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五月十一,這一日陽光明媚。

但從今日起,楊水起再也不要喜歡蕭吟。

兩個月前,長安街驚鴻一瞥,叫她對蕭吟一見鐘情,情根深種,可現下,鬧也鬧過了,追也追過了,始終不能得償所願,今日蕭吟的态度,又加之蕭吟前幾日莫名其妙的疏離冷淡,無疑又是在楊水起的心口戳了一個洞。

她早該知道的,從來都是她的一廂情願,即便是出了什麽事情,他從來也都是毫不猶豫地站在別人那邊。

一直如此,從來如此。

楊水起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蕭家走出來的,只知道腰間的疼痛,心底的創傷,讓她忍不住掉眼淚。

她不要哭,這是好事,可眼淚就是止不住地掉。

一路上,向她投來怪異目光的人不知凡幾。

恐怕,不過明日,對她的風言風語又要開始四處彌漫。

其間,杜衡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只不過是見她哭得如此厲害,一時之間也沒敢上前多說些什麽,直到楊水起要上了回家的馬車,杜衡才出面同她說了句話。

“喂,楊水起。你不是都說不喜歡蕭吟了嗎,為何現下還哭得這樣傷心。”

別到時候又不長腦子,才叫好了傷疤忘了疼......

楊水起擦了把眼淚,看着杜衡道:“杜衡,今日多謝你,謝謝你沒有跟着他們一起說我的壞話。你從前很讨厭,可現下看來也不大如此。我楊水起不吃回頭草,蕭吟這人,我當真不會再喜歡了。他棄我若敝屣,待我塵寰不如,我何故視他如明珠。”

她說這話的時候,身形還有些搖晃,散亂的發髻非但不顯人髒污難堪,反倒是在那張明媚的臉上多了幾分破碎之感,細膩白皙的皮膚似在陽光之下發着淡光。

杜衡竟有片刻失神,甚至覺着心都跳快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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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嘛,既說不喜歡了,怎麽一副要死要活,下一刻就要跳城樓的樣子......

可還沒待他再說些什麽,楊水起就已經上了馬車離開了此處。

楊水起走後,杜衡身邊的小厮踟蹰了許久,才開口道:“世子爺,你還是莫要同這楊家小姐親近得好,若是叫公主知曉了,恐怕要不高興了。”

杜衡收回了眼神,斜睨了他一眼,涼涼道:“不高興就不高興呗,這世上哪有事事如意之人,我那皇帝舅舅都沒這本事,她能日日高興了,那也離羽化成仙不遠了。”

*

堂屋內,楊風生此刻正和醉紅樓的人談着些事情。

卻聽到看門的門子急匆匆跑過來傳話。

“公子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小姐今個兒剛去了學堂就回來了,瞧着是挨了打,回來後臉色難看得不行......”

門子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楊風生兀地起了身來。

“挨打?”楊風生狹長的鳳眼眯成一條,透露出一股危險的氣息。

門子有些汗流浃背,只覺背後浸出了一身冷汗,他哆哆嗦嗦道:“小的......小的不知道啊,只是看到小姐像哭過了一般,臉上還挂着累淚呢......下人們同她行禮,她都沒應呢。”

話一說完,楊風生就已經大步往外頭去了。

很快,楊風生就已經到了楊水起住的地方,還沒進門,就聽到了裏頭傳來的哭聲。

他打斷了丫鬟們行禮的聲音,讓人進去喊了肖春出來。

沒一會,他就從肖春的口中知道将才在蕭家發生的事情。

他的手指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神色晦暗不明。

“上次沒動她,現下,竟還敢不知死活去提母親......”

他話還未曾說完,就聽到楊水起喚“哥哥。”

楊風生聽到聲音擡頭去看突然出現的楊水起,只見她形容狼狽,模樣不堪。

楊水起道:“哥哥,我已經打過她了的,你不用再去給我出氣了,我現下已經同她扯平了。”

楊風生啞然片刻,許久才開口,“是因為蕭吟嗎。是因為她是蕭吟的表妹,所以你也不想要傷她?”

見他又提起蕭吟,楊水起哭着搖頭,她道:“不是的,同他沒幹系了。她說了母親的壞話,我也說了她家人的壞話,而且,我還打了她。我同她已經扯平了,若你再欺負她回去,不合适了哥哥。”

她也不是什麽聖人,自然是讨厭死了陳錦梨,恨不得打死她,可那也僅僅是局限于她自己動手抽她幾個大耳刮子解解氣就夠了,若是真叫楊風生出了手,不知道會鬧出來了什麽事情,她怕......她怕楊風生真會殺了她。

陳錦梨罪不至死啊。

“哥哥,你別碰她,你答應我好不好。”

楊水起本來還有理,若真讓楊風生摻和了進來,有理也沒理了。

眼看楊風生不肯答應,楊水起繼續道:“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要去蕭家了,我再也不喜歡蕭吟了,他不好,他一點不好,我再也不喜歡他了。”

“那你哭些什麽。”楊風生沉默了許久,良久才看着泣不成聲的楊水起道。

“我疼,我好疼啊。”

楊風生只覺頭疼,捏了下她的臉道:“你若是要想唱苦情戲,我可不看。”

楊水起猛搖頭,一把鼻涕一把淚,“我是真的疼,哥哥,我腰好疼啊。”

