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紀臨昱回到病房的時候, 祝昕月正在用叉子和已經空空如也的沙拉碗做搏鬥。

祝昕月聽到房門的動靜,停下了動作,緊緊攥握住手裏的叉子, 直到紀臨昱開口,才放松下來。

“還要吃水果嗎?”他問。

紀臨昱走近她, 并沒有刻意放輕腳步, 而是發出聲音, 讓她知道自己在房間的什麽位置。

他洗了個手, 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揩去指尖的水漬。

“不吃了。”祝昕月把沙拉碗往前遞——雖然紀臨昱并不在那個方向,他還是繞了一圈,走到她遞的方向。

紀臨昱接過沙拉碗,順手把茶幾上套着刀鞘的水果刀放進廚房,出來的時候又見她在茶幾上摸索着什麽。

他眸色沉了沉,心想, 還好他提前把刀具放好了, 果然不能掉以輕心。

“要找什麽?”紀臨昱問。

“手機。我想聽歌。”祝昕月失明之後,難以忍受房間的安靜。

紀臨昱沒看見她的手機放在哪裏, 便拿出自己的手機, “用我的, 可以嗎?”

祝昕月點點頭, 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藍牙耳機盒子, 感覺身旁的沙發凹陷下去——他坐了下來。

祝昕月将藍牙耳機遞給紀臨昱, “紀青源送的,試試怎麽樣。”

為了方便她直接使用,紀青源幫她把包裝盒都拆了, 只留下本體。

紀臨昱接過耳機盒,單手打開蓋子, 在連接藍牙耳機的時候,像是不經意地随口提起:“看來還是青源了解你的喜好。”

敏感的祝昕月一耳朵就聽出某人語氣裏的不對勁,怪不得紀青源在的時候,坐旁邊一晚上都沒怎麽說過話了。

“還行吧。畢竟認識這麽多年了。”祝昕月用詞謹慎,她在暗示,如果換作是別人在自己身邊這麽多年,也會知道她的喜好。

紀臨昱将其中一只耳機放在祝昕月的掌心,詢問:“介意一起聽嗎?”

“不介意。”祝昕月先是把耳機戴上了靠近他的左耳,沒有聲音。

紀臨昱轉頭看她。

她為了方便戴耳機,把頭發撩了起來,露出小巧圓潤的耳垂。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伸手将她戴上的耳機拿了下來,放進她的掌心,提醒道:“右耳。”

祝昕月的耳朵被他的指腹擦過,耳機落入掌心的時候,就像被羽毛砸了一下,心髒輕盈地跳動。

她飛快地低下頭,耳朵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紀臨昱忍不住輕笑,等她戴上耳機之後,将手機調到合适的音量,點擊播放音樂。

祝昕月聽到了熟悉的前奏,是那首他們曾經在夜市一起聽過的歌。

她有些意外,唇角微微勾起,抿了抿唇,壓下嘴角的笑意,身體自然地向後靠向沙發椅背。

音樂輕快,男聲低沉優雅,仿佛帶着她回到了那天晚上,他們也是這樣坐着聽別人唱歌。

祝昕月放松下來,雙手垂在身側,手背不小心碰到了身旁人的衣角——原來他們坐得這樣近。

她本該收回手,又想确認他在身邊,于是輕輕地,勾住他的衣角,見他似乎沒什麽反應,便得寸進尺地用雙指捏住衣角。

紀臨昱看着她自以為無人發現的小動作,嘴角上揚。

當這首歌循環到第三遍的時候,祝昕月忍不住問紀臨昱:“你很喜歡這首歌嗎?”

紀臨昱:“嗯。”

祝昕月捏着他衣角的動作不自覺地用力,又怕被他發現,悄悄松開,很輕很輕地問:“是因為我……”

後面的話太小聲,也或許是她根本沒有說出口,紀臨昱聽不見她說什麽,于是問:“什麽?”

