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29
Chapter29
藏了多年的心意暴露在陽光下,李盛已經忘了有多久沒再看過那些東西了。他把李家淙翻出來的東西收拾好,不知道說什麽。
李家淙笑得難看,那表情似哭非笑,又得意,又心酸。他像是找到了李盛的把柄,但卻像摳開了他們之間的舊傷。
他現在可以逼李盛承認他沒有放下他。他可以覥着臉留在他身邊,說他的拒絕都是口是心非。
但李盛轉過身看他。那種眼神,蘊着很安靜的決絕。李家淙像是一下子回到過去,他膽戰心驚,抓住了當年沒有抓住的人,他扳住李盛的肩,拉向自己,緊緊抱住。
他們是有過開始的。和李盛之間的開始,突然又倉促。開端來自一個燥熱的下午,他和李盛有了一種隐秘的聯系。只能互相保守的秘密讓他和李盛成為關系親密的人。現在回想,那種關系除了“意亂情迷”以外應該還有一個名字叫“唯一”。
是彼此的唯一。唯一的秘密。
太陽偏移,這個房間的光很快暗下來,薄薄的窗簾被微風吹起一角,寧靜餍足的氣氛緩緩流淌在房間裏。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似乎順理成章。他親李盛,李盛也不再那麽抗拒。脫下衣服時,李家淙發現自己一身細皮嫩肉和面前的人有了很大的差距。
李盛身上有被陽光灼過的痕跡,手臂上有分明的黑白線,李盛從事的工作勞累,肩背上有着并不算漂亮的肌肉。
“你想好了。”這句話是李盛問的。
李家淙沒有察覺他語氣裏的慎重,笑着回答:“我一男的有什麽想好想不好的?”
話音落,李盛将他撲倒,後背撞在硬邦邦地床板上。李盛沒有了從前那種溫柔小心,李家淙才明白了剛才李盛說的“想好”是什麽。不過沒關系——他把這個人找回來了,盡管又是這樣難堪的情欲方式。
晚霞潑入房間。
李盛坐起來靠着床頭,垂眼看見一旁李家淙睡着了的側臉,竟然意外的安分。
李家淙的樣子沒有成熟太多,臉上也沒有什麽皺紋。李盛把手伸了過去,用食指懸停在他臉頰的上方,卻始終沒有靠近。毫厘之間,是他猶豫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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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連下幾天,全世界都白了。李盛在寝室裏換衣服,借了劉全的摩絲,把頭發抓起來。劉全調侃他一看就是要去約會。李盛笑而不語。
“聽說你給對面馮哥得罪了?”劉全湊趣,“怎麽回事?”
李盛:“沒事。”
他擋下那桶油漆之後,趙成沒再找過他,趙成也在一個尴尬的位置,估計再也不會找他了。李家淙這幾天也照常上學,沒什麽異常。
“你小心點,馮哥在這趟街有名的,給他頂罪的小弟都進去不少。他要是盯上你了,可廢了。這兩天王大鵬都不招你了,就是因為這個,他等着看戲呢。”
李盛嗯了一聲,轉頭看了眼窗外:“雪化了。”
“是化了,”劉全看過去一眼,“嘿,你聽沒聽我說話?”
李盛笑了笑,背起包對劉全說:“我先走了。”
坐上公交車,他一路到了李家淙學習門口。今天是他生日。
從前的生日就是普通的一天,牽連着某種禁忌的存在,他和爺爺都不曾提過。沒人會記得這種事,或者,在他們那邊農村,除了老人會操辦,很少會特意慶祝一個人的生日。
但李家淙說要給他過。
學校大門沒多久就打開了,學生陸陸續續往外走。沒多久,李盛等到了李家淙。
李家淙看到他就樂了:“你還打扮了,挺帥啊。”
李盛穿着黑色長款棉服,白色圍巾擋住了一點下巴,顯得嘴唇很漂亮,頭發絲亮亮的,人群中很顯眼,是帥得顯眼。
“咱們先吃飯。”李家淙安排道。
他們兩個人去小飯店随便點了兩個菜,很快吃完,就奔下一個地方去——之前李家淙問他過生日想要什麽,李盛沒什麽想要的,不是客氣,是真的感覺什麽也不缺,就說能和李家淙一起出來玩就行。
出來,玩。純粹的玩。
李家淙高三時間緊,每周騰出來的時間,他們都用在了旅店,按照李家淙放學的時間,他們想玩也玩不了什麽——都關門了。
李盛跟着他走:“我們要去看電影嗎?”
李家淙搖頭:“沒好片子。去北區,那邊有個樂園。”
李盛:“這個時間趕不上了吧。”
李家淙挑眉,拍了拍胸脯:“門衛我熟。”
樂園開在礦廠附近,每年冬天開放一段時間,地方太偏,來玩的基本都是職工家屬,算是員工福利。
天已經黑了,樂園裏亮的是紅火的燈籠,李家淙和門衛大爺打過照顧就大大方方走了進去,到門口拿了個冰圈,領着李盛,向樂園裏走去。
一個冰滑梯,他們爬上坡,坐着冰圈一起滑下來。夜裏兜着冷風像刀子一樣,幾圈下來,李家淙凍手凍腳,眼淚汪汪:“我靠,眼淚給我吹出來了。我不是什麽迎風流淚眼吧?”
