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掌中啾
第04章 掌中啾
戚葭:“再說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就算是雄性精怪也可以以元神孕育子嗣,別以為我失憶了就什麽都不懂。”
“……”
天帝的唇角早已繃成一條直線。
感覺到一直筆挺站立,俨然就是話本裏谪仙形象的天帝渾身驟然一陣緊繃,戚葭疑惑地眨眨眼——這位陛下是不是腦子也出了什麽問題?
畢竟除了對方總是問一些明知故問的問題外,自打自己靠近對方以後,戚葭便從對方身上聞到了一股很濃的藥香。
方才在雲殿的時候戚葭就聞到了。
之後被對方帶着飛出老遠,期間因為風太大,那味道倒是不明顯。
現在二人落了地,那股濃郁的藥香便又撲面襲來。
濃烈,但也不算難聞。就是……
“阿秋!——”
他終于把剛才在高空中被憋住的那個噴嚏給打出來了。
就是因為力道太過剛猛,他整只小胖啾都快被自己噴飛出去,幸虧,戚葭的一只爪爪還死死地勾住對方衣領,才沒有向後傾斜或歪倒。
但也因為這一勾,天帝陛下的衣領被小胖啾稍稍勾開了些許。
戚葭一擡頭,便看見天帝的脖子上,衣領半遮半掩間,似乎裹着一些布條。
不是白色的、帶着金邊兒的、那一瞅就很名貴的布料織成的中衣衣領。
Advertisement
而是比那還要細致一些,但上面卻因滲有斑駁血跡,而顯得有些髒污的白色布條。
那是戚葭即便失憶,也能憑固有常識知道的,叫做繃帶的東西。
“……啾?”
戚葭登時一晃小腦袋。
所以這位在戚邵胥口中巨厲害的天帝陛下,竟然受傷了?
上仙也會受傷麽?
還是這種表皮層面的、按理來說應當最容易恢複的外傷。還是需要纏繃帶的程度?……
戚葭想起這三個月以來,即便還不知道自己腹中是龍息之時,他也已經聽到過的一些關于天帝的傳聞。
畢竟萬年前四界動蕩,如今的這方安穩天地是在當今天帝虞白溪即位後才建立起來的。
戚葭若要知曉這個世界的相關常識,便總也繞不開對這一切貢獻最大的天帝陛下。
比如戚邵胥會在給他介紹戰力排行榜的時候提到,如今的天地第一人依然是天界天帝虞白溪。
為什麽要說‘依然’呢?
因為據說在萬年前的天妖大戰中,虞白溪便受了重創。
而他會受創也是必然的。
當初的妖軍主力将領妖神,實力已然達到半步封神之境。
據說神之力輕易便可毀天滅地。
而半步封神之境,至少也可輕易對陣十萬天将。
但當年虞白溪僅以一人對戰妖神,不僅直接将其殺死,還獻祭己身半數修為使其神魂分崩、确保其徹底消散于天地的事,也成了萬年間四界衆生們津津樂道的傳奇。
“也就是費力殺死妖神,又沒了半數修為的天帝,到如今依舊是天下第一?”
戚葭在戚邵胥和不度五薯的唾沫橫飛中,總結出了一些東西,又有了些感悟:“那有沒有可能,不是那位年輕的天帝太厲害,而是現在的四界生靈都太菜,大家都偷懶不想修煉,所以實力才嚴重斷檔兒了?”
當時在不度山上一邊曬太陽一邊聽八卦的戚葭,看着逃學出來的戚邵胥和那五只比自己還圓、真真兒是麻薯團子一樣的長尾山雀,鳥眼裏充滿了質疑。
戚邵胥:“……”
不度山五薯:“……”
話題拉回。
總之戚葭早就知道虞白溪受過傷,還沒過半數修為的事。
他也知道天帝戰力不凡。
但他那時也只是跟着精怪們一起八卦,未曾多想。
現在看來,這位陛下的傷極可能比所有人想象的都重……
已經到了連區區皮肉之傷都難以愈合的程度!
