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江北同跟在蕭吟身邊多年, 當然聽出蕭吟現下心情不大好,他當即噤了聲。

“若再多言,回去掃馬廄吧。”

江北捂了嘴巴, 就差抽自己這不争氣的嘴巴兩巴掌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忙轉移了話題,道:“公子……表小姐要緊。”

蕭吟轉身走向了陳錦梨,朝她伸手, 示意她把手搭上, 扶她起來。

可陳錦梨擡眸,怯生生看他,道:“表哥, 髒……”

蕭吟潔癖嚴重, 是阖府上下都知曉的事情。

見她如此, 蕭吟也沒繼續,竟真就收回了手, 陳錦梨有些錯愕。

從前小的時候,有一回陳錦梨不慎摔到了泥地裏頭,摔傷了腿, 那回陳錦梨也是如今日這般, 哭着說自己髒,不願意叫他碰自己,可那個時候蕭吟從別處趕來, 二話不說,就背着她回家了, 為何現下,便是搭下手都不願意了?!

到底為何會變成這般。

莫非……他當真嫌棄她?

陳錦梨實在是叫蕭吟這一舉動傷到了心, 還是問出了聲,“所以,表哥嫌棄我是嗎?為何從前不曾嫌棄,可現下就這般嫌棄?”

她聲音帶了幾分凄切,聞者傷心落淚。

蕭吟看着陳錦梨落淚,始終沒有情緒,只淡聲道:“我從前自然不嫌棄自己的親人、妹妹,可是如今,你讓我如何不嫌。”

她讓他如何不嫌……

陳錦梨叫蕭吟這話傷透了心,就連指甲都掐破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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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過後,她又聽蕭吟道:“你那日,究竟同她說了些什麽。”

竟能叫她這般生氣。

陳錦梨看向了蕭吟,只見他睨着自己,眼中帶着說不出的高高在上。

他是天之驕子,饒是沒有瞧不起旁人的意思,可眼神之中總是帶着與身俱來的傲氣。

她慘笑一聲,如今看來,蕭吟或許真的不會再多看她一眼了。

“我說了什麽嗎?”她看着蕭吟,報複似地笑道:“你現下難道是後悔了,後悔那日叫她同我道歉了嗎。那日我拿她的母親做了幌子,激得她氣急敗壞,結果到頭來心心念念的公子還不曾站在她的身邊。”

“表哥,我若是她,定然也是不願再理會你的。”

陳錦梨這話,幾乎帶着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蕭吟看着她,冷聲道:“她不會是你,你也永遠不會是她。”

*

楊水起再回到楊家的時候,天邊都快已經露出了魚肚白,雨水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漸漸小了下來。

一行人在楊家後門那處聚合,楊水起困得哈欠連天,對二牛道:“二牛,這回多虧了你,你等着,我先回去補上一覺,待醒來便去尋你。”

二牛忙道:“為小姐做事,是二牛的榮幸!”

楊水起看着眼前壯碩的二牛,也叫這話說得頗為感動,她揉了揉因為熬夜而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眶,也不再多說,同一行人再道了聲謝,便準備離開了此處先。

可還沒往裏頭幾步,就聽得一聲冷笑從背後傳來。

“你個人頭豬腦的蠢貨,偷偷摸摸以為是能去蒙着誰?”

楊水起脊背一寒,猛地擡頭朝着說話之人看去。

只見楊風生從轉角那處走來。

完了,楊水起只覺完了。

“哥......哥哥.......”她哆哆嗦嗦道。

楊風生冷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閉嘴。”

“你帶着人出去是想做什麽,是想要去救陳錦梨?”他看着楊水起,笑了兩聲,只不過這笑聲之中盡是嘲弄,“好好好,你是善良得很了,一個辱罵你母親的人,你眼巴巴地去救,我有時候真是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現下這麽晚,外頭下這麽大的雨,你偷偷摸摸帶着人去......呵,真有你的啊。”

他的視線又落到了楊水起身上披着的衣裳,眼神變得更加犀利了幾分,“身上披着的外裳又是誰的?”

