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就加上微信了
這就加上微信了
易安從小就認為自己是會死的,小學覺得自己活不到初中,初中覺得自己活不過高中。
死亡的不确定性讓他一直戰戰兢兢,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嘗試找出另一個世界美好的地方,可惜失敗了。
那些黑暗的,充滿骷髅的資料一度成為他的噩夢,直到陸頌檀發現了這些東西,并且當着他的面燒掉那些東西,他的恐懼才緩解了幾分。
現在這些恐懼有卷土重來的趨勢。
“不怕小混混,不怕逃學,怕鬼故事?”陸漾走回來,手在他臉上戳了一下,“先聲明,我今天可沒時間管你。”
這種時候,再面目可憎的人都顯得佛光熠熠。
易安拉住他的衣擺:“走吧,快走吧。”
從荒郊野嶺到高樓密布再到遠離市中心,今天的目的地比易安想象中的還要遠。
等到下車的那一刻,他愣住了——這裏竟然是一個野外賽車場。
他的身體讓他杜絕這些極限運動,但人就是越不能做越想要做,他第一時間掏出手機拍了個照。
俯拍的照片,賽車場坐落在林子旁邊,順着看過去連續幾個彎道,像蜿蜒盤旋的蛇。
不斷有人出來和陸漾打招呼,陸漾也應對得宜,跟換了個人似的。
易安可沒獲得過這種好臉色,不過他不在乎:“我今天能試一次嗎?”
站在陸漾旁邊的是一個戴頭巾,手上有紋身的大哥:“可以啊,小陸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易安剛想應下來,陸漾輕蔑一笑:“談不上朋友,再說他那小身板,估計會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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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眼神能殺人,易安大概也算是用眼神在跟他決一死戰了,不過賽車确實危險,他也沒堅持:“那我看着總可以吧。”
這賽車場上的年輕人不少,穿校服的人少,易安在看臺上引得了不少側目。
賽車場上,陸漾駕駛一紅色賽車,加速,壓彎,一騎絕塵,只是試開就已經得到不少喝彩。
陸漾天生就該在賽場上。
“酷吧。”紋身大哥伸手過來給他遞飲料,手臂肌肉上盤旋的青龍紋身十分紮眼。
易安由衷地點頭:“太酷了,不過紋上去會不會疼?”
大哥一笑:“我是問你賽車酷不酷,不過紋身也挺酷的,你這身板,紋個小的差不多。”
又是一陣歡呼,大哥沖臺下吹了聲口哨,朝二樓的轉盤喊:“壓陸漾,五百。”
易安掏衣服口袋:“我就七百。”
壓七百賺了一千四,劃算,陸漾并沒有在賽場多待,開車帶着易安出去了。
賽級車沒開出來,但眼前這一輛也很炫酷。
易安忍不住去摸裏面的內飾:“這能開出來嗎?”
陸漾用眼神讓他閉嘴。
易安還是沒憋住話:“帶我飙一次,我不跟外婆說你飙車。”
又是一個閉嘴的眼神。
易安加大籌碼:“并且我五天,不,三天都不煩你,很劃算的。”
“那你把眼睛閉上。”
易安聽話地閉上眼,微微開了一點窗,感受到車子正在慢慢加速,加速。
風從外面灌進來,吹散了一天的疲憊,他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嚣。
漸漸地,車速恢複平靜,他人生中遺願清單裏完成的一件事又多了一個。
易安睜開眼睛:“很不錯,很爽,謝謝你,我覺得你應該當一個真正的賽車手,可以再來一次嗎,我想錄個音。”
陸漾挑眉,顯然是不願意,不過易安自發地閉上了眼睛,打開錄音器,于是車速又逐漸快起來。
沒有視覺,只有聽覺和感覺,他悄悄睜了一下眼睛,看到眼前的景色流轉——車速并不快,這是他的出來的結論。
于是他看向了車子的顯示屏,當前顯示車速七十,如果非要比較的話比他平時司機開車要快了五碼。
“陸漾,這才七十碼。”
陸漾放慢了速度,顯然知道他發現了:“對于你來說,只要比平時快,都算賽車。”
這也沒什麽好反駁的,畢竟賽車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唬人的,易安關閉了錄音器。
他身上随時攜帶着錄音器,看起來是什麽奇怪的習慣。
一路上兩人都沒怎麽說話,陸漾突然問他:“錄音是要做什麽?”
“小時候我有個朋友,那個時候他聽不見。”易安停頓了一下,“我住在他隔壁的病房,每次出去的時候就給他錄一點別的聲音,等他好了放給他聽,他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
“我以為是虞新立。”陸漾斜看了他一眼,“看起來你确實有很多朋友。”
虞新立算是易安在學校裏面最好的朋友,但是畢竟他身體不好,很多事情都無法參加,所以虞新立其實還有別的好朋友,他并不是第一順位。
車子開了一會兒,抵達他們走出來的工廠,已經接近落日,這個點是放學的時間。
易安下來,問他:“确定老師不會抓我們嗎?”