怪不得是個人都知道天帝戰損這事兒!
……所以自己孩子的另一個爹,似乎很是病弱啊。
那這樣的話,他能負得起這個責嗎?
略微震蕩的思緒讓戚葭忘記掩蓋自己的行為,原本還只打算悄咪咪地抻脖兒看一眼對方的傷勢,結果越看,往下扒拉對方領口的程度就越深。
……
一不小心,戚葭冰涼的鳥喙便貼上了虞白溪尚未被繃帶包裹的一截脖頸。
這讓原本筆直站立的虞白溪驟然又一扭頭。
胖啾渾身幾乎都是暖且柔軟的,唯有鳥喙那處最硬也最沒有溫度。
但虞白溪身為龍族,本身更習慣冰冷堅硬,倒也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冰涼觸碰給激到。
天帝陛下只是單純不習慣這樣的碰觸。
而在他的印象裏,他與這只鳥,也從不是該有如此親密舉動的關系。
盡管少時在凡界,他們還當真做過幾日的夫妻。
……名義上的。
“做什麽?”
一回眸便發現團子一樣的肥啾正不安分地扒着自己的衣領,猛地回憶起遙遠往事的虞白溪眼睑不由一顫。
戚葭也因為不小心碰到了對方而略顯尴尬。因為戚葭相信,無論失憶前後,自己應當都是只禮貌的啾,随便扒着別人領子往裏瞧,關鍵還啄了人家一口的行為的确很失禮。
但轉念一想,這人是大渣龍啊。
剛才的不好意思瞬間煙消雲散,戚葭又理直氣壯起來:“就看一眼,我總得确定一下我孩子另一個爹的情況吧。”
小肥啾恢複翅膀叉腰的姿勢,戚葭想問對方這是怎麽傷的,但注意到天帝陛下外表不變、實則肩頸變得更為僵硬的情況,話音一轉:“你不會是害羞了吧?不能夠吧,你全身上下我應該都看過了吧?”
“……你應當沒看過。”慣于沉默的人難得回了句嘴。
“哈?”
小胖啾卻渾身羽毛一炸,又不依了:“你這麽渣?你跟我交尾,都不脫衣服的??”
虞白溪被對方跳躍的思緒弄得稍一皺眉:“……什麽?”
他從剛才開始就很想問了。
“什麽……交尾。”
“……”
這裏戚葭不得不介紹下自己看過的第三本渣獸抛妻棄子類型的話本,裏面就有提到色.批又猴急的渣獸,在跟人家交尾時是連衣服都不脫的。
……雖然戚葭不明白,交尾不就是交尾,交尾時脫不脫衣服差別真那麽大麽——
那話本他沒看完就被自诩為他大師兄的戚邵胥給沒收了,理由是涉璜,違禁,禁止翻閱。
但戚葭也知道了,交尾時不脫衣服,就是精怪們不負責任的一個标志。
是渣獸行為!
而自己連對方脖子以下都沒見過,那依此可見,他們當時是沒脫的。
所以自己孩子的另一個爹,怎麽看都是渣上加渣啊!
“……不度山,不讓你看那些書是對的。”天帝怔了一番後,語重心長地說。
戚葭卻越發嚣張:“哈,原來你一直都知道我在不度山!”
“我只說了我師兄,都沒提到不度山,你卻知道。”小胖啾一挺胸膛:“知道卻不去找本啾,這分明就是決定抛啾棄子了!”
虞白溪眉心一抽:“本座……不知你有孕,又何來抛妻棄子這一說。”
“所以你是睡完就跑,過後都不回去看一眼的那種渣龍。”
胖啾眼中精光一閃,小翅膀托腮,理智分析:“卻也排除了是拿我當替身,之後逼我帶球跑的情況。”
天帝:“?”
虞白溪再度一滞後,進而深深地皺眉:“什麽意思?”