“是蕭吟的......”

周遭的空氣似都冷下來了幾分,那些護衛們也都不敢出聲,一時之間,只能聽見雨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和心髒跳動的頻率重合。

侍衛們已經被楊風生小厮正為帶了下去。

而後,楊風生看着楊水起冷冷道:“給我丢了。”

楊水起知道楊風生不喜歡蕭吟,她也不敢繼續披着了,馬上将他的外裳脫下,毫不留戀丢到了一旁的肖春身上。

她緊接着馬上道:“哥哥,你是如何得知的。”

“如何得知?你以為你的手段是有多高明,這般大張旗鼓我還不知道,我是多眼瞎心盲?”

“哥哥......我只是擔心,擔心有人借着這次機會對我們家......”

話未說完就叫打斷,“要你去嗎?有我在,要你去操心做些什麽。陳錦梨就算是死了,也跟我們沒有一絲一毫幹系!你怕蕭家人借着這次機會發難,你怕什麽?怕爹不在,就會出事?你也看不起我,覺着我沒用,護不住楊家,護不住楊黨?”

楊風生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愈發咄咄逼人。

他是纨绔又如何?他合該就是個纨绔?

楊水起愣了,一直搖頭,“哥......我沒有。”

“這裏頭的水又深又渾,你插手進來做些什麽,非要去惹一身腥回來。陳錦梨她自己非要作孽,她就是死不足惜,傷你如此,你卻冒雨救人,以德報怨的大聖人非你莫屬。別人想要挑撥離間,想要借蕭家的手來對付我們,只管來,這麽些年來,本就是踩着屍骨上位,這也要怕,那也要怕......呵,不過婦孺。”

楊風生氣到了極致,怒氣絲毫不斂,種種傷人之話脫口而出。

不過婦孺......

連夜的奔波本就讓楊水起心力交瘁,如今又是被楊風生劈頭蓋臉一頓罵,也不時生了氣性出來,終于忍不住還嘴,道:“我是婦孺又如何,只有哥哥是英雄,其餘的人,便是蝼蟻,什麽也不是。爹爹教我們莫要輕看了誰,哥哥從來都聽不進去,輕看我,也輕看婦孺之流!”

從前楊奕教過他們,任何人都不能被看輕,男子是,女子亦是,大人是,孩童亦是......抛開小的時候楊風生和楊水起不太老實安靜,楊奕實在氣得頭昏只能用權威“迫害”他們二人以外,至少其他時候他自己對他說過的這話還算身體力行。

楊風生知道自己失言,但現在兩個人在氣在頭上,誰也不肯先去低頭,到了最後楊風生也只看着楊水起道:“好,你是有能通天的本事,我争不過你,你願意去帶着人去救人,反正人也叫你救下來了,我随你便。”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離開了此處。

看着楊風生離開的背影,楊水起憋了許久的淚水終忍不住滴了出來。

肖春在一旁看了也頗為心疼,楊水起辛辛苦苦跑了一整夜,只怕最後真出了什麽事情要叫得楊家倒黴,結果到頭來還挨了楊風生的一頓臭罵,如何不哭。

她勸慰道:“公子他只是擔心小姐......”

可話剛出,就被打斷,她哭道:“誰要他這樣的關心!”

真要關心,何不能好好說,為何上來就罵她!

說罷,便也哭着走了。

*

那邊,蕭吟已經帶着人回了陳錦梨家,好在是尋人尋的及時,陳錦梨失蹤的事情終究是沒被鬧大。

但因為受到了過多的驚吓,身心疲累,叫人帶回蕭家之後就已經睡昏了過去,而後一連幾日的學堂都沒有再去,但對外也只是說身體不适,并未引起旁人過多的猜忌。

那日蕭吟帶回家的男子,他們審了整三日,然口風甚緊,始終審不出個什麽名堂來。

散學之後,江北對蕭吟道:“公子,那人還不松口,無論如何審,也從他的嘴裏頭撬不出什麽。”

