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38

Chapter38

出租屋裏,黃茵在給李盛上碘伏。手上的棉簽一抖,蹭到了李盛的傷口。

李盛向後彈了一下,發現胸口、肋骨很疼很疼。黃茵的眼淚唰一下就掉下來了。

李盛安慰她:“別哭,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因為聽不到太對多外界的聲音,他沒辦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音量,怕聲音太大吓到黃茵,結果越說越小,後面幾個字,近乎耳語。

黃茵的下跪求饒奏效,這群人放過了他們,有人報了警,但在警察來之前,所有人都走光了。

黃茵的手顫抖着,喃喃道:“為什麽,為什麽……”

李盛握住她的手,想要安慰,看見黃茵模糊的唇語,說:“他會不會死?”

黃茵的眼神很絕望:“我該怎麽辦?他要是死了,我們……是不是就變成殺人犯了?”

“都是我做的,和你沒關系。”李盛說。

黃茵看向李盛:“為什麽,剪刀,你為什麽拿走?”

李盛不作聲。黃茵的這句話有點長,李盛湊近了,才聽清剪刀兩個字。不過他還是猜出來黃茵說的是什麽了

只是不會回答。

那剪刀是黃茵留給李盛剪頭發用的,被黃茵放在了包裏。在和姜哥撕扯的過程中,她掏了出來,刺中了對方腹部。而李盛進來,奪下了她手上的剪刀,把她護在了身後。對峙的三秒鐘,在姜哥開口喊人之前,李盛再次用剪刀刺向對方的身體。

血染紅了他的手。

李盛那一刻的心髒在狂跳,心跳聲震耳,不是恐懼,不是悲愁,是難以抑制的狂怒——他想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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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舊的房間裏,李盛仍然垂着眼,他無法向他人解釋,自己同時作為強/奸犯與受害人的孩子,為什麽這樣痛恨這種罪行。

“沒為什麽。”李盛淡淡地說。

靜靜片刻,黃茵一把抱住李盛,她抱得很緊,兩個人頸側壓着頸側,手臂扣着手臂。

黃茵從家裏走出來這麽久,她很慶幸自己遇見了李盛,不然她撐不到今天。

她說:“李盛,我有個秘密。”

很近,李盛聽清了,像是知道黃茵要說什麽,他道:“我……也有。”

下一秒,兩個人同時開口。

黃茵:“我懷孕了。”

李盛:“我是同性戀。”

.......

房間裏有淺淡的呼吸聲,一息,兩息。

相擁的兩個人分開來,李盛錯愕,黃茵卻很平靜,她回答:“我知道。”

李盛有些發懵:“你懷孕了?”

黃茵:“嗯。是.....不小心,曹....”

她不想提那個人的名字:“分手後,我才知道自己懷孕了,我告訴了他,他……跑了。”

李盛心底裏泛起一種說不出的心疼。黃茵同樣是他在這個城市唯一的朋友。她很美好,像是他見過的山野裏的白色雛菊,淡雅溫柔,可老天不垂憐,總讓單純遭受摧殘。

李盛還沒來得及開口回話,黃茵簡單擦幹眼淚,鄭重地拉着他的手說:“我們走吧。”

她認真地說:“這裏不屬于我們。我們一起去一個新的小城市,好好生活。”

李盛苦笑着說:“聽起來很像是畏罪潛逃。”

不過這裏卻是不屬于他們。繁華,燈紅酒綠。人擠着人,人壓着人,透不過氣。

黃茵把頭低下,說道:“我知道,你在等他——可他還會來找你嗎?”

他看到你生活得這樣潦倒了嗎?你手裏的錢還夠你支撐下一次和他的見面嗎?見面時,他對你又會是什麽樣的态度呢?

李盛的表情一下僵硬了。但今晚或許經歷了太多心痛時刻,生理上的、心理上的,直到現在,他已經有些麻木了。

有些事情他很清楚。

他不願意放開李家淙,這是他單方面的,他知道。想要把李家淙從心裏拿出去,将會是大動幹戈,他也知道。

他在無盡無期的等待,等待李家淙打給他的下一通電話。等那一通李家淙說自己終于想明白了的電話。多麽愚蠢,像一只夾在地溝裏的純良又絕望的羊。

明明都快活不下去了。

李盛緩緩擡眸,看了眼手機時間,除夕将近了,他出神地想李家淙,可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我們可以去沒有人排擠我們的地方,沒有人瞧不起我們的地方,掙少點也沒關系,日子總會滿滿撐起來的。”

兩個人相互支持。

李盛一直沉默,黃茵逐漸失落。外面開始有稀稀落落的鞭炮聲。過了一會兒,李盛突然說:“好。”

話音剛落,李盛的電話突然響了。李家淙打來的。黃茵剛想高興,瞥過一眼,霎時有些緊張。李盛接起來,放在耳邊貼緊。

李家淙:“你打電話了?”

李盛:“嗯?啊……按錯了。”

李家淙:“你怎麽了,聲音聽起來不對啊。”

李盛:“家淙,明天見一面好嗎?”

聽到自己的請求,那邊似乎仍然很為難,靜了片刻才說:“怎麽了?出事了?”

