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羞赧

第79章 羞赧

熬煮雞湯并不是多難的事, 只要把控好鹽的量就好,有了菌菇的點綴,不需要放任何調料就已經很香甜美味了。

梨花頭一回正兒八經地掌勺, 竟覺得味道很不錯。

将飯菜盛出來後問芙寶:“芙寶,你自己在堂屋吃成嗎, 我去房間喂你娘。”

芙寶立即搖了搖頭:“要和娘和梨花一起吃。”

梨花寵她,自然是她說什麽便是什麽,去了房間, 将之前董芸教她認字的小桌子拿出來,放到床對面的竹榻上, 再把她的小飯碗擺到桌子上, 人也給提溜上榻去。

雞肉端上來, 問道:“能自己吃飯嗎?”

芙寶看着對面床上的病號母親,趕忙點頭,“能,芙寶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吃飯。”

梨花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又出了屋子。

董芸看着她忙前忙後,卻沒看自己一眼, 想說話,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梨花回了廚房鼓搗了一陣子,很快又端了個碗進屋來, 高高疊起的米飯,上面堆滿了撕好的雞肉和菌菇。

董芸知道是來喂自己的, 不禁有些抗拒,畢竟前頭自己剛把人給趕回去, 這會兒又要吃人家喂的飯,簡直就是打臉啪啪啪,她自己還是想要點臉面。

梨花見她不願張口,道:“你這一天折騰得夠嗆,損耗了那麽多的精氣神,又剮了肉,不吃飯就沒力氣,也好不起來。”

董芸咬了咬牙,“我自己來。”

梨花看着兩只包得嚴嚴實實的手道:“你這手怎麽吃?”

看着對方望着芙寶的方向,又道:“你別指望她,她自己吃得都不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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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芸不自然地別開眼去,“你去叫芙寶她奶來,讓她奶伺候我吃。”

梨花一聽,臉上頓時露出難過的表情,低聲道:“你寧願讓她奶喂也不願讓我喂嗎……”

董芸見她這副委屈的模樣,心也揪了一下,只得妥協地張了嘴,梨花這才眉開眼笑地給她一點點喂過去。

芙寶一邊吃着自己的飯,一邊舉着一個大雞腿向董芸晃了晃,“娘,芙寶給你吃雞腿。”

董芸搖頭,沖女兒笑道:“娘不吃,芙寶吃。”

梨花也接口道:“你娘碗裏也有一個雞腿呢,我已經把骨頭去掉了。”

芙寶一聽這話,這才毫無負擔地将雞腿放回自己的碗裏。

董芸看着米飯上邊堆着的雞肉和菌菇,心裏五味雜陳,問道:“你怎麽又上山去拿我背簍了?”

梨花道:“你為了這些玩意兒費了那麽大工夫,還差點把命搭上,要是還吃不上一頓,那可太虧了。”

董芸沒說話了,低着頭細細咀嚼着食物。

等擡起頭來,看到女孩正緊緊盯着自己看,想起她也還沒吃,于是說道:“你吃完了再喂我吧。”

梨花搖了搖頭:“我不餓,你吃。”

梨花這種胃口好飯量極大,以前又是沒吃飽飯的人,今日又為自己的事情忙活着跑上跑下,身體消耗那麽大,董芸怎麽可能相信她不餓,可對方堅持要先喂她,她拗不過對方,遲疑了一下道:“不然……你就和我吃同一碗吧。”

這話一入耳,梨花的心跳頓時加速了不少,但仍搖了搖頭。

她以前是親過董芸沒錯,但親吻是欲望驅使,跟生活習慣還是有很大的隔閡。而且兩人中間這段時間疏離得很,她連董芸的面都見不上幾次,更別說別的更親密的行為了,突然親昵起來,着實有些別扭。

而且對方現在還沒有完全從心底接受她,共食不過是權宜之計而已。更何況她以前那麽尊貴的身份,自己實在不好跟她共用一個勺子共食一碗飯。

“你慢慢吃,我不急這一刻,鍋裏煮得多,終歸是有我吃的。”

