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楊水起那日挨了撞之後,渾身不爽利,隔日起來腰間就青紫了一大塊,尤其是她皮膚白皙,看着更是瘆人。

清晨,去蕭家講堂之前,肖春先給楊水起上藥。

肖春看着那一大片青紫,有些擔憂,問道:“昨日瞧着還沒這般吓人,怎麽今晨起來一看就駭人成了這樣呢。若不如喚個醫師上門來瞧瞧吧......”

這楊水起太細嫩了,就跟塊豆腐一樣,撞一撞就青了一大片。

“不成,喚了醫師的話,哥哥定要東問西問,不打緊的,青紫了也是常事,擦些藥也就好了。沒事,你快給我擦,我還要去給二哥哥做些糕點呢。”

肖春語塞,良久才道:“小姐,蕭二公子也不見得會吃的,說不準每一回都叫人丢了呢。何苦......”

楊水起猜蕭吟應當是會喜歡她的糕點的,所以便每日都給他做些帶去,他不收,她便塞給他的小厮,江北迫于她的淫/威,不敢不收。至于收下之後,糕點究竟去了何處,也沒人知曉。

楊水起道:“無妨,丢了的話......便丢了吧。”

雖楊水起嘴上這般說,但近些時日,蕭吟對她的态度,叫她覺得不氣餒都是假的,若說從前他對她好歹有些許情緒,可是現下卻是一點情緒都沒有了。

這樣還能怎麽辦啊。

她嘆了口氣,便也不再說些什麽了,待到上好藥,做好了糕點之後,便趕去了蕭家。

楊水起同肖春,兩人到了蕭家,下了馬車之後,一如往日那般前往學堂之中。

去往學堂之後必經一穿堂,過了穿堂,便是學堂裏頭了。

腰間的痛讓她的步履都帶了幾分蹒跚之态,牽扯到了疼還會時不時發出“嘶”聲。

肖春扶着她,啧聲道:“哪有小姐這樣的人,不肯看醫師便罷了,還總喜歡折騰自己,都這樣了還要去做這老舍子桂花糕,他這段時日都不曾理會你,為何還這樣。”

Advertisement

肖春已經抱怨了一路,來了蕭家之後,這嘴巴也不曾停下。

楊水起想勸她兩句,然而卻在過穿堂之時,碰見了個不想碰見的人。

陳錦梨先給楊水起見了個禮,“楊小姐。”

楊水起看她一眼,回了聲“陳小姐”,也算應下。只是她不大想要同她多做糾纏,只這一句,便想邁過她的身邊往裏頭走去。

豈料陳錦梨又開口喚住了她。

“楊小姐是又給表哥送糕點了嗎?難道楊小姐不知道,表哥他不喜歡甜食嗎。”

很早,在陳錦梨故意落水陷害她的時候,楊水起就知道陳錦梨不大喜歡她,她想,或許是因為蕭吟的緣故?但是,陳錦梨即便不喜歡她,卻也從沒正兒八經地表露過。

楊水起看着陳錦梨一反常态的模樣,回過頭去看她。

陳錦梨見她回頭,臉上竟還露出了一絲笑,只是這笑,看着不大和善。

她邊朝着楊水起走近,邊道:“楊小姐就同這糕點一樣,如何都不會是表哥喜歡的口味,你再怎麽做,而你無論又做些什麽,表哥都難以下咽。知道嗎,當初你落水一事,便是我刻意構陷又如何呢?你知道我最後為何又要同你道歉嗎。因為這事将好被表哥撞見了,可是他最後又有怎麽樣?他好像也沒怎麽樣呢......他還不是也沒為你出什麽氣嗎?我同表哥之間是十幾年的情誼啊,楊小姐,你不明白嗎。”

“你的糾纏,于表哥來說也是一種困擾啊。”

楊水起看着陳錦梨,蹙眉道:“陳錦梨,你瘋了吧。”

陳錦梨笑了笑,說道:“瘋了的不是我,是你,楊水起。你知道嗎,一個女子,像你這樣行事,除了叫她本身出乖露醜以外,可也是會連累族中親友,就比如,世人們常常會責怪她的母親沒有教導好她,連帶着她的母親一起苛責......”

