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波三折的情路(2)
她被罵傻了,韓歲說的每一句都铿锵有力,說得她不得不認錯
是,她太理所當然,她認為有本事、有能力的女人,就有權利自由自主,她以為守住最後底線就不算對韓鎮不貞,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夠好,卻沒想過“母親”這個身分要伴随更多的犧牲
見大哥駁得母親無話可說,臉色蒼白,韓遠愁了眉心,眼底透出濕意,他有罪惡感
走到星星跟前,他環住她的肩膀,低聲說:“娘,不是這樣的,是我們太害怕你被鄭叔搶走,是我們擔心爹爹回來,你卻不在,我們才想把鄭叔趕走”
兩個小萌包也上前,一左一右抱住她“娘,我們要守着你,不能把你丢掉”
星星看着撒嬌三人組,心裏有說不出的別扭,她彷佛看見未來已經鋪好路,很吓人的韓家後院等着她大駕光臨,為了他們……從此庭院深深深幾許,寥落、寂寞、冷清?
不,她很自私的,她無法與衆韓們的生母争寵,她不想被禁锢一世
一聲長嘆,她道:“別擔心,韓鎮沒死,如你們所想像,他立下舉世大功,皇上龍心大悅,必定賞賜無數,到時他會帶你們回家,你們會有更好的新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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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清楚韓鎮對自己的厭惡,何況被抄沒娘家的孫家女,哪還配得上将軍,皇帝必定另有恩賜,至于鄭遠山……大概也遂不了意,他們可是好兄弟,就算沒有朋友妻那一樁,道德這關兩人就過不了
所以,無妨的,沒有衆韓、沒有韓鎮、沒有鄭遠山,所有人通通不在,就當抹平一切從頭來過,就當重新穿越一回,無牽無挂
星星帶來的消息太震撼
爹要回來了?爹立下大功了?幾個兄弟面面相觑,他們明白,這意謂着他們又将是人人羨慕的将軍府少爺,但是他們回府後,娘呢……娘怎麽辦?
抱起畫紙、顏料,她走進書房裏,攤開紙,筆未落、淚先墜,她即将要失去一切……
滿地落葉無人掃,幾天前挂的衣服還在曬衣架上,韓歲沒砍完的柴散落在院子裏,走進廳裏,桌子中間架着的火鍋已經冷掉,桌上的菜肉還在,用過碗盤散置着,上頭爬滿媽蟻,幾只蒼蠅在上面飛舞
那天……是她的最後一餐?
走進書房,星星畫累了,趴在桌上睡覺,桌子亂七八糟,除顏料畫具之外,還有一壺水和幾顆看起來很幹的饅頭
又為畫畫不把吃飯當一回事?
走到桌邊,将人抱起,她眼下有一圈黑色濃墨,臉色蒼白,唇上不見血色,本來就廋的,現在瘦得更醜了
孩子們不在,她連生活都不會過了?
幾天前,韓鎮派人來把孩子接走,韓為、韓客哭着不想離開,硬是抱住星星不放,韓暮、韓遠紅了眼眶,韓歲堅持一起把星星帶走
但下人不敢自作主張,只好哄道:“奴才回了大人,就派人來接”
星星半句話沒說,她清楚,一個私自逃家的妻子,韓鎮沒讓人綑回去,送上三尺白绫、二兩砒霜,恐怕還是看在這段時間自己照顧幾個孩子的分上
只是心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大塊,突然覺得房子蓋太大,突然覺得沒有人搶着吸的空氣變得稀薄,也突然覺得安靜太過,世界将她給遺落
為排除這種感覺,她從早到晚都在工作,秀女畫像完成,她卯足勁兒繼續畫漫畫版論語,試圖用忙碌讓腦袋沒有多餘的空間儲存寂寞
她累慘了,一睡就不省人事
看着被搬來搬去卻毫無知覺的星星,鄭遠山苦笑,她是幾天沒睡了?