蕭吟默了片刻,而後很快就道:“我來審。”

說罷,便擡步往那人關着的地方走去。

男子被關在柴房之中,昏暗的屋內,只有一點如豆的燭火在躍動,偶爾還有蠟燭發出噼啪的響聲。

進入的屋內,撲面而來便是一股沖天的血腥氣。

刺鼻難聞。

審訊的人對蕭吟道:“公子,這人的嘴巴實在太嚴,恐怕問不出什麽來,此地髒污,恐怕污了公子……”

蕭吟被這味道刺到,卻也沒多說什麽,只蹙了蹙眉,聽人勸他,也只道:“無妨,你先出去吧,我來審。”

聽到蕭吟如此說,那人也不敢再勸,拱手告退。

江北在一邊聞得屎尿摻雜着血的味道,幾乎都快要吐出來了,蕭吟看他如此,便道:“若忍受不了,便出去等我。”

江北一邊給蕭吟遞帕子,一邊擡手捂鼻搖着頭道:“不臭......公子,真的不臭......嘔!!”

江北終再忍受不住,就要嘔了出來。

好在蕭吟在他嘔吐之前先一步把他推了出去,否則只怕這裏面的味道要更加沖鼻。

江北出去之後,裏面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那個男子的粗喘聲。

在蕭吟來這之前他本昏迷,後來才叫人被水潑醒。

蕭吟用帕子捂了鼻子,擡眼看向了被綁在柱子上的男子。

被折磨了三天之久,男子的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了,血肉外翻,身上的傷深可見骨。

蕭吟只擡眼漫不經心地看了男子幾眼,而後将捂鼻的手帕拿下,忽隔着帕子往那塊傷的最深的血肉上摁去,男子霎時之間發出慘叫,然而他叫得越厲害,蕭吟的手卻越用力,帕子很快就被染成了一片血紅。

直到男子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手上也不曾洩力。

“你倒也真是有骨氣,傷成了這樣也不願意松口。你可知道古時候的一種刑法?我從前讀古書之後偶然見得,便覺十分好奇,聽聞說在人的頭頂劃開一個十字,而後灌入水銀,即可剝下一張完整人皮,我一直很好奇古書中說的這個法子到底是真是假。”

蕭吟似在喃喃低語,然而平日裏頭清冷的聲音在這封閉的柴房之中顯得十分低沉,帶着瘆人的寒意,如神佛低語。

“要不你來替我試一試?”

他慢慢說着,聲音淡薄如水,沒有絲毫起伏,可手上的力道不松,配合着口中的話,就這樣一點一點折磨着男子的心神。

素日正人君子的蕭吟,此刻說起這話來卻也輕車熟路,好像是在說什麽最尋常不過的事情。

男子的額上已經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心中的防線也在一點一點被擊潰。

最終,防線還是被擊破,沒忍住痛哭了起來。

痛到極致的哭聲若嘶吼,在柴房之中環繞不散。

趁着此時出聲問道:“究竟是誰派你來的。”

誰知到了這樣的境地,男子還是不願意開口。

蕭吟的耐心也見了底,卸去了手上的力道,冷聲道:“你如此維護背後之人,可知他如何想你?他想你是不是已經屈打成招,是不是已經供出了他,你受了一身的傷,最後一卷草席裹入亂葬崗,他又知道嗎?而你所想要守護的人,你說,他又會怎麽報複。”

這人如此強硬,死不松口,無非是要什麽把柄抑或親人在他的手上。

蕭吟見他眸光閃動,便知自己猜對了。

“你說出你的背後之人,我必會去護你的人。”

男子終于有了反應,他擡頭看他,因為疼痛,嘴唇不可遏制地抽動。

“當真?”

蕭吟道:“我說到做到,必不騙你。”

蕭吟的話帶着一種叫人信服的意味,男子雖今日見蕭吟之後,覺得他和傳聞之中不大一樣,但念及他素日名聲實在太過好聽,他又不敢不信,內心忖度良久,終于出聲道:“好,我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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