“抓了又怎麽樣?”陸漾停車,手機突然響了。
他看了易安一眼,自己繞到了車的另外一邊,一副要回避易安的樣子,易安也不會自讨沒趣,站遠了些,只聽到他說什麽知道了,馬上就到之類的話。
打完電話的陸漾有些着急,又上了車,易安扒在車門邊:“你去哪兒?”
“有事。”陸漾發動車子,“你自己回去吧。”
剛才陸漾講的鬼故事他還沒忘,也不覺得自己能翻牆出去,有點着急:“我等你一起進去?”
陸漾也不知道是聽到了沒有,扔下一句知道了就開車走了,剩下的只有車尾氣和一片荒涼的工地。
易安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按照他們之前走出來的路往回走,邊走邊回頭,甚至還繞了遠路就為了遠離那個埋死人的大坑。
等走到他們之前翻牆的地方,太陽已經落下去了,只剩下黃昏的餘韻,火紅一片,如果在海上,這大概叫半卧的流心鴨蛋,但在這麽個荒涼工廠,更像殺人後鮮血淋漓的現場,不過好在陽光是溫暖的。
這份溫暖并沒有持續多久,光散去,只剩下昏暗,空曠的大道上也開始吹風,涼飕飕的。
距離陸漾走掉已經一個半小時了,易安以十分鐘一次的頻率給陸漾發信息,對方一條都沒有回,這個點不會有人來這裏,他一個人也鐵定翻不過去。
突然,身後的石頭滾動,易安吓了一跳,轉身看見草叢裏一雙亮着綠光的眼睛。
“聽說還有一個頭沒有找到。”
易安腦子裏面閃過這句話,心口一緊,壯着膽子用樹枝波動草叢。
一只橘色的大貓走出來,在易安的腳邊蹭了一下,肥碩的身體靈巧地跳過那些碎石頭。
易安一下子放松下來,蹲下去摸它的腦袋:“這麽晚你在外面幹什麽?”
那橘貓理都沒理他,身子矯健鑽過欄杆,輕巧落地,喵喵叫了兩聲,跟撒嬌似的。
随後易安在黑暗中看到一個穿校服的人,他手上端着一個碗,走進來把碗放到了地上。
剛才對易安兇猛無比的橘貓一直在蹭他的褲腳,甚至露出了自己的軟肚皮。
那人一直都是用側臉對着易安,還帶着帽子,易安無法辨認出這是誰,往欄杆的位置移了一點,這一動,碎石子滾落,徑直落到那男生腳邊。
他擡頭,和易安對上視線。
“顧知簡。”易安的腦子裏面突然出現這個名字,但是他又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下意識知道這人肯定和自己所在的這有關。
“你在上面做什麽?”顧知簡的聲音是清爽的少年音,只是語調是冷的,聽不出什麽情緒。
來這裏能幹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不過顧知簡沒有戳破,易安也就沒有承認:“我下不來了,能不能幫忙找個梯子什麽的。”
“器材室關門了。”顧知簡道,“這裏不高,不能跳下來嗎?”
對平常人确實不高,對易安來說已經是最高難度了,他不是怕自己跳不下來,是怕自己當場發病吓到人。
顧知簡帶着帽子,易安無法判斷他的表情,也就不知道他樂意不樂意:“我叫易安,是五班的。”
“我知道。”顧知簡應了,“你抓着欄杆下來吧,我在下面托着你。”
不知道這個托是什麽個托法,易安還是當即做下要下去的決定,握緊了欄杆:“那就麻煩你了。”
翻過去,抓緊欄杆,踩到小石塊,每一步都走得四平八穩,跌下去的那一瞬間,易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踩偏的。
不過好在他距離地面還不遠,沒有摔倒,只扶着顧知簡站好了,抓下了他的帽子和眼鏡。
沒有帽子和眼鏡,顧知簡的臉就一覽無餘,他過分白皙的同時還具有骨感,美中不足的是他臉上有幾道疤,像是剛剛多出來的,甚至還沒有結痂。
不過是幾秒鐘的愣神時間,顧知簡已經恢複正常,把帽子和眼鏡撿起來戴好,又變回之前的模樣,只不過眼神還是有點呆。
易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行為實在太過冒犯:“你沒事嗎,我不是故意的。”
顧知簡還是之前的表情:“你......”
易安覺得這一刻顧知簡應該想說的是“你是不是認識我”以及“我們是不是見過”之類的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又把話收回去了,轉而說了沒事兩個字。
易安盯着他瞧,突然湊近:“不是沒事,你眼鏡壞了。”
左眼鏡片已經出現了細碎的裂痕,戴起來應該很不舒服。
“我們加個聯系方式怎麽樣?”易安捧着手機,“我好賠你眼鏡。”
大橘貓又喵了一聲,黑漆漆的小路亮起燈光。
顧知簡摘下眼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