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她說,她叫紀瑟瑟
第20章 020 她說,她叫紀瑟瑟。
“他這不是挺好的嗎, 哪兒不行了?”紀瑟瑟問何平。
何平苦着臉:“自從那天打架以後,他就來了這邊,把人都趕走了, 自己坐在看臺上發呆。那還是好的, 這兩天又開始發瘋,坐在車上不下來了。連個護具都不穿,玩命似的跑了不知道多少圈……他已經兩天沒睡了。”
“一姐,你倆到底怎麽了?能不能去勸勸他?”何平滿臉擔憂,“也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麽, 他也不肯理我。再這麽下去, 我真怕他有個好歹。”
紀瑟瑟聽得皺眉:“他在這裏一個星期了?他家裏人都不管他?”
“燊哥他母親去世早, 他父親在國外,家裏只有一個七十多歲的外公, 經常犯糊塗。”何平嘆了口氣,“我估計他不肯回家, 是怕外公看到他臉上的傷。可他連藥都不肯擦,上哪去好呢?”
沒想到靳文燊的家庭竟然是這樣的,紀瑟瑟頗為意外。
擡頭看着遠處那抹亮橘色飛跑過一圈, 又朝這邊過來,她擡手在嘴邊攏成喇叭,大喊道:“靳文燊!”
可是開車的人根本不搭理她, 或者沒聽見, 再次甩着車尾氣揚長而去。
紀瑟瑟抿着唇猶豫了一下,翻身爬過周邊的護欄,徑自走到賽道中央。
過了一會兒,眼睜睜看着那輛亮橘色跑車飛馳而來,她卻定定站在那裏, 絲毫沒有要避開的意思。
“一姐!快讓開!”
何平吓了一跳,連忙撐着護欄騰身躍過去,正想沖過去拉開她,只見那輛跑車卻猛地踩下剎車,拖着尖銳的摩擦聲,堪堪停在十米之外。
隔着銀灰色的窗玻璃,紀瑟瑟看着坐在車裏的靳文燊。暗暗沉了一口氣,她走過去,拉開副駕駛門,坐進車裏。
原本英挺俊朗的少年,嘴角還帶着未散的淤青,此時下巴上已經冒起青青的胡茬,薄削的嘴唇十分幹燥,眼睛裏帶着明顯的紅血絲,顯然十分疲憊的樣子。
紀瑟瑟盯着他:“你怎麽不睡?一直開車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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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臉無動于衷地坐在那裏,靳文燊聲音低沉微啞:“睡不着。”
說完他又一腳踩下油門,開着車猛地沖出去。
冷不丁差點尖叫出聲,紀瑟瑟随着慣性向後撞到座椅上。還不等她反應過來,靳文燊又把速度降下來了,慢慢地沿着賽道向前行駛。
連忙系上安全帶,紀瑟瑟氣呼呼地勸道:“你別開車了,疲勞駕駛有危險,休息會兒吧。”
靳文燊眉目低垂,開着車慢慢轉了大半圈,終究還是踩下剎車,把車停下了。
拉開車門走出去,他撐着賽道邊上的圍欄站在那裏,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背影落寞又頹廢。
紀瑟瑟無奈地嘆了口氣,實在看不得這種為一點小事就頹廢不堪的中二少年。
她下車走過去,站在他背後,語氣冷淡道:“靳文燊,你這是在幹什麽?你這麽糟踐自己,有意義嗎?”
靳文燊站着沒動,半晌,轉過身來看着她,目光幽深而冷肅:“那你說,怎麽才叫有意義?”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好好生活,對得起自己。”紀瑟瑟定定看着他,“這樣就有意義。”
靳文燊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間彎起唇角,似乎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竟然笑出了聲。可是笑着笑着,他又嘴角下撇,慢慢紅了眼睛。
“可是我很難過……紀瑟瑟。”
他垂下眼簾,向後靠坐在護欄上,似乎全身都沒了力氣。
“就因為我和你分手嗎?”紀瑟瑟受不住他這副憂郁王子的樣子,忍不住吐槽,“你至于的嗎,靳文燊?好好的一個大男生,幹點什麽不好,非要因為一點失戀,搞得這麽頹廢?之前騙你的事,我已經道過歉了,就算你不能原諒我,也不用這麽折磨自己。我和你不過才一個月,真沒必要搞成這樣!”
“不是一個月。”靳文燊搖頭,“我喜歡你不止一個月,已經很久了。”
紀瑟瑟愣了一下,張了張口,問道:“很久是多久?”
