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嘆風雪痛難遮
我嘆風雪痛難遮
‘劍入蒼穹,氣斷雲霄,海浪滔滔,黑及化白’。
風琮感覺到那把跟他融為一體的忘秋劍,被一股與他體內如出一轍的輕縛之力抽走,只見他的那把‘忘秋劍’不費吹灰之力到了姜箋身前,被她化出無數分支,劍光如刀,逼着他不得不後退踩在另一朵綿雲之上。
腳下翻滾而起的黑白交織,如同雙龍纏繞,不眠不休,冬寒和春暖的交替,讓風琮身上不由自主即冷即暖。
他站的靠後,雙手緊緊裹着外披,渾濁之氣蔓延他眼前,身前,乃至遠處,不管他如何強行往前邁一步,都會被逼退到原地,忽而順着他腳底,那股輕縛之力強行把他與渾濁分離,并将他圍在其中。
呼吸瞬間通暢,風琮大口喘氣,輕縛之力之外污濁漫天,他卻像一個被冰火兩重天包圍着的浮萍,什麽也看不見。
姜箋一手手心一直撐着自身靈力不斷送入雙龍之中,使其滾滾翻騰,另只手捏了個手勢,把‘忘秋劍’引之身前,無數劍氣将翻湧上來的黑龍根除,同時迸發出來的劍光想高處飛去,擋住黑龍再度攀升之意。
捏手勢的手騰空朝上一擡,輕縛之力穿過層層阻礙,飛向該飛去之人身邊。
約莫小半刻鐘以後,黑龍消散,暖意襲面,天地見恢複如初,姜箋和風琮回到小院。
天意晴朗,烏雲不在,午後長空,一道勢不足的悶雷劃破天際,劈向風花小院中。
“阿箋。”風琮剛拿起掃帚,準備清掃下院中厚厚積雪,不曾想他剛彎腰,一道雷劈下,他擡頭,眼前正準備上樓的那抹淺色背影被雷擊中,外披焦色濃重,人也往地上倒,
“阿箋,阿箋。”他把掃帚一丢,跑到人跟前時,剛剛好接住她。
姜箋臉色整個慘白,往日雖寒涼,上了妝容,好歹有霞遮,這會兒即便有霞遮,也擋不住那片蒼白,她沒昏過去,只不過被天意雷一擊,渾身無力,搖搖欲墜,一時沒站穩。
“沒事,就是我們可能是錯手幫了惹天怒的人。”她說完這話,風琮直接将她抱起,回到屋子裏,把她趴放在床榻上。
若論疼痛,姜箋成神後,便不曾有過,這次被雷劈,疼痛來襲都能要了她的小命,這個泥娃娃後背又多了一道傷疤。
“我叫姜大夫過來。”風琮替她解下外披,一襲粉衣後背被染了個鮮紅,他眉心一蹙,鮮紅濁着他眸色,心疼難忍,他手轉向自個腰際的錦袋裏,找那個白紙燈。
“別叫了,被雷劈找誰都無用,姜大夫治凡病,不治天命。”姜箋小幅度側了下頭,就扯到後背傷痛,疼的她額前出了層薄汗。
風琮身子剛從床沿起來,被姜箋這麽一說,回坐到床沿,襦裙是冬日厚重的,入眼皆是血跡斑駁,壓根看不見傷勢到底如何,可姜箋額前的汗騙不了人,加上屋裏氣溫剛好,不會使人出汗的。
“不成,還是喊姜大夫來看看,我才放心。”風琮心一直揪着,就算姜大夫确實治不了,總得止血吧。
姜箋手慢慢撐着綿榻,真是無時無刻不牽動身上傷口,她想把風琮拉回來,姜伯伯畢竟算是她爹娘那輩人,還是別讓人擔心了。
“就算要請姜大夫,夫君是不是也得幫我換身衣服。”她緩了風琮起身出屋燒白紙燈的步伐,眼見她的夫君重新又折回來,坐在她斜後方的床沿處,視線緊緊看着她。
她頭又不能轉幅很大,是以看不到風琮不知所措的眼神。可卻聽到了那糾結的心聲。
他幫阿箋換衣裳嗎。
适合嗎?
姜箋也不催,反正她只為磨風琮時間,半晌,外頭天漸漸暗沉下來。
“這怎麽脫啊?”風琮左想右想該怎麽脫,人畢竟是趴在床榻上,襦裙都是從正面解的,他總不能——
總不能把人襦裙從背後直接剪開吧,再者,穿新的也得經過正面啊。
“要不,我先扶阿箋坐起來。”
姜箋手支在下巴下,點點頭,坐也不好坐,她好像給風琮找了個活,也給她自己找了個磨人的活。
身子每往上擡一寸,她的疼痛便加一分,這該死的悶雷,她用術法解不了一點。
究竟是哪個殺千刀的幹壞事了,連累她挨了劈。
等她被扶坐起來時,額前薄汗蒸發又來。
風琮看她抿着唇,臉色實在是忍着難受,他往前伸手預備給人解襦裙上的那個活結的手頓住,後背衣裳沾着血,脫一層便拉一層,也是很痛的。
“很疼,要忍忍。”風琮轉而把手擡高,拂去姜箋額前汗珠。
“等等,你先把那個錦袋打開,裏頭有止血散。”姜箋喊住了他欲結她胸前活結的手,若不讓風琮給她上止血藥,怕是還要請姜大夫來,還不如一道痛完算了。
風琮找到一個瓷白瓶,瓶身注着‘止血散’三字,他把小白瓶放在一旁,開始心無旁骛去解她胸前的活接系帶。
一層層的衣物被褪下,上藥到給人還了身幹淨襦裙,別提姜箋難熬了,風琮都憋了一身汗來,耳根子紅得不像話,剛巧側過頭之際,被姜箋逮了個正着。
怎麽能這麽紅呢,不是被換衣服的是她嗎?