拉過棉被将她蓋個嚴實,他認命地走到廳裏,收拾桌面,看一眼天空上厚厚的烏雲,想了想,先到外頭把衣服給收拾好
她知道為什麽覺得親切熟悉了,那分明是自己的臉啊,只不過自己的臉長在一個男人身上,感覺有點詭異
但她沒有時間分析這份詭異,因為劉嬷嬷昏倒了
孫芹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她使盡力氣也扶不動劉嬷嬷,幸好兩位大叔進屋,身材高大的那個彎下腰,将劉嬷嬷抱起,送回屋裏
走在兩人身後,孫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她對味道非常敏感,味道常能催動她的慾望,就像那年狗碗裏的那根雞腿,就像他身上的味道……催動了她想與之親近的慾望
殷箬替劉嬷嬷把過脈後,道:“姑娘別擔心,老人家沒事”
孫芹點點頭,松一口氣
抱劉嬷嬷進門的男人長得很高,孫芹必須仰頭才能與他對視,他的五官深邃,頭發微卷,雙眼一睨,教人膽顫心驚,而現在,他正用一雙深究的目光看着自己,似乎要把她的五官全描繪過一遍似的
他的眼神給足了威脅,正常人招架不住的,但她不怕他,因為……薄荷香味,看看他,再看看另一個漂亮到讓人移不開眼的男子,他們身上有相同的味道
這麽嬌女敕脆弱的小泵娘竟不怕自己?岳笙有些訝異,但更讓他訝異的是,她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裏,有着想親近自己的慾望,就像當年……他的眼神
“姑娘,我叫殷箬,他是岳笙,我們錯過宿頭,想在此借宿一晚”美貌勝過女子的男人開口,口氣溫和像是往人心底注入一股暖流似的
孫芹靖靖軟軟回答,“這裏只有我與嬷嬷,沒有男人在家,怕是不方便”
“不知姑娘高姓大名?”岳笙問
女孩家的姓名怎能随意對外人說道?她應該甩頭而去,但是……深吸一口教人喜歡的氣息,她乖乖回答“孫芹”
“府上哪兒?”
“京城,相府”
她的回答讓兩個男人同時擰起雙眉,互看彼此一眼
“姑娘的母親可是盧氏?”岳笙追問
其實可以不問的,在看見劉嬷嬷同時他心裏就有了底,可是不再三确認,總有那麽點不甘心
“是”
“盧氏現在在何方?”
孫芹還來不及回答,劉嬷嬷就醒了,她一醒,揚聲道:“小姐先回屋裏吧”
“嬷嬷”她快步走到床邊,扶嬷嬷下床
劉嬷嬷拍拍她的手背道:“小姐乖,時辰不早了,你先回屋裏歇着,嬷嬷來安排貴客住下”
回屋?她不想啊,她想多待一會兒,想多看看他們……只是她向來聽話
“好”她屈膝為禮,向兩位大叔告退後轉身出門
走出房門三五步,好奇心打敗她的乖順,孫芹放輕腳步,悄悄走回門邊
“不知岳大人和禮親王大駕光臨,有何事?”
“盧氏呢?”
“死了,在生下小姐之後,被孫家給弄死了”劉嬷嫂咬牙切齒
她家小姐也是官家千金,若非家道中落怎會淪落到與人為妾,偏偏所托非人,又遇上這種人面獸心的家夥,她恨吶!
“孫家為什麽要……”
“為了面子,為了名聲,為了禮親王不肯認下的事”
“與其弄死盧氏,弄死她的孩子不是更省事?”岳笙泠笑,當年的事,他沒找孫家麻煩已是留了情面,沒想今日竟還遭下人冷言冷語
“禮親王一天不成親,小姐就是他唯一的骨血,誰曉得會不會有朝一日,小姐變成一張可用的牌”
“既然想用這張牌,為什麽不善待她?”殷箬反問
“小姐那張臉就是孫家活生生的污點,二老爺天天看着,能不心虛?現在的日子算好的,可知小姐六歲以前過的是什麽日子?她得和狗搶食,病了沒藥可吃,冷了沒炭可用,府裏人人都可以踩她踢她,她畏畏縮縮不敢說話,因為孫家給她安上一個天煞孤星的命格,讓她像只過街老鼠,若非小姐天性純善,老奴都不敢想像她會長成什麽模樣!”