見對方還是拒絕,董芸也只好由她去了。

等終于吃完了,梨花忙着收拾母女兩人的殘局,董芸看着往外跑的女兒,轉向梨花,語氣帶着三分央求七分堅決道:“我明天就能下床,你待會兒回去就不用過來了,你又要去镖局,就算不去,家裏也總有事情要忙活,總往我這邊跑這算什麽事。”

梨花一日之內被她往外推幾次,心裏不難受是不可能的,可想起自己在醫館裏下的決心,又想起今日在門外聽到她低低的啜泣,還有那日何主簿走了之後,自己承諾過的,她要她們母女倆……這些說出去了的話,下了的決心,怎能因為對方的口是心非而言而無信搖擺不定呢?

她低垂着頭,輕輕哦了一聲。

董芸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你中午也是應得好好的——”

話音還沒落,人已經端着碗往門外去了,董芸只能無奈地把未說完的話咽回肚裏。

梨花回到竈房,這才開始吃飯。

她是真的餓,今天經歷了太多,先是冒雨上山尋人,把劉有鐵打了一頓,又抱着董芸跑來跑去,後面又再上山一趟,腹中早就空空如也。

鍋裏留了雞湯明早煮面,剩下的雞肉和菌菇全都撈了起來,就着三大碗米飯,大快朵頤,吃得滿頭大汗。

芙寶圍着她身邊跑來跑去,時不時往她身上撲,她都好脾氣地應付着這只調皮的小團子,直到吃飽了,小家夥這才依偎進她的懷裏問道:“梨花,娘什麽時候好起來呀?”

梨花把碗放在一邊,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任她玩着自己的手指道:“明天應該能下地了,不過要全好,怕還是得好些日子。”

芙寶擰着小眉頭猶豫道:“我希望娘能快點好起來,不要再痛痛了。可是我又不想娘太快好起來。”

“為什麽呢?”梨花好奇地問道。

“因為這樣梨花就能天天來家裏陪芙寶了呀。”小家夥天真無邪地說道。

梨花被芙寶的話逗得哭笑不得,同時忍不住感到一陣唏噓。小孩子的喜歡就是這麽直白而純粹,而姐姐心裏卻有着太多的顧忌和考量。

她輕輕拍了拍芙寶的小屁股道:“好了,去陪娘說說話吧,我要洗碗收拾竈房呢。”

芙寶哦了一聲,從她的膝頭跳下來,往屋裏跑去。

梨花就着熱水把碗洗了,又照着以前董芸的樣子把竈房收拾得井井有條。

收拾完了,找來兩根粗木頭和一個板凳,在門口那裏叮叮當當地又是一頓削,等弄完這些,天就已經黑了。

屋裏的董芸聽着她在外頭的動靜,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麽,想着這人表面順從身子裏一身反骨的特質,也只能輕嘆了一口氣。

然而,此刻她還要面臨着一個尴尬的問題——她需要上茅房。

剛剛吃飯的時候沒注意,加上菌菇鮮美,讓那丫頭給喂了一大碗雞湯,這會兒小腹脹脹的有點想小解。

她倒希望梨花快點走,自己扶着牆說不定也能勉強撐着挪到茅廁,可那人要是在,怎麽可能讓自己自行解決……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腳步聲,少女高挑的身子出現在門口,拿着火折子将屋裏的油燈給點亮,随後走到床前道:“我抱你去茅房。”

董芸的耳朵瞬間就熱了,她下意識地拒絕:“我沒有想上茅房。”

梨花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喝了那麽一大碗雞湯,今天又下着雨,你也沒出汗。我都去了兩趟了,你再能忍也得去一次吧。”

董芸堅持道:“不要你抱,天黑了你趕緊回去,我待會兒自己去。”

梨花輕笑一聲:“就你現在這個樣子,天黑了能自己去?不過我給你做了個恭桶,你要不想去就在屋內解決。”

說着從屋外拿了個東西進來,是一個剜了一個大洞的凳子,還有個盆子。

董芸瞬間就覺得臊得不行,再次出言趕她。

梨花對她趕人的話已經免疫了,将凳子和恭桶擺好,随即走到床邊,一把将她抱起,挨近那張特制的凳子,道:“扶着櫃子,我給你解褲子。”