李家淙聽李盛回答得很慢,一猜就知道肯定又遇見什麽事了,但他不知道的是,李盛被打得耳朵不靈,手機也被踩壞了,聽不清楚。

李盛仍舊在說:“明天見一面好嗎?”

李家淙無奈:“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出去見你。等我信吧。”

電話挂斷,很突然,像是那邊突然被發現了。

李盛向後靠在床頭,深吸了一口氣。他看了眼黃茵,她表情擔憂,李盛卻笑了笑說:“要走了,我想跟他道個別。”

外面煙花燃起。光打在黃茵臉上,燦然美麗。

-

大年初一。

街面上很冷寂,滿地紅屑。

北天短,李盛一直等到天黑,等來了李家淙的短信,約好兩人在李家淙家附近見面。

地點是一個小餐廳,李盛到門口時,發現這家餐廳已經關門了。

他穿得其實不少,但站在風裏還是瑟瑟發抖。身體總是遲鈍的,昨天被打的地方今天鼓起了很大的包,手腕腫了,小腿前段被什麽壓過,裏面肉斷了,開始發炎,整個小腿粗了兩圈。

走來這一路,他一瘸一拐的。看到警車,總覺得是來抓自己的,都會停下來,讓自己看起來不像是逃犯。

遠遠的,他看到了李家淙從一片純白裏走來。

已經有段時間不見了,李家淙看起來也很消沉,走近,李家淙看到關門的小餐廳,罵了一句:“操,我以為能坐會兒呢。”

李盛忍不住想笑,勾起了嘴角,伸手想去攬一下李家淙,結果擡起的胳膊本來就沒有多高,被李家淙後退一小步,就錯掉了。沒抱到。

李家淙還是說:“有人。”

李盛眼眶一熱,受不住了。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走了九十九步,還不容易靠近了片刻,李家淙又退了。

是他們本就見不得人。李盛在極度體諒懂事的狀态下,心裏憋悶了太多難以消解的東西,在這一秒超出了李盛的負荷。

他強硬地上前一步,承着身上的痛抱住李家淙。

李家淙知道李盛有比誰都倔的脾氣,喘了口氣,看了看周圍,懶得掙紮了。過年,大街人少。眼下沒人看他們。先這樣吧。

李家淙想跟李盛聊聊,沒等開口,嘴巴也又被堵住了,李盛一個偏頭,吻住了他。

在大街上接吻,李家淙不能接受,他一掙,李盛懷裏一痛,但就是不撒手。唇齒間很快傳來血腥味,李家淙最後奮力推開李盛,像是碰到了李盛什麽傷口,聽到李盛很疼似的嘶氣,向後彈開。

李家淙:“你他媽發什麽瘋?”

李盛紅着眼,冷靜又瘋狂,拽住他說:“走,我們再做一次。”

李家淙愣了:“什麽?”

“再做一次。”

“你沒事吧李盛!”

李盛那雙漆黑的眼睛盯着他說:“你要回到你的軌道上去了。”

李家淙蹙眉:“說什麽?”

李盛:“你要回到正軌,要甩開我。”

李家淙深吸一口氣,無可辯駁。

“我要走了。”李盛說,“如果我離開這裏,你還會聯系我嗎?”

李家淙轉而問:“你要去哪?”

“去別的城市。”

盡管李家淙在糾結,可聽到李盛要離開,他突然意識這段關系真正面到了牆壁,要終止了。

如他所願的終止了。他卻忍不住問:“這兒有什麽不一樣?”

李盛猶豫的瞬間,李家淙像是恍然懂了:“操,因為那姓馮的是吧?報警!他媽的沒有王法了麽!”

李家淙還是一點就着的火爆脾氣。這些繁雜、沒頭沒尾的爛事李家淙永遠不會懂,不會懂它們為什麽會不請自來,不會懂就算安靜不反抗,仍然會被步步緊逼。

反抗也是無用的,何況這其中還牽扯到另一個女孩,李盛只是說:“不是……沒那麽簡單。”

冷風呼嘯在耳側,刀割似的掠過。李盛的臉在路燈下顯得尤為慘白,他想象過他和李家淙最完美的結果,并且嘗試提出:“……等到了一個新城市,我們,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如果你願意……”

“我們從來沒有過開始。這段感情不正常,是錯的。它不該有開始。”

李盛神色此刻竟然平淡如雪,寂寂純白,像是預料到了李家淙的話。反應不算強烈,眯眼在寒風裏注視着他。李家淙不敢去看那眼神裏的意味。

單側的一滴淚從眼角滑落,熱淚過臉頰,李盛才發現自己真的凍僵了,喉頭血腥味很濃重。

從來不該有開始。是啊。是罪過。喜歡也不能大過錯誤。

“對不起。”李盛說。

他為這段不該的感情道歉。

李家淙剛想說別,不需要他道歉。李盛就從兜裏拿出來一個小禮盒,塞進了李家淙的懷裏。

這原本是李盛給自己的。現在送給了李家淙。

李家淙:“這什麽?”

李盛沒有說話,眼神都沒停留,轉過身,就這樣默然離開。

李家淙沒有叫住李盛,打開盒子看。裏面是一個項鏈,吊墜是銀制十字架。

李家淙明白,李盛最後的話是:

希望你得到——救贖。

既然我們犯了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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