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負責
第03章 負責
“……如果換個思路考慮,這三件怪事還是有些前因後果的,其實完全可以歸并成一件事。”
九霄雲殿上,天帝離開後,一直被首輔仙臣追問陛下姻緣的月老一捋胡須,仿佛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
“此話何意?”
“咳,那闖進來的鳥族精怪不是說了麽……衆位不妨想想啊,能被陛下看中的精怪,肯定不是一般的鳥精,實力強橫點、脾氣爆一點也是應當的。”
“……你的意思是,陛下确與那只鳥精有過、有過……”
聽了月老的分析,方才才力谏陛下娶妻納妃的極意仙人眼睛驟然一亮。
但他好歹是上了年紀、又位高權重的老臣,有些話還是不好意思在堂上講,便有旁邊年輕一些的仙臣替他道出:“有過露水姻緣。”
“是極。”極意仙人贊揚地看了那年輕仙臣一眼,又說:“且那鳥的腹中,當真已有陛下的子嗣?……咱們陛下終于好事将近?!”
隐隐覺得自己暫時都不會被上司盯着給陛下看姻緣的月老,當下更為輕松愉悅地捋起自己的胡須,點頭,“陛下的反應大家也都見着了……咳咳,司大人,您什麽時候見過陛下是那般不淡定的?”
……
虞白溪眼下的确不算淡定。
匆匆散了朝會後,天帝便帶着那只忽然出現的胖啾一路疾行。
速度太快了,一路穿破雲層,流星般掠過漫天的煙霞。
而戚葭全程都立在對方的肩膀上,用鳥爪死死勾住對方那看着就十分華貴的衣領……
雖然他隐隐覺得好像放開爪爪也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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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比起自己爪子勾住對方的力道,顯然他背後的一種無形的推背感,才是讓他能夠在高速飛掠中保持直立在天帝陛下肩膀上的原因。
很明顯,對方并不是想甩下他。反而一路都在有意識地帶着他飛行。
這至少可以确定,對方沒打算靠飛快飛走的無腦方式,再一次抛啾棄子地跑路。
但……誰知道呢。
戚葭才不管。
除了有所感應、已然确定自己身上的龍息确确實實屬于天帝外,他并沒有想起關于對方以及他們之間的任何事。
而在沒有理清全部事情之前,戚葭不打算相信這裏的任何人或任何獸。
小胖啾只信自己。
當然,眼下戚葭也想不了那麽多。
極速的移動中,雖然有個無形的力道确保他不會被掀飛,但迎頭吹來的狂風還是無情掀起了啾啾身上各處的毛毛。
頭頂好不容易被他養出的漂亮羽毛正瘋狂向後擺着,肚皮上的毛毛也炸了開來,被吹出一個固定造型的小窩窩。
大風中,根本睜不開眼睛的戚葭,無比疑惑地想着:這天界的雲朵看起來這麽白淨,怎地灰塵會那麽大呦!
眯着眼睛的圓啾,無奈又無情地向外吐了口沙子:“啊呸、啊呸呸!”
潔癖犯了的胖啾不适地扭了扭小身子,嘗試着向外吐了吐似乎是被吃進了鳥嘴的灰,接着又想打噴嚏。
但噴嚏還沒打出來,一個讓他更想呸的情況發生了。
高空之上,他聽見那位帶他跑路的天帝陛下,忽然操持着清冷的嗓音說:“你不該來這裏。”
嗓音低沉冷淡,但語氣卻無比熟稔。
戚葭:“?”
感覺自己陷入了一段被抛棄的情感關系後,戚葭最近看的話本多半也都是這類型的。
那話本裏就經常有寫,在一些被抛棄者去找負心漢負責的橋段裏,負心漢推卸責任的第一步往往都是假裝不認識被抛棄者。
除這以外,渣獸慌亂安撫求全、假意逢迎,或是訴說自己的掙紮與無奈,賣慘以求被抛棄者原諒、進而實行緩兵之計的做法也有很多。
但戚葭卻萬萬沒想到,這天帝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自己不該來這兒?!……
不僅直接大方承認了他認識自己。
還要直接與自己撇清關系……
很好。
天帝就可以這麽強硬的嘛?!!
“我呸!”
原本就不是什麽好脾氣,此刻蹲在天帝肩頭的小胖啾直接蜷起翅膀一叉腰,任由淩冽的風将他精心養護的頭毛吹得四散紛飛:“我不來這裏,豈不是便宜了你。你想得倒美!”
清朗、并不尖利的嗓音從小鳥的身上傳來,虞白溪:“……”
方才第一時間便認出了這只鳥,盡管虞白溪疑惑他為何突然前來,還是以直接硬闖天門的方式。
可考慮到他不該出現在這裏,尤其是這個時期。
以防止這只鳥被人認出,天帝還是未做多反應,第一時間宣了散朝,并将鳥匆匆帶了出來。
可如今聽着這道中氣十足的少年音色說出的內容,虞白溪終于确定了有些不對的地方。以及方才大殿之上,這只鳥叫自己“渣龍”,不是自己聽錯。
更深的疑惑浮現于他心中。
他們的速度陡然降了下來,轉瞬間,來到一個滿地缭繞雲霧、空曠寧靜的院子裏。
白靴陷入白霧,虞白溪雙腳塌地,筆直地站在院中,道:“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
落地以後,戚葭頭頂的翎毛還保持着向後搖曳的狂野造型,肚皮上羽毛被吹開成窩窩的形狀猶在。
小胖啾抖了抖身上和頭頂的毛,單爪捉住天帝衣領的姿勢沒變。他說:“還能有什麽誤會,你敢說我腹中龍息不屬于你?”
