頭仰着,身子靠着美人椅椅背,兩只胳膊各自搭在一邊,一副松松垮垮樣子,“這些日子,也不知這裏百姓為何,聚衆似的來咱這風花鋪。”

真的很累,而且來者并非請他和阿箋登門,是就在風花鋪裏招魂,與逝去家人得見,好似這種做法見不得人,每日幾乎要有二三十人過來,真的吃不消。

“阿箋,你覺不覺着這段時間過來的百姓很奇怪。”他道。

姜箋扭頭瞥了眼風琮,人懶懶洋洋的,她也身心俱疲,這術法本身就是她在操控,這麽些時日,任誰也會想休息。

這不今日一到過了中午,便不接待人了,申時一到關門大吉。

是很奇怪,往日都是有人上門請她和風琮去家裏,為之招魂。

她點點頭,十分贊同風琮說的,視線轉而投向院中一隅的水池子裏,那條小龍突而漏了頭出水面,此前她可沒見過,“怪的就像那條小龍獸一直在水中,今日突然把頭浮出水面一樣。”

風琮順着她的口吻也挪過去視線,果真看到小龍頭在水面上飄着,他頭一次見,往日之間小龍獸躲在水裏不露面,今日稀奇。

“二者有什麽關聯嗎?”他問。

“十二只仙獸是仙界靈獸,所對應的屬性不同,能感知到的即将發生的事不同,小龍獸覺有對你我不利的事,便會做出将頭浮出水面的動作。”姜箋一五一十道。

風琮蹙了下眉,“什麽不利?”

姜箋把蒲扇拿在手裏,從躺椅上坐起,自己緩緩扇着,“來的那些人明顯是慕名而來,拿着逝去親人的生辰八字給你,方可招魂,你招魂來時,不覺着那些魂跟所坐之人不是那般熟悉,甚至沒你我熟。”

話是她下意識為了人能聽懂所做的假設,落聲是風琮聽到後,嘴角不禁勾起的一抹弧度,人前頭說的他聽見了,但聽到最後一句他把前頭的全忘了,那雙笑起來時,眸中潋滟着桃花朵朵的眼睛,盯着姜箋久久不說話。

直到他的肩膀被姜箋“啪”拍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忽地想起人剛說的。

“是感覺不熟。”風琮手摸了下下巴,嘴唇一抿,可是他倒覺着沒什麽,畢竟死去多年的人再度站在你眼前時,很熟才怪吧,甚至有孩童過來,得見一位七八十歲的年邁老人生魂,這怎麽能熟呢。

定然是不熟,不過是有血緣關系,想見一下,并不過分。

“倒也正常。”

姜箋:“……”

她怎覺得自個都快被繞進去了,居然會覺得風琮心中所思有理,很快她幡然,不假思索道:“為何一位孩童會想見家中逝去的年邁親人,單單因沒見過,想見就可以嗎?”

風琮:“!”

不是,她怎知道他心中思忖的也是孩童和年邁的長輩呢。這麽有默契嗎?這他更喜歡她了。

姜箋咬了咬牙後槽,到底忍住了想翻人白眼的沖動,只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可是阿箋,我覺得是,一位生來沒見過祖父或者外祖的晚輩,聽家中長輩論讨後,想得見一番,無可厚非啊。”風琮還是說了自個想說的。

姜箋想了一下,視線長落在風琮眸中,此人清眸無瑕,一番解釋,于情于理,她仔細回想了下,當時情景。

一位約莫七八歲的孩童,手中攥着幾兩銀子,進到風花鋪時,她正好剛在風琮身側,幫前個人招魂。

招來的魂只得與手持生辰八字者所見,旁人旁生魂都是見不得的,因此風花鋪裏能看到很多自言自語者。

這孩童一襲粗布衣衫,觀相貌稚嫩,那雙本該好奇無限鋪內人為何這樣的純亮眸子裏,只有沉穩,有着并非這個年齡的目光。

當時她懷疑過,孩童是大人所變,可惜她用術法一探,并不是,只是個孩童,那覺不是尋常家的孩童,尋常家孩童定是有好奇心的,因為沒見過自言自語的人。

人在面對長久未見的長輩時,定然是拘謹的,風琮給孩童招魂時,她還特意注意到了孩童放在雙膝上的手是放松的,這不對。

不是一個七八歲孩童該有的姿态,不緊張不怕魂不懼長輩,如果真的是想與長輩得見的,不該是此等狀況,只有一個解釋,便是孩童跟招來的魂不相識。

招來的生魂再被她施法帶回九幽府時,便以被抹除了記憶,再回九幽府一探究竟不可取。

“那孩童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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