董芸只覺得羞憤難當,伸手去推她。

梨花被她這小動作給撓得上火,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股勁兒,用力地一把将她摟住,嘴唇也咬了上去。

懷裏的女人嗚咽一聲,還想掙紮,但身子被箍得太緊,上邊的唇又被梨花強勢攻入,貝齒被撐開吮住了舌頭,瞬間就歇了聲。

就這樣淺淺地含了一會兒,董芸才漸漸恢複了神志,用力将人推開。

梨花偷香成功,心裏一股火也下去了,不過也沒再跟她商量,一只手攬着她的腰,一只手撩了她的裙子解了她裏邊的亵褲,将她安置在剜了洞的椅子上,道:“人有三急,沒什麽可害臊的,你慢慢來,我出外頭去等。”

說着不待她回應,就起身出去并關上了門。

董芸被一群人從小伺候到大,各種隐私小事在宮女太監眼中,都被當成一件大事對待,根本毫無隐私可言,她也沒覺得害臊,都習以為常了。

更何況一路逃亡,都僞裝得了乞丐婆子,還有什麽苦是不能吃的。

可是偏偏是面對這個人,卻忍不住生出一絲羞赧來。

好在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女人,她壓着還在瘋狂跳動的心髒,努力适應這個新型的恭桶。

但腦子裏還停留在前一秒被少女強勢入侵的場景。

不禁有些頭疼,明明已經在克制着将人推開了,可是怎麽感覺兩人之間的磁場卻愈演愈烈呢?

口腔裏似乎還殘留着被肆虐過的感覺,想着剛剛還含着她那根火熱的舌頭……董芸不禁呼吸一滞。

終于完事,為了不讓那人進來給自己扯裙褲,董芸艱難地自己将褲子拉起來,扶着櫃子往床邊挪。

誰知門外的人聽到裏頭的動靜,推了開門。

于是乎,董芸又不出意外地落入了少女的懷裏,很快就被安置在床上。

看着對方手腳利索地将盆子端出去,她紅着臉撇開了眼神。

等梨花再進來的時候,她鼓着眼睛瞪着對方,但已經說不出驅趕的話了。今天說了不知道三次還是四次了,對方哪一次不應得好好的,可哪一次又真的答應下來了。

梨花輕聲說道:“今天有些晚了,明日我燒好水,給你洗洗頭發。”

董芸是很想反駁,但看着自己的手,至少十日之內是不能碰水了,今天又在泥水裏滾了一圈,要等十天,哪裏能忍得了。

逃亡有逃亡的活法,但現在不是……

梨花道:“我讓芙寶去和她奶睡了,免得她晚上睡覺不老實,踢到你的傷口。”

董芸無力地哦了一聲。

兩人的角色微妙地反轉了過來,之前是她發號施令讓梨花離開,梨花雖然表面應承,卻依舊我行我素。現在輪到梨花來安排她的生活,她動彈不得,又無法拒絕,只能像埋在沙子裏的鴕鳥一樣,裝聾作啞,默默接受了對方的安排。

“芙寶不在,你身子不方便,身邊離不了人,晚上我就睡你屋裏了。”

董芸一聽,急急道:“我晚上不用起夜,你回去歇着吧,你……今天也累壞了。”

沒能把人推遠,倒還讓人登堂入室了!

梨花卻順着她的話道:“我在哪兒都能睡,這裏也能休息,我看你櫃子裏還有一張被子,我就睡在旁邊的榻上。”

董芸無奈地嘆了口氣:“梨花,你真的不用這樣,你這樣……讓我心裏實在不安。”

梨花哦了一聲,轉身打開櫃子将被褥拿出來鋪在榻上:“姐姐困了嗎?我準備吹油燈了,還是你想亮着睡?”

