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34

Chapter34

李家淙醒來的時候看到房間門開着。他坐起身,走出卧室門看到他爸坐在沙發上,他媽站在窗邊。向李盛的房間看過去一眼,裏面沒人。

李家淙問:“他人呢?”

沒人回答。這種安靜很快讓李家淙察覺到不對。他想退回房間,暫避鋒芒,但好像沒有退路可走,他爸他媽在等着他。等着他醒來,從美夢裏跌入噩夢。

李明達:“你跟李盛是什麽關系?”

李家淙心髒像是漏了一拍,順嘴就說,似乎是他在內心裏彩排過無數次的謊言:“朋友啊。”

李明達:“朋友,什麽朋友?你跟他到哪一步了?”

李家淙:“什麽……”

李明達站起來,指着他的鼻子:“你再裝!李家淙,行啊你,說,你倆怎麽開始的!”

李家淙:“沒有……”

李明達杵打在李家淙身上:“在你奶家,你倆扯上的是吧,我讓你回去靜心,你就這麽靜的!跟男的搞!”

李家淙人徹底懵了。身上還不覺得疼,但話卻很刺耳。他看向窗邊,他媽并不回頭看他,是一種回避,一種默許,也或許是一種慚愧。能夠發現這些事的只有他媽,李家淙無需懷疑任何人。而陳雯給他的那些支持,永遠會在這種時刻站在他的對立面,派出李明達好好教育他。

“你再問你一遍,你們倆怎麽開始的!他先招的你,還是你招他!”

李家淙咬緊牙關,還是沉默。

李明達看他倔,大手打下來,重重扇了他一個耳光。

面對馮輝的圍攻,李家淙都沒有覺得恐怖,可面對他爸,他有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毫無招架能力。一嘴巴将他扇倒,撞在身後的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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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達又問了一遍:“最後一次,說,你跟他,是誰主動的!你想我去問李盛是嗎!”

“我……”李家淙開口了。說是李盛,或許可以推卸掉責任,可李家淙還是這麽回答了。

“變态!”李明達又打下一個嘴巴。李家淙感覺天旋地轉。

“真他媽惡心!”

“你腦子裏裝得都是什麽,不想那事兒你是不是不能活?下/身思考,你他媽不要臉,我還要臉!我打不死你!”

“供你念書,學了什麽回來?你對得起我和你媽嗎?你才多大?”

“你是不是腦子也有病?嗯?李盛什麽人,你不嫌髒啊!你他媽想像他一樣是嗎!你知不知道你倆都姓李!畜生!畜生!”

這件事見不得光。李家淙一早就清楚。他以為可以掩蓋好,其實都是自作聰明。當他和李盛這件事曝露在父母面前時,他才感受到他竟然如此不堪。他們都姓李,他們都是男的。

變态,惡心。更難聽的話,他爸沒說出來,臉上卻寫的一清二楚。

“除了跟他,你還跟誰搞過?”

“……沒了。”李家淙僵硬回答。

李明達坐回沙發,深吸了一口氣,用極其冰冷的口吻:“你不用再去上學了。你這種人不配讀書,以後願意幹什麽就幹什麽,沒人管得了你,從今天起,你不是我兒子,滾吧——別愣着!”

李家淙慌了神。

陳雯終于有所動作,說:“家淙,跪下,給你爸道歉。”

李明達:“不用!他想爛就讓他爛,給他班主任打電話,明天給他安排退學,高考?考個屁,就你這樣的,你能考上狗屁大學!”

陳雯過去壓李家淙的肩膀,李家淙被輕而易舉的壓倒,跪了下來。

這樣的姿勢很不适應,很屈辱。是命運捏在別人手裏的滋味。他的命運和他的尊嚴就捏在父母的手裏。前所未有的,他看到了自己站在人生岔路口,那麽清晰。

他厭惡學校,厭惡學習,厭惡自己被父母捆綁緊實的每一天。可現在,因為這件事,他的人生或許将徹底脫軌,撞向荒野之中,走入一片茫然與未知。

退學。

這兩個字真的降臨了,真實的恐怖。李家淙感覺嗓子艱澀無比。

陳雯:“說,說你以後再也不了。”

李明達作勢要給他班主任打電話,陳雯按着李明達,催促着:“給你爸認錯!”

李家淙那一瞬間有種荒唐感,不知道父母拉扯的一面到底是不是演戲,可不論如何,自己都要配合下去,他出口聲音是顫抖的,證明他真的怕了:“爸,我以後再也不……了。”

李家淙低下頭:“我以後一定好好學習。爸,你別生氣了。”

他必須磕頭,才能從他爸手裏要回他本來的人生——讀書,念大學,體面工作,結婚生子。

“爸,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李明達去上班了。陳雯把李家淙從地上拉起來,坐在沙發上,問他:“你跟李盛,是不是,”她沉了口氣,“發生過關系了?”

李家淙表情木然:“是。”

李家淙聽到她媽倒抽一口氣。

陳雯說:“那兒子,咱們去一趟醫院吧。”

李家淙茫然地擡頭:“幹什麽?”

