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找你睡覺

第10章 找你睡覺

“他沒懷孕。”天帝發現自己今天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幾個字。

而他今日說的話,已經比往常每一天都要多了。

以長指點了點自己的眉心,或許是破罐破摔,天帝幹脆又一次、或者也是最後一次如此耐心地解釋:“是因為龍息。他失憶了誤以為那是龍嗣,便要本座負責。”

“哦。”韓默稍微被說服了,畢竟他多少知道一些龍息那事兒。

于是……

韓默:“于是陛下您就半推半就,打算以此為契機跟君上假戲真做,直接迎娶他做天後了?”

天帝:……?

“……韓默。”虞白溪神色一凜。

韓默臉色驟變,連忙躬身跪地:“……臣知錯,是臣話多了。”

書房裏頭靜得落針可聞。

韓默一時不敢擡頭,只覺得是良久以後天帝才重新開口,一開口便是近一步的叮囑:“他暫時沒了記憶,連普通法術都記不得,性子也變得活潑又莽撞……像個小孩子。不懂收斂鋒芒。

“你平日跟着他,若有麻煩,盡量不要讓他出手,以免在他恢複自保之力前被人認出。”

“臣明白了。”韓默的表情也變得正經且嚴肅起來。

出身仙門四大世家之一、能在一萬多歲的年紀便統領了整個衛天營,韓将軍在正事上從來不含糊。

“不過據臣了解,那位從前便從不收斂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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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以後,韓默又露出微笑:“只是不知那位變成小孩子是什麽模樣?屬下少時,也只遙遙地見過他幾面,每次見都覺得那人袖然舉首,世所罕見……”

虞白溪閉了閉眼,回憶起幾個時辰前小胖啾還不怕死地分魂之事,不由輕聲一嘆:“總之很任性。”

之後又緩緩擡眸,天帝鄭重道:“叫你來,就是讓你順便看住他,也不要告之他關于他的過去,避免橫生枝節。”

“下臣領命。”

一般韓将軍說領命,這個時候就該行禮退下了。

但今日韓默依舊站在案前沒動,表情糾結。

“想說什麽,直說便是。”虞白溪頭也不擡,重新拿起書案上的朱筆,又随手翻開了一本奏章。

韓默便問了:“陛下,臣鬥膽一問,您真的決定迎娶君上了?”

“合籍大典最快也要準備三個月,他大概也只需要三個月左右便能恢複記憶。”

虞白溪維持不鹹不淡的嗓音,叫人聽不出情緒地說:“到時候,他想起一切,便不會嫁予我。合籍大典自然取消,全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他如今想做天後,便讓他做,要不然且有得他折騰。”

天帝最後還不忘叮囑:“這段時間戚葭的一切權利等同天後。你且記着,宗旨只有一個,不要令他遇險。”

“臣明白了。”

宗旨只有一個,只要君上平安度過這幾個月的失憶期便好。韓默聽明白了,也理解。

畢竟君上身份特殊,是該謹慎些。

但是事情果然如他所料,陛下從未打算過要趁機……其實即使過去萬年,韓默有時候也還是看不懂自己的陛下,此刻他便很想問一句:那陛下你呢?

若到時君上當真取消了婚約,陛下會否會遺憾?

這麽多年,陛下當真沒想找個伴兒?

他倒是始終記得,那時候還是天界太子的陛下,與鳳琰将軍雖然接觸得不多,可每次他倆見面,無論天上凡界,哪回他倆不是一邊打得火熱,一邊又給人感覺無比契合。

但是話說回來,想了一圈兒,韓默覺得自己最關心的還是——

“可是這樣一來,即便你倆取消婚約,那君上他也……不清白了啊!”

“不清白?”長睫一震,天帝聞聲停筆皺眉:“……此話何意。”

“……臣的意思是說,現在四界都知道君上他與您……那什麽,未婚先孕。這即便最後你們沒有成婚,可傳言也都傳了三個月了,這對君上的名聲不好!”

“……韓默。”

冷漠的聲音打斷了韓将軍的話,天帝俊朗清正的眉宇壓得更低,又是一陣沉默。

良久之後,陛下一開口便是嚴詞厲色:“……你不關心本座的名聲,倒先擔憂起他的名聲。你究竟是本座的臣子,還是他的?”

天帝陛下聲聲冷肅,字字帶着威壓,仿佛可以一瞬間便将人碾碎。

韓默:……

被吓得直接不敢作聲了。

……說也奇怪,他真的一心只想着那位的名聲了,倒真的沒有考慮過他們陛下……

而事實上,站在陛下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

被闖進九霄雲殿罵渣龍的是他們陛下。

那麽未婚先孕無媒茍合這事,陛下也擔了不好的名聲。

所以這件事情,他們陛下也很無辜……如果他們陛下真的沒對那位做過什麽的話。

甚至後續,當君上恢複記憶取消合籍大典後,大抵也沒幾個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以及君上的這一段過往。

而陛下卻要承擔被天後悔婚的議論!

……

但,自己怎麽就只關心那位的聲名,而絲毫沒有為他們陛下、自己的發小考慮呢?……

一時之間,莫大的心虛、以及對自己竟然“吃裏扒外”的深深震驚都一股腦地湧上心頭,韓默只有盡量低頭,不叫天帝看見自己的表情。

他們陛下本就悲喜無常,要不怎麽說是邪天帝呢。

平時韓默知曉如何避開陛下逆鱗、不招惹他倒也不怕。

現在卻是真怕對方控制不住抽劍把自己斬了!