她頓了頓,看着對面的楊水起,眼中的惡意毫不掩飾,“哦,不好意思,我忘記了,你沒有母親呢,你的母親好像很早就死了啊。你哥哥也同你一樣的不着調,現如今都二十一年歲了,還如此風流纨绔,如此看來,也難怪呢……只可惜,你的母親,若是能知道的話,怕也要後悔生了像是你們這樣的兒女......”

怕也要生了他們這樣的兒女。

她生了她後就從沒管過她,她怕什麽?她會怕嗎。

陳錦梨的話若一根毒刺,深深紮進了楊水起的心。

忽地一聲脆響響起。

清脆的巴掌聲在一片安靜中十分炸耳,甚至吸引了學堂中的人紛紛朝這處看來。

陳錦梨話還不曾說完,就挨了一巴掌。

楊水起氣得渾身發抖,打完人後還覺心中郁結,伸手又往她頭發上薅了兩把,同時嘴巴也不饒人。

“你是什麽東西,也敢去說我的母親和哥哥。我給你好臉給多了不成?我沒娘怎麽了,我有爹爹,我有哥哥!你娘你爹墳頭草兩米高,你一家人在底下打葉子牌,留你一個人在蕭家打秋風......”

楊水起生平第一次這樣生氣,氣到理智全無,氣到什麽髒話都要罵一遍。

這樣的話并不好聽,甚至拿亡故的人說事,更是無恥,但楊水起哪裏管得了這麽多。

她曾也以為她不大在乎她那個早逝的母親,畢竟她的母親,早早就死了,在她還沒有記憶的時候就已經去了,她于她有何感情?可是現下,明明知道陳錦梨是在故意激怒她,可是聽到她在說母親的壞話之時,她還是失去了理智。

周圍的人本來還想看熱鬧,可看着楊水起直接動手打人,還是趕緊上去拉起了架。可楊水起已經打紅了眼,竟誰也拉不動,拉扯之間,她還挨了幾下,打到了昨日腰間的傷處,可即便痛狠了,她還是不肯停手,邊哭邊打。

哭聲,勸架聲此起彼伏,一時之間,學堂雞飛狗跳,亂作一團。

最後,還是蕭吟趕到,動手将楊水起拉了開來。

一場打鬧之後,陳錦梨的頭發都散成了一團,甚至連臉上面都被刮花了一些,白皙的肌膚上面冒出了些許血珠,她現下躲在蕭吟身後,哭得梨花帶雨。

而楊水起也好不到哪裏去,不知道挨千刀的小姐丫鬟,拉架往她腰上面抱,淨往她昨日那撞青了的地方壓,痛得她涕泗橫流,不知道的,倒以為是她挨了打。

修長似白玉的手指死死鉗制住了楊水起的手腕。

這麽些時日,蕭吟臉上始終沒有什麽神情,可是現下終于出現了幾分情緒,他低聲喝道:“楊水起,你瘋了是不是,為何要動手傷人?”

兩人起争執的時候,蕭吟正在來學堂的路上,聽到下人禀告這處有人打起來了,便趕了過來。

聽到蕭吟的質問,楊水起也起來了氣性,她用衣袖抹了把眼淚,道:“你怎不去問問她說了些什麽呢?”

陳錦梨也在哭,不似楊水起哭得那樣撕心裂肺,她光是被打得蓬頭垢面,可是一掉起眼淚來,都叫人心生垂愛。

她道:“我說了什麽能叫楊小姐這般生氣,我只是想着楊小姐年歲也不小了,不适合再這樣行事,好心提醒罷了......或許是錦梨嘴笨,不小心提及了楊小姐的亡母,惹了她生氣......”