他轉過來看她,膝蓋碰到了她的膝蓋。

西裝褲的布料蹭過她裸露在外的皮膚,癢癢的,祝昕月的心髒也不受控制地跳動。

祝昕月蜷縮手指,沒有把那句話問出口。

她的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如果她身體健康,她或許就會有更多的勇氣了。

現在的她,自顧不暇。

祝昕月取下了耳機,突然說:“紀臨昱,我要洗澡。”

“我去找護士。”

祝昕月拉住紀臨昱的衣角,說:“你帶我去浴室,我可以自己來。”

紀臨昱看着她,她不肯松開他的衣角,表情倔強,似乎如果他不答應,她就不會放他走。

她失明之後,很少在別人面前表現出情緒不穩定,或者像現在這樣,一定要做成些什麽,大多數時候,她都很平和,即便是哭,也是在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偷偷地哭。

護工告訴紀臨昱,她還是第一次見像祝小姐這樣安靜的患者,祝昕月很少麻煩別人,一天下來,基本上都是自己一個人坐在病床上聽歌,或者躺在床上睡覺,除了解決生理需求,吃飯也會主動要求喝粥,因為這樣她可以自己來。

懂事得讓人心疼。

“好。”紀臨昱答應了她的請求。

或者說,他很難拒絕她。

祝昕月:“可以幫我把頭發綁起來嗎?”

她舉起手,手腕戴着一個黑色發圈。

紀臨昱第一次幫別人綁頭發,有些笨拙,小心地将她的頭發攏到她的身後。

柔順的烏發從他的指縫間滑走,如同海藻一般。

她身上散發着淡淡花香,萦繞在他的身邊。

紀臨昱頭一回發現自己原來有如此不擅長的事情,她的長發纏繞他的指尖,好不容易将它們攏在一起,又有一縷掉落在她的頸後。

她經常披發,後脖頸的皮膚白得晃眼,他的目光停留了一下,又移開。

紀臨昱的動作很輕,祝昕月感覺自己的頭發松松垮垮地攏在後面,掉落下來的發絲撩到後頸的皮膚癢癢的,她忍不住瑟縮,紀臨昱以為弄疼了她,又散開了她的青絲。

“疼嗎?”

“不是,太癢了。”

紀臨昱瞧見她在笑,有些窘迫。

“抱歉,不太熟練。”

祝昕月收斂笑意,低下腦袋,等待他重新幫她綁好頭發。

紀臨昱這回幫她收攏好了全部的長發,接過她的發圈,又開始思考要怎麽把它們束起來。

“紀臨昱。”祝昕月又喚他的名字。

“嗯?”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

紀臨昱的動作頓了頓,擡眸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表情。

“不會。”他巴不得她多麻煩他。

“……”祝昕月沉默。

紀臨昱算是發現了,小姑娘還特別多疑。

她喜歡試探,試探完了又不信。她到底經歷過什麽,讓她對這個世界抱有諸多懷疑?

“再麻煩,也麻煩不過我手底下愛捅婁子的員工。”紀臨昱嘗試使用發圈綁住她的頭發,“有簽合同的前一天把重要資料寄丢件的;也有寫錯一個小數點害客戶損失八千萬的;還有距離發布會還有一小時的項目,因為員工貪玩把展品弄壞的……”

祝昕月忍不住笑出聲,她可以想象紀臨昱當時有多焦頭爛額了。

“我沒有接手晉幻之前,在國外讀書,和舍友一起創業。他最愛給我捅婁子,包括不僅限于把課程論文當成合同發給客戶,将研發到一半的新項目發到個人網站上,花大價錢買的數據還沒來得及使用,就被他當作開源數據群發到學院全體學生的郵箱裏……”

紀臨昱幫她綁好頭發,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轉過來了。

祝昕月轉過身,用手摸了摸後腦勺,碰到他幫自己綁的丸子頭,其實只是馬尾辮,但最後一步并沒有把頭發全部抽出來,任由它半折着垂在空中。

她笑着問他:“那怎麽辦?”