“凍的。”李盛上手揩了一把他的臉,然後把自己的圍脖打開,重新纏到李家淙脖子上。
李家淙:“嘿,這樣滑冰可危險,一不小心容易勒死一個。”
“那不滑冰了,”李盛一指不遠處的鐵架旋轉車,“我們騎那個去。”
這是個簡陋的游樂場,很對設施都老得生鏽,旋轉車也一樣,在冰上騎,嘎吱嘎吱地響,他們在冰面上打轉。
李家淙騎在前面,李盛抱着他坐後面,速度越來越快。李家淙不踩都轉,他大叫:“我操,真他媽暈!”
話音剛落,身後一空,再回頭,圍脖挂在自己脖子上,李盛已經被甩出去兩米遠,倒在雪堆裏了。
“靠!沒事吧!”李家淙猛地剎住車。
李盛坐在學地裏咯咯笑:“你再使點勁兒,都能給我掄上天。”
李家淙下了車,腳下部分很晃,跑過去拽李盛:“你平衡感太差了吧。”
“你也不是走直線過來的。”李盛伸長胳膊拉住李家淙遞過來的手,一使勁,沒起來,然而把李家淙帶倒了。
李家淙一下趴在他身上,李盛更笑得不行,李家淙罵罵咧咧:“呸呸!我他媽吃雪了!”
“雪是幹淨的。”李盛拍着他的背。
“幹淨個屁,有沒有小貓小狗尿過你都不知道。”李家淙從他身上翻下來,正要起來,忽然頓了下,随後緩緩躺回去。
天空很美。泛着紫,不深沉,不濃稠,帶着絢麗光彩的夜色像是誘人的幻境入口。
垂下眼,不遠處有着龐大靜穆、凹凸不平的礦山。
“矮了。”李家淙說。
“你說山?”
“嗯,我很久不來了,比記憶中,矮了很多,凹下去一大塊。”李家淙伸出一根手指比劃着,忽然,他輕嘆一聲,說,“看來這裏真的要完蛋了。”
整座礦山在凋零。
一個個灰色不知名的建築橫亘在山中,吸食着礦山的養分,從人聲鼎沸到寥落空曠。
盡管這片山石尚未枯竭,已經無人再需要它們。
李家淙:“上我家潑油漆的那群人你知道吧。”
“嗯。”
“一部分是周邊村裏的人,像趙成,另一部分,就是和我一樣的煤礦子女。領頭那小子,叫馮輝,他爸其實是第一批下崗工人。”馮輝是搞催收的,這不最後一批下崗又來了,煤礦廠能不能留住都夠嗆,是市場在萎縮,他們來針對我爸,以為就會有結果,團了一群爛人來,下三濫的手段。”
“你家不會有事吧?”
“能有什麽事?”李家淙不以為意,“對了,我現在不在生活區住了,搬家了。”
李盛看向他。
“盛隆豪庭。”
李盛嗯了一聲。盛隆豪庭是那片有名的高檔小區,李家淙家完全有能力遠離那群地痞,去到一個那群人完全沒有能力、不夠等級出入的地方。
“早就想搬了,要是沒有馮輝,我爸指定拖着不搬,”李家淙挑眉說,“我爸還給我發了點零花錢。”
李盛又嗯了一聲。
李家淙扭頭看他:“還批準我今天可以晚點回家。”
李盛愣了下,很快笑起來,明白李家淙的意思:“那走?”
“随你。”李家淙坐起身,把圍脖還給李盛。
“走吧。”李盛說,“不走你還不得急死。”
李家淙瞪他一眼。
房間還是李家淙一早準備好的,定在了他新家附近。
李家淙還準備了蛋糕,但他給忘了,兩個人進了屋第一項先是脫衣服,脫到一半才想起來,李家淙說:“等一下!還有點正經事沒辦!”
“嗯?”李盛親李家淙親到一半,人從自己手上溜走了,他有點懵,在原地考慮要不要把衣服穿上的功夫,李家淙端着蛋糕從廚房走了出來。
那上面點着蠟燭,熒熒的光打在李家淙臉上,就聽他說:“來啊,李盛,許個願。”
李盛走過去,幫他端穩:“許什麽?”
“許什麽你還問我,你想許什麽就許什麽。”
“我沒許過生日願望。”
李家淙沉吟:“那……”
“你有沒有願望?借我一個。”
李家淙樂了:“願望還有借的啊?”
李盛亮着小鹿一樣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李家淙想了想說:“那就,新的一歲,越長越高,越長越帥。”
李盛沉默了一下,有點嫌棄地說:“沒什麽含量,還聽起來,沒什麽文化……”
李家淙:“……那你自己想……”
李家淙雙手合十:“我希望你,新的一歲,高考順利,前途燦爛。”
“別啊,”李家淙愣了下,“不是給我許,是給你自己……”
他話沒說完,李盛吹滅了蛋糕上的蠟燭。
李家淙無奈笑笑,用手指沾了一塊蛋糕,抹在了李盛的臉上。
李盛攔下他:“別這麽浪費……”
“誰說會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