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劉有才幾乎一夜未眠, 醒來時眼睛瞪着屋頂,一動不動,妻子曹氏擔心不已, 問丈夫到底出了什麽事。

劉有才怎麽可能将昨夜之事告知,背過身去只道身體不舒服。

曹氏見他不起身也不吃飯, 心中焦急,只得叫來兒子。

新晉秀才公此時正春風得意,聽說父親生病, 趕忙到床前伺候。

卻沒承想父親将其他人遣出房門,低聲将昨晚上向婆子所言一一告訴兒子, 說完之後忍不住捶胸頓足道:“這些都是她一人言, 為父也還沒能證實, 只是那婆子信誓旦旦,加上為父這臀上确實有一疤痕,娘說以前小時候是被狗咬的,家裏覺得丢人,從不對外人講,卻不知道那婆子是如何得知。”

劉啓明聽完父親這番話, 宛若晴天霹靂一般。

“爹,倘若此事是真的, 那咱可就是恩軍,世世代代都要服兵役,您看看向家大房, 向大根服了二十年的兵役,等他幹不動了就是大牛幹, 将來大牛幹不動,就是二牛幹, 要不就是他們兒子幹,這就是個詛咒啊。”

劉有才又如何不知,抹着眼睛道:“我正是因為想到向大根這些年的境遇,這才惶恐不安一夜未眠。”

“爹,這件事咱們絕對不能認,我可不想做第二個大牛,您也不是向大根。再說了,誰能證明您臀上那疤痕就是向奎咬的,一切全是那老虔婆憑空捏造信口雌黃!”

劉有才道:“爹也不信啊,可爹這心裏着實不踏實……”

“這婆子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必定是見兒子中了秀才,才趕着上來訛人,”劉啓明咬着牙道,“定是這樣,那牙印和調包的事就是這老乾婆杜撰的,爹你莫要慌張亂了陣腳,中了她的圈套!”

即便兒子不斷安慰,劉有才還是突突直跳:“昨夜她還說了,等将來你高中了,讓你不要忘本。眼下她不會把這個秘密說出去,除非——”

“除非什麽?”劉啓明急聲問道。

“她說除非将來你金榜題名封侯拜相,有能力能幫向家去了恩軍的帽子,她會讓咱爺倆認祖歸宗……”

劉啓明聽到這話,氣得額上青筋暴起,整個臉幾乎變得扭曲,“我考上秀才,是我自己下的苦功夫,跟他們向家有什麽關系,這個時候到倒是會攀龍附鳳來了,還敢指盼着我幫他們向家改天換命,真是恬不知恥,想我堂堂秀才老爺,豈是他們向家這些低賤人種能生養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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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家人一直都在扶持向老三讀書,如今都三十多歲了還只是個童生,向老二一家子又貪又懶,專出二流子,這樣的人家給我提鞋都不配,也有這個膽來跟我攀親附戚!”

說到最後,已是歇斯底裏。

“可這該如何是好?”劉有才已然沒了主意。

“這事咱死都不能認,要是被啊祖知道了,那就遭殃了,還有,劉家的家底不能落到二叔三叔手上。”

劉家的家底不薄,單單那近百畝的地收租子就能養活一家數口人,更不用說還有其他産業。

劉有才一聽到家産,更是心頭一跳,他是劉家的老大,按理說将來分家,也該拿到大頭。可若是這件事爆出去,到時候別說一分家産都拿不到,說不定劉家還要指着他們拿銀子呢。

“那婆子若是還來,為父要如何答複才好?”

“老乾婆這個節骨眼趕着上來,必定是有所圖,咱先等上幾日,看看這婆子後面會不會跟她所說的那樣,為了咱好不再聯系你,他們要是安安分分的,這事就算了,如若不然,哼——”

不出意外,劉家父子的這段對話也被系統一字不漏地傳達給了梨花。

梨花聽了系統的彙報後,整個人都驚呆了,原來大房一家人這些年來遭受的這些磋磨,居然都是源于此。

向家老兩口,簡直不幹人事!

怪不得這些年來大房吃不飽穿不暖,怪不得那兩口子要賣掉自己和杏花,怪不得他們會那般不要臉地将大牛推上戰場。

不是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子不疼呗。

梨花是又氣又恨,但生氣過後就是高興,爹終于不用左右為難身心煎熬了,大房一家子,或許能借此擺脫這一家吸血的惡鬼!

她将這事情告訴了父母只,說自己昨晚半夜去茅房,見到向婆子鬼鬼祟祟出門,就跟了上去,這才聽了這一耳朵的話。

向大根夫婦半夜酣睡,哪裏知道女兒何時起身去茅房,也無從質疑她獲得信息的途徑。

但聽到這個消息,夫妻兩人同樣也被震驚到了。

向大根被氣得渾身發抖,低吼道:“原來竟是這個賊婆子搞得鬼,害我這些年一直在外服兵役,整年整年不得回家,這二人害得我好苦啊。”

“我這些年居然把賊人認做父母,任由他們踐踏欺淩我的妻兒,老天爺啊,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熊氏抱着丈夫泣不成聲,二人合計着要去找老向頭夫婦算賬,卻被梨花給攔住了。

“爹,您就這麽去,人家不認怎麽辦。”

“有啥不認的,不是說劉有才屁股上有塊牙印嗎,把他褲子一扒不就對上了。”

“爹,昨晚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只有女兒一人聽到,到時候向婆子要是不認這些話,誰能幫咱作證屁股上有疤的就是他們的親兒子?”

