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睡呗,還能睡出什麽花樣?
睡呗,還能睡出什麽花樣?
第二天一早,陸家十分熱鬧。
陸權和兩位老人都回來了。
自從上次一起吃過飯,易安就沒有見到過老爺子,這會兒也拘束,跟他問了好之後就坐在了最邊上。
老爺子今天穿的是唐裝,易安記得這是自己某一年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那個時候老爺子就說過這衣服只有美觀不實用,現在卻自己穿上了。
莫和仙在廚房和李嬸一起做早飯,陸權在逗鳥,陸漾和陸頌檀還沒下來,易安找不着話說,拘謹地坐着。
老爺子咳嗽兩聲,易安适時遞上紙巾。
老爺子接了,順勢坐得離他近了一點:“聽你外婆說,你前段時間病了?”
易安點頭:“就是以前的老毛病,沒什麽事,外公你感冒了嗎,要注意身體。”
感不感冒易安不知道,只看見他又咳嗽了兩聲,只不過不像是真的咳嗽,倒像是在掩飾尴尬:“年紀大了,上次我跟你說......”
陸權進來,老爺子止住了話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又坐回去了,拿出手機。
易安:
突兀的轉賬提示音響起,易安瞥了一眼,沒數清楚幾個零。
老爺子第三次咳嗽,臉也有點紅:“買點小零食。”
去療養院一般都是全家出動,兩位老人和陸權坐一個車,剩下三個小輩坐另外一輛。
從陸漾說自己讨厭gay之後,易安就沒有主動再找他說過話,這次更是直接坐到了副駕駛,因此後座只剩下陸頌檀和陸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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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都不是話多的人,坐在一起誰都不搭理誰,空氣中蔓延着尴尬的氣氛。
在車上的時候易安只要看到字就會暈車,通常不玩手機。
不玩手機的後果就是只有他在感受後面的尴尬氣氛,時不時往後瞥一眼,想方設法要找點話題,又實在不知道他們三個人有什麽共同話題。
倒是他這幅樣子被陸頌檀看見了,陸頌檀放下手中的文件,問他:“暈車,還是哪裏不舒服?”
“不暈。”易安好不容易找話說,“我們這兩天還是住之前的套房嗎?”
小時候易安也有一大部分時間是在那個療養院渡過,陸家專門買下了其中一套小洋房作為他們居住的場所。
陸媛很少見生人,他們住在那裏的時候什麽事都是親力親為,連保姆都沒有。
“只有五個房間诶。”易安突然想起來,“我跟陸漾一起住嗎?”
從上車開始,陸漾一直看着窗外,一副與世無争的模樣,易安以為他開了降噪聽不見,誰知一說完陸漾就轉回來看了他一眼。
易安熟練地打起退堂鼓:“我其實可以睡沙發,我喜歡那個沙發。”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和陸頌檀一起住,但他很久沒和陸頌檀一起睡過了。
如果陸頌檀長大睡覺打呼,那豈不是......
易安狠狠地拍了自己兩下,阻止自己發散的思維。
清脆的兩巴掌讓車裏的其他三個人都同時皺起了眉毛。
陸漾連耳機都摘了:“為了跟我睡你對自己的臉還是挺狠的。”
“跟你?”易安聲音都有點顫抖,“睡?”
雖然知道這個睡字沒有什麽特殊的含義,但是對于一個性取向為男的人,易安不能不敏感:“糾正一下,是住一個房間。”
“有什麽區別?”陸漾滿不在乎,“睡呗,還能睡出花樣?”