楊風生半信半疑,問道:“你腰疼些什麽。”

楊水起胡謅道:“許是将才打了人的時候,拉扯到了。”

楊風生将她拉進了屋子裏面,又吩咐下人去喊了位女醫師過來。

醫師看着她腰間的傷痕,不住搖頭,“怎烏得如此厲害,恐怕是叫傷到了骨頭,這傷得恐怕是有些嚴重了,瞧這痕跡也不是今日所傷,怕有一兩日了。”

楊風生面色有些許沉重,向醫師問道:“那當如何,可好醫治。”

醫師忙道:“只要小姐好生修養,這傷只要多養上幾日,自也能見好,只萬萬不能再傷到了,傷難好且不說,只疼痛難忍。”

楊風生又問了一些事宜,叫醫師開了幾貼活血的膏藥貼,便讓她下去了。

楊風生站在簾子外頭,問道:“是昨日傷着的?”

良久,才聽到裏頭傳來一聲悶悶的“嗯”。

楊風生只覺眉心跳得厲害,他又問,“昨日為何不同我說。”

他本以為昨日那一推,真只是撞到了她的屁股,不曾想竟然傷得這般嚴重,思即此,他越發後悔,為何,為何非是要同她動手,為何要推她......

這種情緒,幾乎快要将他淹沒。

難怪說她今日哭得這樣厲害,想來是真的疼極了。

“哥哥,不幹你的事,若不是我胡攪蠻纏,你也不會傷到我的,我這樣,咎由自取。況且,醫師不也說了嗎,這傷好養,我以後也不會再去學堂了,我就在家裏頭養傷,就在家裏頭陪哥哥爹爹,我哪也不去了。”

若非是她胡攪蠻纏,不然也根本就傷不到她,一切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像是在說腰間的傷,卻更像是在說蕭吟。

若非是她非要在蕭吟身邊晃悠,蕭吟如何傷她。

聰明如楊風生,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他難得沒有出言諷刺楊水起對蕭吟那突如其來的喜歡。

他道:“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兩情相悅的事情,就連你看的那些話本子裏頭都不常有,小妹,你喜歡蕭吟什麽,喜他正直?但今日看到他偏袒陳錦梨,你便發現,正直的蕭吟不過如此。所以,你便不喜歡他了。若是別人正直,你又會喜歡別人嗎。”

楊水起叫他這一番話說得頭都疼了,但不可否認的是,蕭吟生得一直都很好看,可她從前卻也不曾喜歡過他,自從長安街那一面之後......她便一發不可收拾。

若是沒有那一次呢。

若是她沒有看到他那樣好的一面呢。

她斷然不會接近于他,圖謀于他。

可是她對他的一切遐想,都在今日,在他站在陳錦梨身前,強迫她道歉之時,消失殆盡。

楊水起忽然就釋然了,她笑了笑,道:“哥哥,自從長安街那日見到蕭吟之後,我每日都過得很辛苦,只想着蕭吟多看我一眼......多看我一眼都是天降的恩賜。可是如今,我覺得好輕松,真的很輕松。”

“哥哥,就這樣吧,不說他們了,我太貪心了的,分明有了哥哥和爹爹還覺得不夠,還想要貪圖更多的......”

楊風生緊抿着唇,不知道該去說些什麽,良久,他才道:“別難過了,哥哥說過給你尋來天下無雙的公子,便還要給你尋。”

他總覺得,楊水起雖然時常愛犯渾,時常腦子抽,但,誰都配不上她。

如今能在這件事情之中,不再喜歡蕭吟,也是好事一樁。

楊水起聽了這話卻仍舊不能快意,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天下無雙的公子,天下無雙的公子也不過如此。

見楊水起仍舊心傷,楊風生也不再多說,最後在外頭等着肖春給她上好了藥,便離開了此處,回到堂屋中的時候,醉紅樓的探子還等着他。

他對那個探子道:“近來他們死咬着修官道的事情不放,盯緊戶部的人了,一舉一動皆要來跟我說。”

上回戶部侍郎宋河提出了修官道一事之後,便引起了不少的風浪。宋河這人當年受楊奕提攜,後來一次機緣之下入了內閣,漸漸成了楊黨的二把手,他提出的提案,自能一定程度上面代表楊黨決策。

只可惜這件事,他是趁着楊奕離京之時所辦,楊家的人并不知道此事,還是事後從別人的嘴巴裏面聽見這件事情。

內閣也因為要不要修官道開了多次會議,可景晖帝也不過是一直踢皮球,數次會議都不明确表态,只給衆人留下一句“一切等首輔病好再議。”

這件事自楊奕走後,拖了個十天半個月的,也始終一點進展沒有。

宋河在楊奕離京之後弄出了這些事情,楊風生自然是怕他起了什麽歪心思,才叫人盯他緊些。

探子得了令之後便想往外頭去,卻被楊風生喊住。

“你去樓裏面,找個人尋機會把蕭家那個表小姐的丫鬟綁了,挂樹上面,吊個一天再送回去。”

陳錦梨是嗎,楊風生記得,她自己也沒父母,竟還将此事作傷人的手段。

竟有這般沒臉沒皮之人。

若真叫她和蕭吟走在一起,當真是為民除害。

既楊風生答應了不動陳錦梨,那他便不動。動她的丫鬟,權當是給他們的警告。

探子得令,道:“是!”

說罷,便離開了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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