向大根愣了一下,咬牙道:“可難道就放着他們不管嗎,這口氣老子咽不下去。”

“爹,現在劉有才父子比咱們還要焦急,我們先等等看看他們有什麽舉動再說。”

向大根聽到梨花這麽說,滿胸口的火氣當真壓下來了不少,以前他覺得自家閨女腦子不太行,可自從她帶着左百戶救出自己和幾個弟兄,還找到了丢失的糧草後,自那時候起,他打心底已經對這個閨女刮目相看了,現在聽她這麽說,竟也覺得十分有道理,于是便決定這事兒都聽女兒的。

“行,閨女,你說怎麽做,爹就怎麽做。”

于是接下來兩天,大房像是沒事人一樣,該做什麽做什麽,不過熊氏也不下地了,有空就往河邊去,找其他婦人聊天說話。

大牛更是如此,從軍營回來後,家裏的事他是一樣不沾,寧願去幫秦家砍柴也不聽向婆子的使喚。

向婆子氣得不行,天天指桑罵槐罵大房的人貪懶,什麽事都不幹。

村裏人聽了也不再理會,畢竟連十三歲的孫子都能改了年齡送上戰場,換作是誰能咽得下這口氣,向家大房已經算是好的了。

向婆子想去揪熊氏回來幹活,可向大根坐在堂屋那裏,盯着向家的人進進出出,想到被揍得還下不來床的向老二,她一時候沒有這個膽子。

一到飯點,向大根就帶着梨花去廚房,盯着老三媳婦煮飯,放的米少了,向大根就自己動手,多舀了兩碗米進去,待飯熟了,又舀了一大盆端去西間。

大房一家子這段日子也總算能吃了幾頓飽飯。

向婆子看着一大袋米,沒幾天就去了一半,像是心頭被剜了一塊肉似的,心疼得不行,天天盼着這個月快點過去,把這瘟神給趕去軍營。

梨花帶着二牛和杏花無所事事,有意無意地跑去和劉家的幾個孩子混在一起玩兒。

劉家人一如既往地看不起向家人,每每總是出言不遜,梨花也沒放在心上,只是當着劉啓明的面,卻看似無意提到,“怎麽你們四丫五丫跟我們三叔家的荷花長得好像啊,乍一看跟親姐妹似的。”

這話說者看着無心,但聽者卻有意。

劉四丫五丫是劉啓明的親妹妹,聽到梨花這麽說,都罵她是傻子:“誰跟你們向家人長得像,別因為我大哥考中了秀才就來這兒攀親戚。”

劉啓明卻敏[gǎn]了,總覺得別人說的都是意有所指。

即便劉四丫五丫和荷花長得一點都不像,可聽着梨花這麽說,他還是忍不住有些心慌了,沒好臉色地将弟妹趕回家去,不讓他們跟向家人一起玩,更是陰恻恻地瞪了梨花一眼,似是警告她不要靠近他們劉家人。

梨花一副無甚在意樣子,甩甩頭拉着弟弟妹妹走開了。

可劉啓明走兩步卻回三頭,總覺得村裏的人都在注意着他們一家子和向家的關系,這事像是紮了一根刺在心間,怎麽拔也拔不掉。

向家。

向婆子看着日益減少的米袋子,嘴裏一直哎唷哎唷地叫喚,心疼得不行。

晚上睡覺又在向老頭子耳邊碎碎念:“再這麽下去,家裏的存糧都要被他們一家子給吃光了,熊氏那賤婦也不下地幹活了,真是反了天了,等她男人一走,看我怎麽收拾這娼婦!”

老向頭這幾日也覺得頭疼不已,向大根一回來直接把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要是沒有大牛那個事在前頭,他倒是還能壓得住他,可出了大牛那趟子事,他終究是理虧,以至于如今對向大根這個蠻牛是說也說不得,着實讓他憋屈不已。

如今再聽到老妻沒完沒了地念叨着,只得不耐煩地道:“眼看都沒幾天了,這會兒都不能忍,你有能耐就送自己親兒子上戰場。”

若是以往老向頭定不會說出這種話來,實在是這幾天被大房一家給攪得心神不定。

向婆子聽到這話,想都不想就直接打斷了:“想都別想,他們一家子這輩子就得給咱們作牛作馬。”

老向頭聽了這話不再吱聲,阖了眼準備睡覺。

向婆子又道:“老三說明日要回城裏念書,要扛一石米去,家裏已經沒剩多少米了,這幾日又被大根那個孽種給造了半袋,家裏這麽多人,到時候不得要飯去。”

老向頭眼睛又睜開了,來了句:“你那麽多兒子孫子,還輪得到你去要飯?”

聽到這話的向婆子頓時心中一陣狂跳,口中仍低聲數落道:“前兩日你還說別去打擾他們,如今見家裏米缸見底,倒是會改主意了,左右都是你說了算,要多少合适?十兩?二十兩?劉家富得流油,有才又生了這麽個秀才兒子,劉家那老不死的定是偏心咱大兒,要個二十兩不多吧,都怪梨花那賠錢貨,偏要跑回來,不然那幫土匪也不會來家搶了那二十兩銀子,老頭子,你說咱大兒這麽些年在劉家得存了不少銀子吧,老頭子——”

老向頭翻了個身,很快鼾聲頓起,似是睡了過去。

向婆子沒好氣地罵了一聲,但很快被自己構想的事給勾去了心神,心裏沒邊地規劃着明日去找劉有才要怎麽跟自己這個好兒子拿銀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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