言罷,這位九霄雲殿中面對群臣随意議論自己婚事,也可以一派淡然的天帝陛下閉了閉眼,聲音低啞,透着符合被重傷、甚至傷口還在流血之人會有的疲憊:“總之,無論你孩子是誰的,一定不是我的。”
戚葭警惕地一歪小腦袋:“?”
天帝清正肅穆的臉上滿是鄭重其事:“我和你沒有……交過尾。”
戚葭:!?
——出現了麽,渣獸推卸責任小妙招之第三招,死不承認!
事到如今戚葭也不怕他跑了,畢竟就對方方才的速度,他要跑早就跑了。
主要是一直劈叉兒抓人衣領也挺累,戚葭幹脆一收鳥爪,撲棱着翅膀飛起來,又蹁跹落下,正好立在虞白溪對面的石桌上。
“那我腹中的龍息你怎麽解釋?”
“龍息是我的。”虞白溪低眸看啾:“孩子不是。”
“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樣。”
他說着又凝了凝眉,似乎是在思考該怎樣與這只鳥說清楚。
在此之前天帝已經許久未曾開口與人解釋過什麽了。
“那是怎樣?”戚葭迎視着對面的目光。
或許是因為天然血脈的威壓,亦或者是礙于邪天帝的實力、地位和兇暴傳聞,四界中少有人敢與他如此對視。
但戚葭只聽說過天帝的傳聞,卻沒将對方的傳說過分放在心上。又因為身負龍息,此刻他便也沒有感受到什麽威壓。
所以小胖啾依然可以眼也不眨地盯着對方看,還雄赳赳氣昂昂的。
只不過第一次正面打量起這條龍,戚葭也不得不感慨一句龍族真是好氣質,好相貌。
在戚葭的審美裏,最好看的當然是自己。
但也不能否定,天帝的相貌儀表也很有說道。
斜飛入鬓的劍眉,高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唇。
略顯狹長的眼眸,煙青色的眼瞳眸光幽黯深邃,孤高清絕,氣質渾然天成。
更尤其是這條龍身量奇高。
身材因戰損的緣故或許偏削瘦了些,但同為男子,戚葭又怎會比較不出他身形的偉岸、他較一般精怪化作的人形都要寬闊的肩膀,以及那叫精怪們望而生嘆的絕佳身材比例呢。
……
真是可惡啊。
原本戚葭還好奇,以自己的性格和聰明才智,怎麽會輕易跟這種渣獸發生關系。
現在看來……大概率是自己見色起意。
……
竟然是啾啾意志不堅,沒抵擋得住美色.誘惑!?
……來天界的路上他還想過,若渣了自己的獸是天帝的話,那對方八成是看上了自己的外表。
因為盡管戚葭總覺得戰力榜上的那些精怪們聽描述也不過爾爾,但現實是,他自己大概率也只是一只普普通通、有點實力但不多的小鳥精——
不度山的精怪們都告訴他,若他真的榜上有名,不會失蹤三個月也無人來尋他。
因為這是個強者為尊的世界。強者都會遭到四界各大宗門的瘋狂追捧。
而若實力一般的話,戚葭對自己左看右看,感覺除了優秀出衆的外表外,也就只有“能吃”是自己的特色了。
……
所以極大可能,渣龍觊觎的就是自己的美貌,是條色龍!
但現在看來,自己或許也……
小胖啾趕緊“啾”了一聲,不想深究這種事情,決定略過這一段兒。
而就在此時,被他追問龍息相關的天帝目光卻錯開了稍許,主動避開了他的打量。
戚葭:“?”
衆所周知,兩軍對壘最重要的就是士氣,誰先慫了便是敗了。
而錯開目光的天帝很明顯在這一刻,氣勢上是輸了。
但虞白溪尚能保持清正的外表,嗓音沉穩,字正腔圓道:“究竟是何情況,還需本座先了解完情況再告知于你。或是待你恢複記憶,便自然知曉。”
如果是仙臣們出現在此處,一定會震驚于陛下竟然如此耐心地、一口氣說了兩句話!