“木已成舟,只能想辦法解決問題,畢竟……”紀臨昱站起身,拉起祝昕月的手,将她的手搭在他的臂彎。

“畢竟?”

“畢竟他是我選的合夥人。制造問題是他的強項,解決問題是我的強項。”紀臨昱帶着她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祝昕月揪住他的衣服布料,笑意漸深。

衛生間幹濕分離,沖澡間由玻璃隔開,洗手臺上擺放着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

紀臨昱将她帶到浴室之後,又幫她拿來行李袋,在打開行李袋之前,詢問道:“你可以自己找到衣服嗎?”

祝昕月想到了什麽,咬着下唇,耳朵微紅。

“應該……可以?”她其實不太确定,但是她又有點不好意思讓異性幫她拿貼身衣物。

紀臨昱曲了曲手指,靜靜注視着她紅得幾乎要滴血的耳朵,心跳漏跳了一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什麽。

一開始他還沒往那方面想,只是單純想要幫助她,但是見她害羞的樣子,紀臨昱也意識到了不妥。

“如果你不介意……”紀臨昱咳嗽了一聲,輕輕撥弄行李袋的拉鏈,“我幫你找?”

祝昕月聽到拉鏈的碰撞響動,好像被按下了奇怪開關,“噌”一下,臉頰也紅了,緊緊攥着他的袖口,拽得衣服都起了褶皺。

“……”她沒說話,只是安靜地蒸發。

最開始她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只是想要讓紀臨昱感受到照顧她有多麻煩,但是真正到了這個當口,她又忍不住多想。

他們的關系,還沒到這個地步……至少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她會介意,是因為她把他當作正常異性對待。

笑容不會消失,卻會轉移。

紀臨昱嘴角染上笑意,克制着捏一捏她耳朵的沖動,擡起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

“我去請護士過來。”

祝昕月雙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了下來,紅着臉,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指尖,像是對他拍她腦袋的小小報複。

紀臨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随着她捏他指尖的動作,指尖彎曲,勾住了她的手指,心髒開始輕快地跳動。

狹小的浴室,熱潮湧動,溫度悄然上升,暖色的燈光也變得暧昧模糊,好像一切都染上了潮意,粘得讓人移動不得,也分不開。

如果,她想要他留下……

紀臨昱的目光從她卷翹的睫毛向下,掃過挺翹小巧的鼻頭,落在她微張的紅唇上,閉了閉眼睛,喉結上下滾動。

結婚戒指該買什麽樣的……

他靜靜地等待着她的發落,心髒卻不聽話,一下比一下跳得更重。

祝昕月也不知道為什麽,身體和靈魂變得飄飄然,捏着他的手,不肯放開。

他的右手指腹帶着薄繭,是常書寫的文人的手,但他的手掌寬厚且很大,又像是很會幹活的手。

她想,他的手一定很好牽。

可是她不敢主動牽他的手,也不敢再得寸進尺做些什麽。

他一定覺得很奇怪吧,為什麽她不肯放開他的手,因為是她自己提的請求,她應該也考慮了這一點,可是臨到頭了,她又怪難為情的。

祝昕月松開了紀臨昱的手,轉過身去,說:“你去吧。”

她攥緊了指尖,感覺掌心癢癢的,好像還殘留着他粗糙指腹擦過她掌心的古怪觸覺,酥麻的感覺擴散至全身,四肢都變得輕飄飄的。

離開浴室,紀臨昱說不清是什麽複雜心情,可能有一點不該有的失望。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指尖,蜷縮手指,走到病房門口,跟保镖說:“去請一位護士來。”

兩位保镖應了一聲,房門重新關上。

保镖之一疑惑,詢問同事:“我好像眼花了。你有沒有覺得,老板的臉紅得特別厲害?”

同事認真分析:“可能是發燒了。”

而且說不定燒得還很嚴重,一般人可燒不到這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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