“九年。”
“什麽?”紀瑟瑟驚訝地瞪大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七歲那年,我媽因為車禍去世了。”靳文燊默了會兒,低聲道,“葬禮那天,下着小雨,我從墓地回來,坐在一個小公園裏偷偷地哭。然後有一個小女孩,穿着粉紅色的小裙子,草綠色的小雨靴,撐着一把帶小熊圖案的小黃傘,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她把傘舉到我頭頂,給我擋雨。”
“她問我,你為什麽哭?我說我沒有媽媽了。她問我,你為什麽沒有媽媽了?我說,我媽媽死了。她說沒關系,你媽媽去了天堂,她會在天上看着你的。我問她,是真的嗎?她說是真的。”
“然後她又說,她就是天上來的小天使,是我媽媽派她來的,讓她替媽媽親親我。然後她就俯下身,在我額頭親了一下。”
沙啞的嗓音低不成聲,靳文燊擡起眼簾,看着對面滿臉愕然的小姑娘:“我問她,你叫什麽名字?她說,她叫紀瑟瑟。”
“我那時候,根本不認識幾個字,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se。為了弄清楚她的名字,我學會了查字典。se這個讀音,一共有95個字。可我依然不知道她的名字怎麽寫。”
“直到上了高一,認出那個長大了的小女孩,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紀瑟瑟’。”
“是‘浔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的瑟,是‘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的瑟,是‘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的瑟,是‘風庭瑟瑟燈明滅,碧梧枝上蟬聲歇’的瑟,是‘瑟瑟秋聲,蕭蕭天籁,滿庭搖落空翠’的瑟,是‘善鼓雲和瑟,常聞帝子靈’的瑟,是‘睡處林風瑟瑟,覺來山月團團’的瑟,是‘雅樂聞琴瑟,相因泰昊前’的瑟……”
“因為她的名字,我背過很多的詩。雖然不懂是什麽意思,但是裏面含有她的名字,我就覺得那些詩詞都很美。”
默默看着紀瑟瑟,他低聲道:“你有喜歡過天上的星星嗎?你體會過擁有一顆星星的感覺嗎?”
“我遠遠地看着你,卻不能靠近。因為你那麽乖巧,那麽優秀,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完全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從未想象過,有一天,星星竟然會墜落到我身邊,也不敢相信你會和我在一起。”
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他慢慢道:“果然,夢醒了,一切都是假的。星星怎麽可能從天上掉下來?又不是世界末日。我忍不住難過,只是因為,在夢裏擁有那顆星星的感覺,真的很像真的。”
紀瑟瑟愣愣地站在那裏,忍不住有些懷疑,因為她對那個下雨天的事毫無印象。
“你怎麽能肯定,我就是那個小女孩?”
“因為那個小女孩,舉着雨傘的左手食指上,有一顆紅色的痣。”
“紀瑟瑟。”
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那個素來驕縱狂妄的少年卸下一身傲骨,低下頭卑微又虔誠地詢問:“你可不可以把那顆星星還給我?”
擡起自己的左手,看着那顆紅色小痣,淚水不知道什麽時候模糊了眼眶。紀瑟瑟默默站在那裏,心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鹹混合在一起,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直到右手攥着的筆掉到地上,她這才發覺自己走得匆忙,竟然拿着筆就跑了。
她那時以為他真的出事了。
還好他沒事。
只是有些難過。
看不得他那麽難過的樣子,紀瑟瑟擡起眼簾,輕輕緩了一口氣,低聲道:“靳文燊,我媽得了癌症。”
“是胃癌晚期。”
忍不住又濕了眼眶,她有些艱難道:“所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不能再惹她生氣……你能原諒我嗎?”
靳文燊擡起頭,有些慌亂地站起身,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好了。
“你……”他走到她面前,不知所措地拉着她的袖子,讪然道,“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是這樣。”
“沒關系。”紀瑟瑟快速擦幹淨臉,努力平靜道,“等我媽做完手術就好了,她會好起來的。”
靳文燊連忙點頭:“現在醫學這麽發達,阿姨一定會沒事的!”
俯身撿起地上的筆,紀瑟瑟深深吸了一口氣,淡聲道:“好了,沒別的事,我該回去學習了。”
“我送你!”
“不用,你去看看自己的傷吧。”
紀瑟瑟轉身向外走,一直走了半天才穿過偌大的賽車場地,何平正一臉擔心地等在那裏。
一見她來了,連忙迎上去,關切地問:“一姐,你們聊的怎麽樣了?”
“還行吧。”
何平撓頭:“什麽叫還行吧?”
紀瑟瑟淡淡道:“大概就是行了吧。”
她摸出手機,想叫輛出租車,靳文燊已經換了車,開着一輛比較低調的黑色奧迪過來了。
停到紀瑟瑟身邊,他下車給她開車門:“我送你去學校。”
“你有駕照嗎?”紀瑟瑟很懷疑。
“沒事,放心吧。”靳文燊不由分說地将她塞上車,然後開車上路。
眼睜睜看着黑色奧迪揚長而去,何平這才反應過來,急聲道:“哎!你們等等我呀!”
可是那車噴着車尾氣,眨眼就轉過彎,消失不見了。
何平傻眼了,靳文燊那個畜生,竟然不管他?
真是白瞎他忙前忙後,那麽擔心了!
這叫什麽?
有了媳婦忘了娘?過河拆橋?狡兔死,走狗烹?鹹吃蘿蔔淡操心?皇上不急太監急?
原本以為很堅固的社會主義兄弟情,就這麽産生了裂痕,何平氣得不行了。
再理靳文燊,他就是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