“風琮,你——”還沒說完呢,她的話就被打岔了。
“別說話。”風琮心跳的厲害,他體內莫名有股燥火,壓不下去。
姜箋只能歪一下頭,那被系在後腦勺松松垮垮的烏發垂落,她“嘶”了一聲,她都這麽小心了,還讓不讓她動一下了,要是讓她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在做傷天害理之事,非得好好教訓一下才行。
風琮聽她吃痛一聲,慌裏慌張轉過頭,看到她身後被他剛給人換衣服時簡單固定着的黑綢掉落下來,連忙往她跟前坐了坐,給人重新系好。
湊近時,風琮身上冽着天地間那方白雪皚皚,使人心靜,她坐着,礙着身後傷口,并未垂頭,風琮遷就着她,手擡高,頭側過她耳後,替她挽起發髻。
姜箋臉稍稍一動,就貼上風琮暖和的側臉,話立馬從她側耳傳來。
“乖一點。”風琮聲音略顯沙啞,“好了,我先去給我們箋做晚膳,等我一會兒。”說完,他匆匆跑出屋外,手搭在積雪未落的欄杆上,給自己降溫。
晚膳坐好端上來後,風琮在床榻上支了個矮桌,一點點去喂姜箋用膳。
這會兒他才顧得上問上兩嘴,“夫人能上仙界之上,神域之下,術法當在少陵仙上之上對嗎?”就着盤碟,他喂了姜箋口綠葉菜。
姜箋看着那口喂到她嘴邊的綠葉菜,腦子突然蹦跶出一句,“夫君和少陵仙上不是情敵嗎?”說完,她把那筷子綠葉菜吃了。
“夫人,若喜歡少陵仙上,何必等到現在呢。”風琮又喂了她口清淡鹹湯,這叫營養均衡,原本晚膳也是有肉的,被他取消了,生病了,晚膳還是吃點清淡的。
姜箋垂眸,屋中暖光照着她長睫下失望的眼神,“一點肉沒有。”發牢騷道,往常還有點,今日一點都沒了。
完了,她好不了了。
“明天中午就有了,今晚我們就先吃這個,不然明日也沒得吃。”風琮自以為他的話是兇人的,殊不知姜箋聽來像是他的聲音軟成一灘水。
一口一口的湯,就着幾個清淡的菜,就是姜箋吃了一頓,再也不想吃的飯菜,飯後,她沒及時躺下,就直着後背坐着,她試過了,除了這個動作以外,其他動作都牽動傷口厲害的很。
風琮把碗筷送下去,洗好,才回屋。
“要不要躺下?”風琮進屋第一件事就是問這個。
“不要。”姜箋搖頭,她的長發被卷起挽在發髻中,一搖頭便有幾絲垂落開來,風琮第一次給人挽發,挽了個不成樣子。
光粒灑在床榻上,照着床裏女子身影筆直,纖瘦,薄薄一層,搖頭時,不斷有青絲散開,落下;那男子正在替人再度挽起青絲,二人交頸而碰。
燈罩裏的蠟燭芯不斷有燒灼之象,淺淺的聲響不斷,隐隐中,屋內光粒溫度攀高,在空中漲開又漲開,投落在牆上的二人影,就如那小冊子中的一幕。
男子眉目深情,拜過高堂之後,在床榻纏綿之前,親手替妻子挽起三千青絲,預示着三千青絲只為你系,随後身影下引,青絲垂散,青帳搖曳,長夜不休。
風琮這次在給姜箋好好挽着,他把掉落下的長發好生給人插在盤好的發髻裏,二人呼出的熱意不斷飄到彼此頸窩裏,一個漲紅,一個嬌紅。
就像一朵緊緊纏繞着,不離不棄的紅花,至死方休。
“夫人。”風琮感覺他頸窩酥酥麻麻,給姜箋挽發的手都慌亂幾分,喉結一滾,後話他沒說一句。
雙手扶着姜箋肩頭,不讓其晃動扯到傷口,唇邊一點點去沾她的耳後,炙熱與冰涼所觸之感,更如夏日突降的及時雨,傾盆而下,強勢的給炎炎長空降溫,随後細雨綿綿,輕掃過街上行人身邊的每一把油紙傘,臨近天晴時,水汽吻了彩虹,帶着雨後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