有人道:“楊小姐,這便是你的不對了,即便如此,也不該如此動手啊,此處終究是學堂。”

有人附和道:“就是,這楊家的家規難道就是如此嗎。将才楊小姐說的話我們可都聽見了呢,還說陳小姐是來蕭家打秋風的呢,還說還說......陳小姐的一家人在地底下湊一堆打葉子牌呢......”

楊水起看向說話那人,認出此人就是第一日叫她氣哭了的陳方好。

偏偏楊水起罵這些話是事實,打了陳錦梨也是事實,但她不後悔,她只恨剛才沒連那個陳方好一塊給打了!

她叫氣笑了,一邊哭一邊笑,看着宛若失心瘋,她道:“好好好,我罵她便罵她了,又怎麽了呢?陳錦梨,你敢去把你方才說過的話,完完整整說出來嗎......你敢嗎。你不敢,你說了什麽你自己清楚。”

楊水起這邊氣得頭昏,卻聽蕭吟冷聲道:“動手傷人便是不對,楊水起,道歉,道了歉,今日的事便算了。”

什麽叫道歉便算了?旁邊的人聽到蕭吟此話,神色各異,這蕭吟莫不是袒護不成?這也不看看陳錦梨叫她打成了什麽樣子,這是道個歉便能解決的事情嗎。

所有人都對蕭吟這樣的做法稍稍不滿,這怎麽還胳膊肘往外拐呢。偏楊水起不依,她看着蕭吟,勉強道:“道歉?二哥哥,你說什麽笑話呢,我給她道歉?”

她憑何給她道歉?

蕭吟在這事上面也格外執拗,依舊道:“道歉。”

楊水起沒有說話,看着蕭吟的眼中竟都帶了幾分寒意。

她看他的眼神,從來沒有這般過。

兩人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對峙,誰也不肯讓誰,腰間的疼痛,以及方才劇烈的情緒波動,叫她面色變得十分蒼白,即便十分難受,可她就是不肯低頭。

“真不巧,這是出了什麽事情?可惜小爺我來晚了,沒能趕上。”

片刻的死寂被人打破,衆人往說話那人的方向看去,來人是杜衡。

這位世子爺每日都來得最晚,今日這裏鬧了這樣的事情之後,他才姍姍來遲。

杜衡看着楊水起的模樣,走近到了她的身前,面上頗為好奇,問道:“你這是被誰欺負了嗎?怎麽鬧成了這樣?”

蕭吟看着杜衡的舉動,臉色冷沉,目光透露出些許寒涼之氣。

杜衡的話,讓楊水起呆愣了幾分。

她被誰欺負,而不是她欺負別人。

她從未給過杜衡什麽好臉色,可他卻不曾将她想得不好。她日日夜夜捧着蕭吟,追着蕭吟,最後卻換來一句給陳錦梨道歉?

楊水起只覺心頭泛酸,身上的疼都不及心中一分難受。

她對蕭吟道:“我偏不呢?你想如何。還是說二哥哥,只相信她的話,不相信我的話。”

她只看見蕭吟眉頭緊皺,說出來的話比冰雪更寒幾分。

“莫要繼續胡攪蠻纏,眼見為實,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她從前最喜歡蕭吟如此端莊自持,喜歡她身上正人君子,高風亮節的谪仙之氣,可現在,她卻無比憎恨,他口中的“眼見為實”四字。

“呵。”楊水起笑出了聲,眼角又淌出了淚。

清晨的風吹了一陣又一陣,帶着檐下的鈴铛響得厲害,氣氛更顯焦灼難耐。

“胡攪蠻纏......你竟當我是在胡攪蠻纏。她辱我,辱我母親,你全然不信,你同她是表兄妹,你們是高風亮節,山間雪松,我呢,我多無恥惡心啊,整日跟在你的屁股後面,怎麽甩也甩不開。蕭吟,我從不在乎別人如何看我,從前我在乎你,可是今後......”

“你,我也不在乎了。”

“要我給她道歉,下輩子吧。”

“你叫我別再胡攪蠻纏,好,如你所願。”

陳錦梨無非是想逼她走,這破學堂她還不稀得待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