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今日這齊峰拖了堂,楊水起一路上都在擔心,生怕自己回來不趕趟,楊奕就走了。
好在,人還不曾走。
“爹爹!!”
楊水起奔至楊奕身前。
見到楊水起回來,楊奕那張胖乎乎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他同楊水起一樣,臉上都挂着兩個酒窩,若不知道的人,哪裏曉得他是一個手上淌了不少血的大奸臣,只當他是個慈父。
“好孩子,倒不算你沒良心,還曉得回來呢。”
“自然是記得的,今日先生拖了堂,我才不得已回來了晚了,你都不曉得我一路上有多害怕呢,就怕回來的時候爹爹已經走掉了!!”
楊風生道:“齊峰确實愛拖堂。”
好歹也是當了幾年他的學生,他愛拖堂這件事情,深有體會。
見到楊風生也這樣說,楊奕勉強道:“好吧好吧,姑且信你一回。”
楊水起見他還是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樣子,氣得跳腳,“爹爹!!這世上我最喜歡爹爹了,爹爹竟然這樣想我!”
“你難道不是最喜歡蕭吟?”楊奕和楊風生一道出了口,堵了楊水起的話。
楊水起幾乎沒有猶豫,脫口而出道:“蕭吟同你們不一樣。”
楊奕和楊風生顯然不信,但今日離別之際,他們才不想提了這個不想提的人。
楊奕不再繼續在這個話題深入下去,叮囑起了楊水起,他道:“爹爹走了,你聽哥哥的話,若他欺負你了,爹爹回來,告訴爹爹。還有,不要再瞎惹事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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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奕此話,意有所指。
他是在說,前幾日楊水起在蕭家将兩位小姐氣哭了的事情。
楊奕雖寵愛楊水起,但一向不喜歡她惹事。
楊水起聽明白了他的畫外音,可那日的事情分明就不是她的錯啊,她顯然不服氣,嘟囔道:“你總是叫我不要惹事,可分明是他們先來惹我的。”
楊奕道:“你将她們氣哭了有什麽好的?除了叫別人說你尖酸刻薄,說你不好相與,還能說些什麽。世間人從來不站在強者一方,誰掉眼淚,誰便有道理。你個蠢蛋,下回再同人吵起來,你也哭去。”
楊水起頗為不認可道:“可是我若哭了,沒人會心疼,他們反而要開心。”
“是嘞,難得見你清醒一回。既這樣,總歸哭與不哭你都讨不得好,你還同他們争些什麽呢。”
楊水起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也不曾将這些話放在心上,只是不耐煩地敷衍道:“行行行,曉得了。”
楊奕哪裏不知道她在敷衍,卻也沒有再去多說,只是揉了揉她的腦袋道:“多說了你又要嫌煩,罷,也罷,不說了!小妹,子陵,這段時間多給你母親上些香,她心裏頭不舒坦得很,你們多同她說說話。”不舒坦,為什麽不舒坦?他們也不知道,卻也都沒多想,只是齊齊應聲。
楊水起又黏了楊奕一會,眼看天要黑了,也沒再繼續纏下去,放人走了。
她的眼睛不舍地看着楊奕馬車離開的方向,揉了揉眼睛,楊風生瞥到她的舉動,知道她這是又性情上了,他難得沒同她拌嘴,拉着她回了屋用晚膳。
因着楊奕的離開,她的胃口也不大好,這頓飯用的興致缺缺。
忽地,她想起了什麽,看向楊風生問道:“這些時日,哥哥可還有同方家姐姐有往來?”
