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乖一點

乖一點

探望的時間耗盡,陸媛又得回病房,兩位老人等待着下午的時候見女兒,陸權陪同。

陸媛沒認出陸漾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們一回到住處陸漾就被老爺子叫回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易安常住這個房間,到處都是自己的東西,怕陸漾看着不舒服,正在盡可能把那些玩意兒都藏起來,只是這些東西哪是能藏得住的,最後只能搬了一口袋東西去找陸頌檀。

陸頌檀回來之後就回到了房間裏面,易安去敲門的時候門沒關還以為他不在,探頭去看的才發現陸頌檀就坐在書桌前,用手指抵着太陽穴,似乎在頭痛。

“哥哥。”易安叫他,“你不舒服嗎?”

陸頌檀驚醒,眼眶都是紅的:“有一點,提的什麽?”

易安如實說:“我房間東西太多了,我想放一點在你這裏,我幫你按一下嗎,我經常給外婆和舅舅按的。”

他邊說邊靠近陸頌檀,陸頌檀沒拒絕。

易安把手放上去,緩慢又輕柔地給他按摩:“你是不是沒睡好?做噩夢了嗎?”

“偶爾。”

“我也做噩夢,夢到我一個人死在船上。”

陸頌檀陡然擡頭,抓住他的手腕,使了些勁,易安沒掙開,也知道自己說的話不妥當:“我開玩笑的,我那麽怕水,肯定不去船上。”

他鮮少這麽失态,片刻間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沒事,待會兒下午給你做個體檢,別亂跑。”

易安聽到體檢兩個字都想逃跑:“我最近很健康的呀,不用體檢。”

“在學校流鼻血了。”陸頌檀很冷靜地說,“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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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時候陸頌檀都是溫和的,只有在涉及他身體的時候會很嚴格,以前他害怕陸頌檀的時候聽到他說聽話就會産生條件反射,現在沒那麽害怕了,第一次當着他的面譴責他:“你有點兇,像訓狗一樣。”

陸頌檀:“……怎麽算不兇?”

“摸摸腦袋捏捏臉?”

“那不是更像訓狗?”

易安腦補了一下陸頌檀訓狗的畫面,認同他:“确實。”

門外傳來腳步聲,然後是關門的聲音,是陸漾回來了。

易安一整個上午都良心不安,竄到門口:“那我先過去看看,東西就放門旁邊就可以了。”

“安安。”陸頌檀叫他,同時自己也站了起來。

易安啊了一聲,感受到頭頂輕柔的撫摸,聽到他說:“乖點兒。”

易安很喜歡肢體接觸,親近誰的話就想粘着對方,也喜歡別人對自己的肢體接觸,這會讓他感覺到溫暖和被珍惜,他說話都軟乎了幾分:“知道了哥哥。”

回到房間,陸漾已經進去了。

易安已經把房間收拾妥當,甚至用多的玩偶在床中間橫了一道,兩米的大床被花花綠綠的玩偶隔開,兩人怎麽睡都不會碰到彼此,就是畫面不好看。

陸漾也第一時間看到了床上的盛況:“不想和我睡你可以睡地下。”

“地下多冷!”易安躺上去在床上滾了兩圈,“而且這樣我們絕對絕對不會有任何肢體接觸。”

陸漾俯着身子,盯着他,靠得有點近,五官放大。

易安被這突如其來的接近吓得心跳快了幾分:“你幹嘛?”

“你為什麽這麽強調肢體接觸,再問你一遍,你和瞿季同?”

“沒有任何關系,以後也不會有關系!”易安有點郁悶,“我都說三遍了,你為什麽就是不信呢。”

“他看起來喜歡你,而且你……”

“我怎麽,我看起來很像gay嗎,沒禮貌的家夥。”慫如易安,只敢在心裏逼逼賴賴。

陸漾本來眼白多,沒表情的時候就兇,現在毫不掩飾自己的惡劣,易安覺得自己要是說這些,可能會被他扔到窗子外面去。

“你就沒什麽喜歡的女生嗎?”陸漾突然問他。

易安思索了一下,确實沒想起任何名字:“小時候每次體檢醫生都把我說得像活不過二十歲一樣,我去禍害人家女生幹啥?”

他倒是想來個什麽世紀戀愛,只不過被留下來的那一方終究太可憐,這段對話太危險,他挑了個折中的問題轉移話題:“你到底為什麽這麽讨厭同性戀啊?”

陸漾退開了:“奶奶有個兒子,同性戀,得病了,每個月要回來偷一次錢,連醫藥費也偷,我上高中之後見他一次打他一次,還要繼續聽嗎?”

“不用了。”易安不清楚他具體的遭遇,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不敢問也還是問了,“那個時候舅舅叫人回去找你了,你們搬家了嗎?”