“天煞孤屋?”殷箬咬牙,好啊……這個孫家
門外,孫芹捂緊嘴巴,不教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什麽叫做唯一的骨血?什麽叫做可用的牌?污點、心虛、天煞孤星……無數字眼不停地敲打她的心,她不知道該将它們組合出什麽樣的故事,只是覺得害怕恐懼
孫芹沒想到啊,怎會有這種好事掉在她頭上?她居然要嫁給韓将軍?
韓将軍是誰啊,是少年英雄,十五歲的他上了戰場,與二皇子聯手,屢屢建功,短短幾年便有了戰神封號
二皇子登基為帝,比手足更親的韓鎮為皇上駐守邊關,人人都說他前途不可限量,還說再過不了多久,皇帝必會封他為王
這樣的男人,怎麽會輪到自己頭上?
直到孫府派人接她回家,她都還雲裏霧裏,想不出原因
是因為岳大人和禮親王插手嗎?他們才離開幾天,就有這等好事發生,她不禁這麽想
那個晚上,她試着組織偷聽來的信息,她承認自己膽小,她應該問清楚的,就算無法向禮親王問個明白,至少該問問劉嬷嬷,可是,一個躊躇,她就被帶回孫府……
“喜紅,我想見劉嬷嬷”
喜紅是二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看着孫芹,柳眉一蹙,她淡淡回答,“劉嬷嬷昨兒個夜裏得了急症,一大早人就沒了”
急症?劉嫂嬷的身子骨一向硬朗,怎麽可能一夜之間……
“那五叔呢?我想見見五叔”五叔不去莊子上看她,總會回來送嫁吧,他那樣疼愛自己
“五老爺與老太爺鬧翻,早被除籍,淨身出戶了”
除籍出戶?難怪她從年前等到年後,都等不到他來看自己?
“唉,五老爺都三十幾歲了,還成天在外頭奔波,好不容易說上親事,卻鬧到這等田地,也不知道是哪個天煞孤星害的,誰靠近誰就得倒楣”
喜紅撇撇嘴,掩不住嘴角冷笑
也不想想二老爺可是老太爺的嫡子呢,憑他一個不受待見、成年在外頭鬼混的庶子也想扳倒二老爺?作夢去吧!
什麽證據、證人,什麽貪污索賄,以為那點兒破事就能拿捏二老爺?二老爺做的事可全是老太爺授意的,這會兒好啦,威脅不成,反把自己給搭進去,蠢到極點!
一聲驚雷,星星從夢中清醒,她跳下床,果着雙足往外沖去
正在擦桌子的鄭遠山轉身,抹布一丢,展臂将她接進懷裏“怎麽了?”
“阿為、阿客最怕打雷……”話出口,她才想起他們回家了
“放心,阿為、阿客已經不怕打雷”
“你怎麽知道?”
“他們說,你教過他們,和天狗吃日、地牛翻身一樣,那只是大自然現象,沒什麽好怕的”
為教地牛翻身,她做了版塊模型,在推擠間,版塊上的小房子、小人摔成一團時,幾個小孩哈哈大笑,時不時就拿出來玩
她也做了恒星、行星模拟,以燭光為太陽,模拟月亮、地球繞轉時,造成的日蝕月蝕及黑夜白天現象,他很想砸萬兩銀票,問她怎麽懂得這些?但隐隐約約地感覺,這是不能說的秘密,唯有得到星星足夠的信任,她才會告訴自己
星星在他懷裏點點頭,甕聲甕氣問:“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你會好好吃飯?”鄭遠山把她抱回屋裏,讓她坐在床沿,彎腰幫她穿鞋子
“我自己來”她急着縮回腳
他卻拉住她的腳踝,低聲道:“別動”
他粗粗的掌心磨着她的小腿,帶出一陣無法言喻的心俘,她臉紅了,心跳加快,她樂觀地想,他能夠過來,是不是韓鎮不再是問題?