楊風生聽到楊水起提起這人,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覺抖了抖,而後很快回恢複如常,道:“提她做什麽,早百八年沒見過了。”
楊水起口中的方家姐姐是住在他們隔壁的那戶人家,家中經商,不算什麽大富大貴人家。
“她好像要說婚了,我前幾日聽見別人說起來了,但這些日子我有些忙,便忘了說了……”
楊水起這段日子,一腦門紮在蕭吟身上,哪裏還記得這些事情。
楊風生聞此仍舊無甚表情,淡淡地“哦”了一聲,便繼續用飯了。
待用完了膳之後,楊水起便馬上就回了房。
楊水起走後,楊風生喊來了身邊跟着的正為,他問道:“上回吩咐你的,黃、陳兩家的事情辦好了沒?”
江北道:“公子放心,那些人聽到是公子的吩咐後,立馬就上書彈劾他們了,皇上那邊聽了之後,也叫他們黃大人、陳大人在家裏頭革職兩日了。只是......這事情若是讓大人知道了的話,會不會不大好......”
黃家、陳家的人欺負到了楊水起的頭上,楊風生便叫楊黨底下的人上奏彈劾他們,他現在雖在朝中沒有官職,但好歹也是楊奕的獨子,楊家的勢力豈不就是他的勢力,楊黨底下的人對他自也畢恭畢敬,他安排下去的事情,只要楊奕不去說不,他們就給他安排得穩穩當當。
楊風生聽到正為的話,輕笑了一聲,“你當他不知道?”
楊奕怎麽可能不知道他背地裏頭做的這些動作,只不過裝傻充愣,當不知道罷了。
正為不明白了,他疑惑道:“可方才老爺還讓小姐莫要得罪人,現下這樣,豈不是将黃陳兩家得罪透了嗎。”
“即便沒有這一出,就不得罪了嗎?也不見得吧。”
他又道:“況說了,他讓小妹不得罪人,為得是不叫她擔了罵名,因無論何事,小妹同人起了争執就是小妹的錯,但她真叫人欺負了,他又怎麽受得了,私底下定是要給她出出氣。”
楊風生說完這話,默了片刻,而後道:“對了,順便查一下,她……在和誰說親。”
“誰?”
楊風生掃了正為一眼。
正為只覺周遭氣息都冷了下來,旋即後悔自己多嘴,還能是誰,又還要誰會叫他操心這些。
他馬上道:“我知道了,馬上去查。”
*
另一邊,太常寺卿黃家府內。
黃茗妍正被太常寺卿黃德指着鼻子罵。
“你惹誰不好,偏偏就要去惹楊家的那個大小姐?!他們家裏兩條瘋狗,就護着她了,你非要尋不痛快,往人家跟前湊!怎就生了你個天煞的蠢貨,驢腦袋一個!”
黃茗妍如何能依,她争道:“父親!幹我什麽事情!我只不過是說了她一句罷了,況說,我又哪裏說錯了。他們楊家人就是小門小戶,就是上不了臺面!”
“小門小戶?!他們是小門小戶我們是什麽!!現下人已經當上了閣揆,你竟然還敢當着楊水起的面說他們小門小戶,我看你是瘋了,我看你是真瘋了!宮裏頭那位還沒去呢,你犯不着去尋了他們不痛快!現下整個內閣,他把着一半的人,司禮監的那個掌印,也同他私交甚好,裏裏外外,上上下下,他哪個沒插手?你......你怎麽敢去說他小門小戶!”
黃德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這些話素日私底下編排編排便也得了,這個傻缺竟當着楊家人的面說,現下單單是革職幾日,黃德只覺得自己好運了。
現如今楊奕在朝堂之上都快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內閣裏頭除了蕭正這個次輔不大要看他的臉色,其他多半都以他馬首是瞻,就連景晖帝,也寵他無度。
楊奕出身貧寒,才四十多的年歲就走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手腕定是非比常人,黃德曾有幸見識過一會,下定決心不敢得罪這人。
只可惜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怎麽也沒料到這女兒是這樣的蠢笨。
黃德氣得氣都要喘不上來了,他道:“你......你去給楊水起道歉,我告訴你,往後楊奕沒死,你敢動楊水起,我先打死你!”