話題終止。
療養院三面環山,一面臨湖,湖水清幽,像是鑲嵌在山裏的美玉,撲面而來的綠色氣息。
兩位老人和陸權的車先到,在司機的幫助下提行李上樓。
護士小姐站在門口,跟平常一樣等着帶易安過去看陸媛,如果陸媛能認出他,證明她今天狀态不錯,可以見人,如果連易安都不認識了,那他們只能遠遠地看着她。
臨到達,陸頌檀第一次和陸漾搭話:“不知道姑姑的情況怎麽樣,待會兒易安先進去,你別多想。”
“沒事。”陸漾的表情沒太大的變化,不經意間還是往裏看了一眼,只是很快移開了。
易安亦步亦趨,也忐忑。
自從覺醒劇情以後他腦子裏偶爾會出現一些他以前不記得的記憶。
比如陸媛走的時候是個雨天,雨聲遮掩了收拾行李的聲音和外面汽車的聲音。
亮黃色的車燈襯得細雨如絲,腳踩在污水上濺起水花,易安被人扛在肩膀上,慌亂中往那個小屋看了一眼。
原本平躺着的陸漾背過身,只留給他們一個後腦勺——他們抛棄他的時候,他是醒着的。
在易家的時候,他和陸媛的行蹤都受到了嚴格的限制,還是有一次他發病,易家的人不得不把他送到醫院去,這才暴露了他們的位置,讓陸家找到他們。
陸媛就是在那個時候被關出病來的,把易安當成了自己的親兒子,忘記陸漾,陸家的再次回到他們小時候居住過的地方找陸漾的時候,那裏已經人去樓空。
抵達陸媛居住的場所,遠遠地,她正坐在輪椅上曬太陽,手裏拿了幾朵花,已經接近枯萎了,但是她并沒有把它們扔掉。
陸媛的頭發已經剃光了,她不喜歡長頭發,看着要生氣,也不喜歡見着自己光頭的樣子,所以常年都戴帽子,每次易安來看她的時候都會給她帶一頂新的帽子。
護工小姐打開門,溫聲囑咐:“前幾天下雨,夫人情況不太好,那花是她喜歡的,你不要動,我先叫她。”
護工小姐叫了她一聲,陸媛轉頭,空洞的眼睛裏登時盛滿笑意:“安安嗎,過來吧。”
易安轉身瞧了一眼——陸漾和陸頌檀站得離他們很遠,但能看到是在往這邊看。
他突然意識到,他的名字其實是陸漾的,當初陸媛給自己孩子取名字的時候分別以自己的姓式取了一個,以“易”姓取了一個。
“易安”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陸漾的名字。
易安把提前準備好的禮物拿出來,抱了她一下然後在她面前蹲下:“我給您買的禮物。”
淡卡其色的帽子摸着非常柔軟,陸媛當即把自己的帽子拿下,戴上新帽子:“這個好看,你是不是瘦了一點,讀書很辛苦吧,那邊的是你的同學嗎?”
易安一愣,順着陸媛的視線看,那裏只站了陸漾和陸頌檀兩個人,陸媛這是又認不出人了,只不過情況還不算糟,起碼沒有誰也不見。
“是我的同學,他們跟我一起來看你。”易安柔聲說。
陸媛點頭:“請他們進來吧,媽媽給你們烤餅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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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媛的住處是法式裝修,到處都包了軟邊,摔倒的時候不至于疼,也不像平常的療養院,白花花一片,讓人看着害怕。
陸漾是肉眼可見的拘束,坐在沙發上,手不自覺地抓着自己的褲子邊,陸頌檀在和護工小姐小聲交涉,護工小姐視線就沒從陸漾身上下去過,溫聲說:“只待一會兒應該沒事,他們長得很像。”
這句話飄進易安的耳朵裏,易安快速掃了一眼陸漾和陸媛,才發現他們的五官有七成像,都精致且淩厲,面部留白少,只是陸媛的眼睛更大一些,卧蠶突出,笑起來很溫和。
“做小熊餅幹吧?”易安熟練地從櫃子裏拿出模具,“小熊很可愛,我叫我同學來幫忙好不好?”
這是易安喜歡吃的,也是那段記憶中陸媛經常給他們做的食物。
陸媛說話做事都慢,常常說話說到一半忘記自己在說什麽,陷入自己的世界裏面,不熟悉的人會被這種狀态吓到。
清醒的時候,她也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這個狀态:“媽媽怕吓到你的同學,不過我有烤好的小熊餅幹。”
她拒絕,易安自然也不會強求,拿着餅幹出去了。
陸漾從關了一半的門裏近距離觀察那個生過他的女人。
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忘記她的模樣了,但是遠遠看着她的時候還是第一時間想起了她身上的味道,現在這麽看着,她人瘦了許多,臉上有了歲月的痕跡,不似從前溫柔。
有一段時間他恨她,想忘了她,再見面卻是她忘了他。
易安出來,陸媛也出來了,只不過沒有和他們坐在一起,自己坐在了客廳的另外一邊,看着窗外,仿佛又進入自己的世界,細看手還在微微發抖。
每一塊小熊餅幹都精致香脆,陸漾咬了幾口,放着沒動了——餅幹的味道還和以前一模一樣。
護工小姐敲了一下表,提醒他們時間。
陸頌檀輕聲對陸漾說:“去跟她告個別,明天再來看她。”
說完他又捏了捏易安的手:“你也去。”
易安走近,叫了陸媛一聲,陸媛吓得一抖,看到是易安放松下來,又注意到陸漾,肉眼可見地緊張。
其實易安有點怕陸漾會說出什麽話刺激到陸媛,但最終陸漾只說:“小熊餅幹很好吃,謝謝......阿姨。”
直到他把話說完,陸媛都沒有看他,摸易安的臉:“媽媽愛你呢。”
易安的第一反應是去看陸漾,看他垂下去的眼睛,甚至覺得自己沒資格說什麽安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