陳雯:“檢查一下身體。你知道現在同性之間在傳播一種疾病,很可怕的……”

“我沒,我沒接觸過那麽多人。”

“但你不能确定李盛…”

“他更不能。”

陳雯硬拉着他:“那也去看一看,求個安心。”

李家淙用近乎絕望地眼神看着陳雯,嘴角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眼睛落下他輕易不流的淚來。

“媽……………”

-

李盛有不好的預感。他可能很難很難再見到家淙了。

“李盛,你回來了啊?”寝室裏,人很全,王大鵬買了許多酒,他倒下一杯說,“喝點啊,給你慶功,真他媽牛逼,給馮輝整派出所裏去了哈哈哈哈!”

衆人也跟着笑。李盛面無表情走過來,站在了劉全面前。

劉全往後退了一步:“怎麽了?”

李盛沒說話,下一秒,一拳打在他臉上。離開村子,挨過幾次打,他已經學會了打架,知道打在哪裏最痛。

攥緊的拳頭上紮出來的骨骼,砸在柔軟的皮肉上,沒有聲響。

王大鵬:“哎哎哎!別打別打!”

他叫人給李盛拉開:“幹什麽?瘋了?”

李盛看着劉全:“還你的。”

王大鵬哈哈笑了起來,拿了一杯酒遞到他嘴邊:“消消氣,消消氣,你跟劉全生什麽氣?”

李盛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劉全是馮輝的人。偷錢、扔床板,告訴馮輝他要去找李家淙的地方和時間。只有劉全能做到。

李盛用失望地眼神看着他,劉全低着頭,顫抖地說:“盛、盛哥,對不起,別打我……”

李盛笑了一聲。王大鵬摟過他的肩膀說:“別管他,來來來,喝酒!”

王大鵬是嬉笑怒罵的陰陽臉,一會一變,李盛心情低落,和王大鵬喝了起來。酒精是讓人遺忘難過的東西。李盛喝了幾瓶後臉很紅,站起來,到走廊透透風。

每一個寝室傳來不同的噪音。李盛去洗了一把臉,站在原地很久,聽着耳畔吹風機聲、滴水聲、被風吹鼓的塑料聲……

他拿出手機,邊角在打架中已經磕破了。有幾個未接來電,他沒管,翻到他和李家淙的短信,及其簡單的問候,溝通,他看了很久。

回到寝室,有人告訴他黃茵剛才過來找他。王大鵬說:“你跟黃茵搞對象呢?”

李盛:“不是。”

王大鵬撇嘴點了點頭:“不是你對象我放放心了。”

李盛:“怎麽了?”

王大鵬說:“那麽漂亮的姑娘你不喜歡,有的是人喜歡。朋友妻,不可欺,既然不是你對象,咱就可以放心大膽的追她了!”

李盛目光冷了冷,走出去到了隔壁。他敲開門,房內傳來很濃烈的劣質香水味。黃茵走出來,關切地問:“你還好嗎?你受傷了!”

黃茵碰了碰他眼眶的傷,李盛輕輕拿下她的手說:“皮外傷,沒事。”

黃茵很心疼他:“我聽呂小珊說你出事了,她說那個人很厲害的。今天飯店來人找你,好像就是那邊的人。他們鬧得很重,經理……給你打電話,沒打通。”

李盛似乎預料到了:“他把我開了?”

黃茵:“他只是讓我告訴你一聲,說明天是最後一天。讓你收拾好……”

李盛閉了閉眼睛,他累了。這件事沒完沒了。圍着他轉,圍着李家淙轉。讓他和李家淙本就不牢靠的聯系又多摔出了幾道裂痕,讓自己本就漂浮的生活沖到水底。

像是踩到了什麽惡心的東西,沾在身上,怎麽都拿不下來了。

怒火擠壓在心底,暴力卻不是他的出口,他咬着嘴角,隐忍着。

黃茵突然拉起他的手,說:“李盛,你跟我去個地方!”

李盛跟着她走出舊樓,天好冷,寒風灌入領口。黃茵帶着他去到一個尚未完工的樓裏,巨大的骨架矗立在北方的冷空中。他們向上爬,爬到天臺。

向下看去,是燈火輝煌的城市。那麽大,那麽擁擠,那麽遙遠。

“漂亮吧?”黃茵指着遠處的居民樓:“你看,一個亮亮的小格子,就是一個家。一個……由兩個人支持起來的,溫馨的家。”

她流露羨慕的神色:“你喜歡嗎?”

李盛嗯了一聲。他羨慕。向小格子看去,有人在廚房做飯,窗臺有一個小盆栽,暖色的窗簾八字分開。他很羨慕。

他原本以為這些離他不會太遠,現實卻如此相反。

黃茵突然拉起他的手,李盛向抽回,卻擔心傷害了黃茵。看着黃茵笑靥如花,從衣兜裏拿出來幾百塊錢放進他的手裏:“離開雲記也挺好的,我只有這麽多,你去……租一個房子,就有家了。”

李盛推給她:“不用。”

黃茵愣了愣,皺起眉,有點像是要發脾氣的可愛,把錢團成團,揣進李盛的衣兜裏,然後就掉頭跑開。

李盛回衣兜裏抓了一把,拿出來,卻發現不止是黃茵給他的錢,還有一疊整齊的百元鈔票,嶄新嶄新的。

——是李家淙偷偷拿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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