黃茗妍從未沒這樣罵過,她也紅了眼眶,卻不敢再去反駁,她不知道自己父親為什麽這樣怕楊家......
旁邊黃夫人看不下去,忙出來道:“這事怎能怪她呢......”
“對,不怪她,還要怪你!當年皇二子怎麽沒的,她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那楊奕,他就是個瘋子,你以為張琦怎就莫名其妙死在青樓裏頭,平日裏頭那樣好名聲的人,會往青樓裏頭跑?!他們家裏面大的瘋,小的也瘋,你去惹他們的掌中寶,我看你們一個兩個都是瘋了,皇二子死了,咱皇上都不心疼的,非要叫我被杖斃了,你們才舒服呢!”
景晖帝為人十分嚴酷,本朝官員被杖斃而死者不知凡幾。
而且,許多都是得罪了楊奕之後,悄無聲息就被尋了法子弄死了。
黃茗妍聽黃德說得這般嚴重,也忍不住害怕了起來,她哭喪道:“父親,我知道錯了,我明日去蕭家學堂,便同她道歉......”
*
翌日,楊水起早早來了蕭家,纏上了蕭吟。
本說好了讓蕭吟來教導她,可白日裏頭都在學堂裏頭,只能尋了開堂之前,以及散堂之後的那段時間了。
蕭宅是蕭家祖上跟着先/祖打江山的時候賞賜下來的,按照親王的儀制賞的,共七進七出,十分之大,東西跨院住着蕭家二房三房的人,中間一家便是大房所居。蕭家門庭顯赫,園中奇花異石不知凡幾,楊水起同蕭吟說好了在園中水榭之中來教導功課,前幾日兩人都是在此處。
可今日楊水起卻不曾見到蕭吟的身影,只見得蕭吟身邊的小厮江北在裏頭候着。
楊水起上前問道:“江北,你家二公子呢?怎麽不見得了。”
江北也有些犯難,還不是因為這楊水起昨日一句話都不曾說,就放了他鴿子嗎。他家二公子昨日在這裏頭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得人,後來問起門口的下人,才曉得楊家的馬車早早就駛走了,蕭吟最後雖然沒說什麽,但臉色總歸是有些不大好看的。
江北解釋道:“楊小姐,這事真怪不了我們家公子了,昨日您若不能來,早些傳個話也是,我家公子幹巴巴在這裏等了半個時辰呢,他讓我給你捎話......”
楊水起猛拍大腿,糟了,昨日她着急忙慌出門,忘記同蕭吟說了,害得他白白等他了。
她見江北支支吾吾,有些心急,她道:“什麽話,你快說呀。”
該不會把蕭吟弄生氣了,叫他不願意理自己了吧,不然,他也不會不來的。
江北想了想那話,生怕叫這楊水起聽了要發難,但現下也只能硬着頭皮說了。
“公子他說......若楊小姐不在乎這件事的話,他也樂見其成。”
說完了這話,他便頭也不回離開了這處。
“肖春......完蛋了......我怎把蕭吟給忘了。”
蕭吟這幾日本好不容易待她和善一些,她怎麽就在這樣的關頭掉了鏈子,昨日一着急,竟完全想不起來蕭吟這人了。
蕭吟也真真是個君子,還硬生生等了她半個時辰。
肖春扶額,道:“小姐,你根本就不大在意蕭二公子啊。”
不然,怎能這樣的事情也叫忘記了啊。
楊水起絕對沒有她自己以為的那麽喜歡蕭吟。
肖春跟在楊水起身邊這麽多年,比她自己都要了解她。
“不在意嗎......”
可她真的覺得自己已經很喜歡他了。
昨日的事情千說萬說也是她的錯,害他白白等了半個時辰,蕭吟便是不願意理她,那也是她咎由自取了。
但楊水起追了蕭吟這麽些個時日,也差不多摸明白了他的脾性,他雖面上看着冷,但心腸确實比旁人要好一些的。
道個歉,哄一哄說不準就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