陸漾看着窗外,一朵烏雲飄過來遮擋住太陽,不過沒遮住陽光,天是泛青的白色。

他不記得那是幾歲了,放學回家的時候看到了陸家的人,他們沒認出他,他也假裝不認識他們,只說自己是鄰居家的小孩。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想過回陸家。

“那天晚上,她帶你走的那天晚上,知道我還醒着嗎?”陸漾突然問。

易安哽住,說不出一個字來,一股沒來由的愧疚湧上心頭:“其實她也不是不想帶你走,只是那個時候易家……”

“我不想聽這些。”陸漾打斷他,“事實已經是這樣了。”

窗外那朵烏雲移開,陽光湧進來,把屋內的灰塵都照得分明,易安跪坐在床上,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說下去,兀自沉默了幾分鐘,下床穿鞋出去了。

直到晚上易安都是奄奄的狀态,陸漾也不再和他說話,大家都在的時候他還能裝着搭幾句白,等到夜色漸深,所有人都回房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是真的想睡地板了。

陸漾沒怎麽受影響,到點就上床了,易安抱着自己的枕頭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漸漸覺出了幾分委屈,在飄窗前蜷了一會兒,開門出去了。

門關閉時只有咔嗒一聲響,房間又陷入沉寂。

陸漾一直沒睡,看着易安睡飄窗又看着他出去,像失去庇護地的小貓。

他不是不知道當時易安也只有五歲,不應該遷怒到他身上去,只是不甘心什麽都只有他記得。

床上到處都是易安的玩偶,他随便抓了一個抱在懷裏,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易安出來之後也沒想好自己要去哪裏,這段時間他不止一次想過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陸家,又迷戀這裏的溫暖。

外面開始下雨,雷聲混着雨聲,不算大,預示潛伏着的風暴。

他害怕打雷,也不喜歡下雨,蹑手蹑腳地來到了陸頌檀的房門口。

正準備敲門,門自己開了。

陸頌檀穿着睡衣,頭上臉上都是汗,臉色越是蒼白就越像古希臘的雕塑,有種出塵的氣質。

看到易安他顯然吓了一跳:“怎麽了?”

易安無奈地指了指自己的枕頭:“收養我一晚上嗎哥哥?我很乖,我也不踢被子。”

陸頌檀默默給他讓了一條路。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足夠大,他只蓋了其中一小部分,抱着枕頭蜷縮着睡,曾經兩人不止一次在這個房間同床共枕,他找回幾分熟悉的感覺,身體放松下來。

“好好睡。”陸頌檀坐在床邊,手在他側臉碰了一下,“我去洗個澡就回來。”

“你剛剛是做噩夢了?”易安猜測。

“已經沒事了。”陸頌檀背對着他,“睡吧。”

易安看着他走,餘光瞥到他床頭櫃上放置的衣服,羊絨材質,摸起來非常舒服,還有一股陸頌檀身上的味道。

他把衣服扯進了,用手抓着,漸漸感覺到了一絲困意,閉上了眼睛。

陸頌檀帶着渾身的濕意回來,易安已經趴着睡着了,臉被枕頭壓得變形,

這個姿勢壓迫心髒,陸頌檀小心地環住了他,幫他翻身,易安動了動,順勢埋進他的懷裏。

陸頌檀愣了許久,保持這個姿勢沒動,在他紅撲撲的臉上戳了一下,也閉上了眼睛。

雨越下越大了,隐約雷鳴,不知道過了多久,陸頌檀感到懷裏的身體發燙起來,還在叽裏咕嚕說些胡話。

他打開床頭的燈,看到易安的臉煞白,不住顫抖着,到處都是汗。

腦中的弦在一瞬間繃緊,陸頌檀輕聲叫他的名字:“哪裏不舒服,是哪裏疼嗎?”

易安在做夢,又夢到書裏他死的場景,那是一艘遠行的航船,船上的人他一個也不認識,也不會說那裏的話,擠在最下等的房間不敢出去。

發病的時候他一直在打電話,屏幕亮起又熄滅,沒一個人接他的電話。

沒過多久他就死了,孤零零地,死在腐臭和潮熱中。

這個時候他聽到有人在叫他,問他是不是哪裏疼,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怕那人擔心,搖了搖頭,又止不住地流眼淚,因為死亡真的是一件非常孤單的事情。

夢外陸頌檀一邊安撫着易安,一邊給易安的私人醫生打了電話,沉着地說明情況,對面的人也才睡醒,聽完之後說道:“別叫醒他,等他自己醒了就好了,這段時間多關注一下他的精神壓力,高三了壓力會比較大些。”

他這才放下心來,只是還沒放開易安,輕拍着他的背。

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祖宗終于是睡着了,臉上還有哭出來的潮紅。

确保易安睡着之後,他才下床,在書桌上面列了一行名字出來。

這是易安睡夢裏提起的那艘船,所有有可能的發音他都寫上去了,拍照發給了秘書。

今天白天在房間裏易安說自己死在了船上,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晚上就夢到了那個場景,夢到他去一艘船上找易安,在最後一個房間裏面看到了他的白骨。

夢境太真實了,他都能回憶起自己抱着白骨全身發抖的感覺。

好在現在易安還活生生地在他眼前。

他從小護着長大的寶貝,絕對不能以那樣慘烈的結局離開,即使在夢裏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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