可是不了解對方究竟有多麽少言寡語的戚葭卻一支小翅膀:“?”
“我要是能恢複記憶,還能這麽迷茫?我對你還能是這個态度?”
戚葭表示:“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啊!”
虞白溪卻反問他道:“但你确定自己當真懷孕了?”
天帝陛下重新轉眸回到胖啾身上,煙青色的淡薄眼眸寫滿認真:“這不符合本座認知中的你。”
“你認知中的我?”
聞言略微收了收脾氣,戚葭歪頭:“……是什麽樣子的?”
縱然惱怒對方又想推卸責任,但不得不說,比起哭着喊着要一條大渣龍對自己負責,戚葭認為找回自己的記憶、知道自己是誰才是最重要的,唯有這樣才能從根本上掌握自己的命運。
小胖啾緊緊盯着對面的天帝,追問:“你快說呀,我以前是什麽樣的?”
“你以前很高冷。”
虞白溪仔細斟酌後道:“追求你的人很多,但你從不會對任何人側目。也不輕易與外人接觸。”
“我?高冷?”戚葭越聽越懵逼,不禁拿翅膀指了指自己。
“嗯,話也少。”
仿佛回憶起了什麽,虞白溪語氣平緩,類似低喃:“至少表面看去,是這樣。”
“……”
戚葭聽後震驚了,覺得自己挺好相處的啊,也不算話少。
比如他跟話少的戚邵胥都能聊得挺好。
再比如他個外來啾之所以能跟不度山五薯處成鐵哥們兒,就是因為當初他一只啾單獨對戰那五只麻薯團子,跟他們打嘴炮、吱吱喳喳地唠了一整個下午……愣是把對面的五薯給唠服了。
戚葭又驟然感覺大渣龍的話不可輕信。
盡管想盡可能多的了解以前的自己,但他也沒忘,自己不是來認親的,他是來追責的。
若是語言皆不可信,那就只能追求實際。
揮了揮翅膀,戚葭表示不想再說無用的話,本着必須要對方對自己負責的本意,當務之急是……
“有吃的麽,我餓啦!”
原本身上有傷便使不出多少靈力,方才一路沖上九重天,又沖破天門大陣,戚葭的靈力又損失了不少。
他需要靠食物來補充體力和靈力,甚至需要得有些迫切。
小胖啾嘟嘟咧咧:“上門讨債還得有碗水喝吧,再說你這天界太高了,飛得本啾翅膀痛……”
這點天帝倒沒再推脫,當即嗓音低沉着說:“有。”
等了片刻,虞白溪忽而擡睫,見小胖啾未動,便刻意補充說:“跟我來。”
但戚葭仍舊沒動。
小胖啾看着天帝陛下,模樣有些無賴,聲音也是懶懶:“餓,累,沒力氣動。”
虞白溪:“……”
高挑的身影又是一頓。
對面小胖啾的模樣雖然仍舊保持伶俐和戒備,可頭頂那幾根略長一些的羽毛卻不似方才那般精神抖擻。
……
以前的那只鳥雖然外表冷漠、強大,不喜與人接近。
但那真的只是表面看去。
真遇到關系好的人時,他也很喜歡耍賴皮。
且只有極少、極少數人——便是虞白溪也是偶然才得知——這人其實無比嬌氣。
天帝陛下站在距離圓啾并不算遠的地方,比雲朵還要白淨的靴子陷在天界獨有的山霧間,華服錦緞,長身玉立。
他表情不動,神色依然肅穆,卻在略微遲疑後向前邁步。
然後伸手。
指骨修長勻稱,掌心朝上,伸向了胖啾所在的地方。
戚葭拍打了下小翅膀,特別理所當然地落在了天帝的掌心上。
虞白溪便以掌心托着這只鳥,轉瞬便進入了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