幸好,片刻後,心思急轉間他驟然想到了一個理由——

“這不是,外界都說陛下您不行麽,現在君上說你們有了,甭管是不是真的,但好歹大家都知道您行了!……呃,就,也算是保全了您那方面的名聲。”

盡管頂着天帝如霜如寒的視線說出這些話來顯然是非常不易的,但韓默越說越覺得有理,越說越覺得自己的心還是向着陛下的,漸漸地,他臉上已然露出燦爛的笑容,聲音也越發輕快——

“所以陛下,您不虧!”

虞白溪:“……”

虞白溪平時不是不說話,只是很多時候都懶得開口,很多事也不屑于多說,時間久了,才給了人一種他沉默寡言、心思難以捉摸的印象。

眼下天帝也只是深深地看了這傻笑着的将領一眼,煙青色冰魄板的眼眸像刀子,能割人。

但天帝終究什麽都沒做。甚至依然坐姿筆直。

他只是神色更顯疲憊地揮了揮手:“沒什麽事便退下吧,你那崇拜愛戴之人現在就在未央宮。”

“未央宮?那可是歷代天後居住的寝宮!”韓默一聽更樂了,“連未央宮都安排君上居住了,陛下您對君上可真好!”

“做戲做全套。”

虞白溪想起先前聽說讓戚葭住未央宮時,朔靈仙子亦是一臉驚喜高興的表情,不禁一哂——真不知那人的好人緣是因何而來。

但同時,天帝已然再度開口道:“他既向本座要名分,也唯有天後之位才襯得上他。”

“況且從前他雖與本座多有摩擦,但如今他失憶了,也總不該過于落魄。”

……

将韓默打發離開後,虞白溪坐姿不變,只是扭頭淡漠地望向窗邊。

他将戚葭安置在未央宮,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未央宮作為歷代天後所居住的宮殿,與天帝居住的太和宮距離極近。

但虞白溪繼任天帝後,由于種種原因,并未搬入太和宮,而是仍舊住在他為太子時的鴻蒙宮。

同樣因為種種原因,鴻蒙宮與未央宮相距甚遠。

而在未來的三個月內,他只需要保證那只鳥在此能夠平安即可。

與戚葭這個人其實都不必見面。

既為了日後他們各自的聲名。

也是因為,他們之間從來便是這樣的關系。

怔愣地向窗外望了一陣,虞白溪又想到了什麽,原本無波的臉上表情再度一哂,露出了個自嘲又冷漠的古怪笑容。

片刻後,天帝恢複面無表情的模樣,筆直地坐于玉牍之後,執起桌上的朱筆,繼續打開奏折批閱。

兩個時辰後,已是深夜。

好在在此之前天帝已經批閱了數個時辰的文件,将最後一本奏折處理完畢,虞白溪起身,高大的身軀撐起身上的銀絲蟒紋白袍,卻略顯削瘦單薄了些。

殿內銀燭高燒。虞白溪立于窗邊,窗柩上映出一道高挑削瘦的身影。

那身影形單影只。

所幸今日天氣不錯。

院內唯一一株白玉蘭花樹,已然盡數開花了。

天帝陛下神色不動,不見喜悲,下一瞬他直接消失在室內,轉而出現在後院的藥池邊上。

漢白玉堆砌而成的偌大池子,裏面翻滾着黑色的濃漿,濃漿的味道與天帝身上的藥味別無二致。

戰争平息後,萬年間四界逐漸以天界馬首是瞻,有人自願蒙受天帝庇護,有人卻是迫于邪天帝的淫威。

但四界之中都鮮少有人知曉,這萬年間,這位傳說中屠盡了天下大能、以兇悍手段強行統一四界的天下第一,夜夜都會在這濃黑的、翻湧着的藥汁池水中浸泡度過。

站在自己都覺得難聞的藥池旁,虞白溪臉上無悲無喜,目光越過圍牆望向遙遠的天邊。

如今已過子時,想來那人早已在未央宮中安置妥當——白日裏,他便已将對方需要的人手和物件盡數安排人送了過去。

那只懶洋洋的鳥,應當早已經入睡。

鴻蒙宮與未央宮的确相距過遠。

便是天帝也不可輕易将神識外放到那般強度,以去探查那座宮殿裏的情形——會驚動很多人,數不清的人。

而今夜也不過只是萬千歲月裏,極普通的一夜。不該有什麽分別。

……

視線重新落入翻騰的濃黑藥汁,又靜立良久以後,天帝方才擡手,開始緩慢地為自己寬衣。

然而才剛解開腰帶,天帝手上動作卻驟然一滞,猛地側目,目光落在天邊的一個方向上,直接凝固:“……你怎麽來了?”

……

那個方向上最初什麽都沒有。

須臾後,一只通體鵝黃、在夜色掩映下顯得十分的嬌嫩鹦鹉,猛扇翅膀朝這邊飛了過來。

一道悅耳的聲音也跟着傳來,風風火火的,連風裏都多了幾分熱鬧。

戚葭說:“自然是,來找你睡覺的啊!”

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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