“龍息是屬于本座,但是……”但是什麽,天帝沒有說。
他話音一頓間,戚葭已經道:“那就沒問題了,說說吧,你打算如何對我負責?”
天帝眉宇輕皺:“本座為何要對你負責?”
戚葭:“當然是因為我懷孕了!”
虞白溪:……?
虞白溪終于扭頭看向了自己肩膀上的胖啾。
從剛才落地時起,天帝便只保持着筆挺站立的姿勢,兩肩微沉,雙手自然放在身體兩側,沒有試圖将小胖啾從自己的肩頭捉下、或驅趕下來。
他甚至都沒有如現在這般,稍微地扭過頭來看他。
未曾做任何不禮貌的舉動。相應的,也沒有做出任何代表親近的舉動。
便就這樣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
但現在,脖頸都不曾有過一絲晃動的天帝陛下,驟然望向戚葭。
戚葭才注意到,這天帝有着一雙色彩奇異的、類似煙青色虹膜的眼睛,如覆蓋白雪的蒼茫大地,寒冷徹骨。
從戚葭的角度,還能看見天帝喉結上下滑動,浸透霜雪的眼中一剎那充滿詫異,天帝甚至刻意低眸看了眼他的肚子:“你……什麽時候?是與誰……”
“啊呸呸呸!”
戚葭果斷打斷對方沉冷的聲音:“你把我當什麽鳥了?孩子是你的!”
……
寂靜。
陷入荒蕪曠野般的寂靜中,半晌之後,煙青色的眼眸終于再度晃動了一下,天帝似乎終于反應過來了些什麽,聲色詫異:“你可是記憶有缺?”
戚葭:“……”
在戚葭看過的兩個話本裏,被抛棄者皆是因為嘴笨,才在找渣獸負責的時候吃了虧。
看話本的時候小胖啾就被這種情節氣得不輕,恨不得自己穿進話本裏當嘴替。
戚葭覺得沒失憶的自己,肯定是個嫉惡如仇的性格。
且他一貫嘴皮子利索,更不可能在自己的事情上吃虧。
于是,因單腿站立、另外一只爪還死死鉗制住渣男而在造型上顯得正在劈叉兒的小胖啾,已經快速說道:“我警告你,雖然我失憶了,雖然你是天帝,但你應該也看出本啾不是個好說話、好相與更甚至是好欺負的主!我也懶得跟你啰嗦,我就一句話,關于咱們倆的這件事情,你必須對我負責!”
“……你當真失憶了?”虞白溪問。
對方話語中透出的信息很多,但顯然,讓天帝以為最重要的便是這一點。
——歷來四平八穩的天帝陛下,此刻問話的語氣甚至都微微上揚了一些:“什麽都不記得?”
“是啊,那又怎麽樣。”
戚葭卻不以為意,大方承認。
因為記憶全無,連一點朦胧的印象都沒有,即便假裝還記得什麽也會露出馬腳,所以他索性就沒想過要裝。
畢竟,戚葭不覺得就因為失憶,自己便會被這條渣龍給輕視、或蒙騙過去。
圓啾繼續雄赳赳氣昂昂地叉腰:“勸你最好不要想着如何抵賴。你就先說,我腹中的龍息是不是你的吧?”
“是。”進而沉默半晌後,虞白溪依然未曾否認這點。
戚葭:“那就對了啊,我孩子只能是你的。”
虞白溪:“……”
饒是能力足以統領四界仙靈的天帝,也是稍微靜默了一息、花費了一些功夫,才理解了自己肩膀上的那只鳥話語中的意思。
……在獸族和精怪們之間,雌性一方的丹田處出現了不屬于自己的雄性氣息或靈力,這一般的确只發生在雌性有孕的情況下。
那些多出來的雄性氣息或靈力,可以幫助雌性度過需要力量滋養的孕育期。
但虞白溪一開始沒有聯想到這個常識。
一來是因為他自身并沒有孕育子嗣方面的經驗,而身為高高在上的天帝,平素裏誰家生了小仙他或許還能知道,可像如何養胎這種問題,很顯然也不是可以被八卦到他面前的話題。
那些常識就只是一個遙遠的、數千年都未被提及過的常識。
二來則是因為……
“可你不是雌性。”
虞白溪目光掃過這只揚言失憶了的啾,腦海裏不禁浮現出萬年前光風霁月、才智卓絕的少年,頓時頗為沉重地問:“你不覺得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哦。”
對于對方的這個問題,戚葭并不覺得有什麽,也不覺得自己失憶後就變傻了:“這就得問你了,我說了,我失憶了。”
小胖啾相當理直氣壯:“那我自然也不記得咱倆交尾時的細節了啊!”
“?”虞白溪再度偏頭。
圓潤的啾已然抖了抖自己的羽毛,并給外表英俊清正的天帝遞了一個嗔怪的眼神:“那誰知道你那時候是怎麽弄的?”
虞白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