為她穿好鞋,他坐到她身邊,長臂一勾一拉,二度将她帶進懷裏,他喜歡抱她,抱軟軟的她、香香的她,喜歡被她依靠的感覺
“阿歲不在,你越發大膽了”想起韓歲的咄咄逼人,星星搖頭
坐在她床上算什麽,那時每到夜裏,他從窗口鑽進來,就一路鑽進她暖暖的被窩裏,他的抱怨藉口很爛,他說:“我屋裏沒有地龍,冷得很”
誰相信這種鬼話,內力高強的男人,到哪裏都是夏天
她很喜歡和他并排躺着說話,鬥嘴也好,說些言不及義的廢話也行,他喜歡她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而她喜歡他身上傳來的氣息,那種帶着竹葉清新的香氣,總是催動着她的慾望
“小表不在,沒人會控訴你敗德失貞”他也想起義正詞嚴的韓歲,忍不住彎了眉眼
“阿歲沒說錯,我可不想落入秦姊姊的處境”
“你不是說,秦寡婦是為了求生存的受難者,誰都沒有權利批評她?”
“我說不批評,旁人就能照做?我沒有她堅韌的意志與抗壓性,受不了閑言閑語,我希望活得簡單清心”
“放心,沒有人看見我進來”
“夜路走多,總會碰到鬼,以後別來了吧”
“還以為你對我和我對你的心思相同,是我誤解了嗎?”
他沒誤解,只是韓歲那麽小卻能看透澈的事,她怎就沒想清楚?
她只想同他搞一夜還是發展長久關系?如果是長久關系,那麽他對待她的态度确實不嚴謹
她不主動問他的家庭,不問他有沒有兒女,如果他要的也是長久關系,不需要她問,他也會交代清楚,但是他……絕口不提,所以她明白他的态度
既然如此,她便縮回去,不搞關系,只當蓋棉被純聊天的朋友
她轉移話題,問:“明天你也要進宮嗎?”
她已經答應在皇帝生辰時進宮表演因為錢很多,因為可以出名,最重要原因的是,皇帝她的畫像非常滿意,想看看畫師是誰,從來沒有人可以拒絕皇帝的要求
“你希望我陪嗎?”
“希望”即使明白他的陪伴不會長久
笑了,他喜歡她的希望“我過來,就是打算陪你明天進宮”
“皇上壽誕,你也在受邀名單?”
“沒有,我只是個五品官,等級不夠,我在宮外等你,出宮後我們一起去看韓歲”他說得神情愉快,忽略她的神情黯然
“去将軍府嗎?”
“不,是鎮遠侯府,韓鎮封侯了”
并吞趙國、拯救皇帝政權,這樣的功蹟确實該升官“我能去嗎?”
這幾天,她一直在等待韓鎮給她送來休書,兩人的關系還是早點厘清的好
“為什麽不能?”
“不是不能,是尴尬”見前夫和見前男友一樣,既忐忑不安又尴尬無邊,何況她還垂涎人家的好兄弟
“別擔心,韓鎮知道你失去記憶了,能告訴我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嗎?”
“不知道,我在破廟裏醒來,發現額頭撞一個大包,我猜,許是覺得丢人,才撞柱自盡,沒想到沒死成”
心抽了兩下,愧疚染上眼,鄭遠山問:“在那之後呢?”
她緩緩道來,說出那兩個月的遭遇,他聽得無比認真,并且試圓從中間抽絲剝繭
似乎所有的不對勁都是從她醒來之後開始發生,他突然想起軍中傳聞
有個受重傷的小将,軍醫斬釘截鐵說救不回來了,只好将他放在一旁等死,沒想他竟然活了,只是清醒後的他,對眼前的一切不複記憶,原本殺敵無數、勇猛剛強的小将變得軟弱無能,看見血都要哇哇叫上半天,他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小将,還給自己改了名字,最重要的是……過去只粗粗認得幾個字的他,變得文采豐富
她也是相同的情形嗎?否則她的兄弟姊妹多得很,不會只有星星月亮太陽,她的父親也不是畫師^他太好奇,卻還是堅持,堅持認為自己贏得她全數信任的那天,她自然會将一切告知
這天的晚餐是鄭遠山做的,他不會做菜,但是會劈柴燒火烤肉,兩人吃得滿嘴流油
她只喝兩口酒就胡言亂語起來,還繞着他跳舞唱歌
她說她很快樂,她說很高興他喜歡她,她說,就算他們再沒有以後,她也會牢牢記住這個晚上……
他一路都在笑,他捧着她的臉,輕輕吮上她的唇
傻姑娘,他們怎麽會沒有以後,他們的“以後”,從明天日出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