董芸徹底沒了轍,轉過身朝着裏側氣鼓鼓地躺下。

梨花看着她那小模樣,嘴角微微勾了勾,想着張大夫白日裏的交代,還是留了燈。

直到半夜,果然被床對面的呻/吟聲給驚醒,趕忙起身,一摸女人的腦袋,觸手就是滾燙。

急忙去了外頭舀水,将毛巾打濕,敷到對方的額頭上。

又解開她的衣裳,用另外一條毛巾一點一點擦拭着她的脖子,腋下和大腿根部,一遍又一遍。

直到溫度漸漸降了下來,這才松了一口氣,挨着她的身邊躺了下來,半睡半醒之間,手掌還時不時往她額頭上探着。

而此時的董芸也有了短暫的清醒,默默地流了會兒眼淚,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

梨花又伺候她洗漱解了手,經歷昨日那一輪,今日這次倒是沒那麽尴尬,只是董芸原本的羞赧逐漸又變成了內疚,內疚着自己現在拖累她,照這麽發展下去将來還要拖累她,心裏情緒反複折騰,整個人變得恹恹,加上身子傷痛,連半碗面都吃不完。

梨花見她吃得少,心裏也難過,讓芙寶跟着一起哄,她這才勉強又吃了半碗。

收拾完了,見到爐子上水熱,又抱着董芸到了榻上,讓她的腦袋搭在床沿,墊了個凳子給她洗頭發。

來來回回折騰幾次換了幾次水,總算是把一頭秀發洗幹淨,再細細給她擦拭。

夏尋雁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梨花見她來,站起身給她拿了凳子,自己就出了屋子,給她們留說話的空間。

如今在梨花面前,兩人的關系已經不是秘密,董芸也再懶得裝模作樣,靠在床上淡淡問道:“不是要授課嗎,怎麽得閑過來了?”

夏尋雁即使坐着,腰杆也筆直端正,宛如一棵蒼松。

“晌午學生用飯,我過來看看。”

她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不徐不疾,目光落在了董芸剛洗過的頭發上,“她把你照顧得很好。”

董芸聽到這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我倒寧願她不要對我這麽好。”

夏尋雁:“你一再拒絕,她會傷心的。”

董芸:“一時傷心總好過一世連累。”

夏尋雁搖了搖頭:“明月啊,你不能總是這麽想。你覺得自己活着是對別人的負擔,但你有沒有想過,沒有人把這些當成負擔?護衛為掩護你身死,這是他們的職責所在。你活下來,他們就是死得榮耀。”

“你以為不是為了你,你五姑姑就不會被賜婚羯族嗎?不要把所有的擔子都壓在自己的身上,這樣太累了。”

董芸沉默片刻,突然盯着夏尋雁問道:“那你呢?”

夏尋雁苦笑一聲:“我啊……我祖父看不過宇文敬的為人,借病致仕歸田,三請仍不出山,夏氏式微。你覺得就算不是因為你,我還能獨善其身嗎?”

董芸以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之前每每想到渡江的那一夜,她就覺得難受得不行。如今聽到當事人在自己面前風輕雲淡地提起這件事,她突然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夏尋雁看了看門口,繼續說道:“她很聰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董芸咬着唇,一言不發。

夏尋雁這才轉了話題詢問傷口的事,見她确實是在恢複中,又見梨花把她照顧得很好,也終于完全放下心來。

聊了一會兒,看着時間差不多,這才起身告辭。

梨花在竈房裏忙活了一陣,見她出門,趕忙追上來道:“夫子,我做了午食了,您吃點再走吧。”

夏尋雁笑道:“杏花也做了飯,我得回去跟她一起吃,若是我不吃剩了,該被那小丫頭念叨了。”

說着撐着小傘,一身飄逸離去。

今日吃的是菌菇炒肉和野菜蛋花湯,梨花在系統的指導下,磕磕絆絆地也總算做好,總之鹽分和火候保持好,飯菜味道都不會太差。

董芸自夏尋雁來了一趟後,心情稍稍好了一些,雞蛋是梨花家老黃雞下的,蛋湯好喝,娘倆算是喝了幹幹淨淨,至于菌菇炒瘦肉,董芸吃了菌菇,肉則大部分進了梨花的肚子。

梨花看着她挑剔的樣子,心裏盤算着下午再上一趟山,給她尋些野味。

系統自從昨日梨花暴揍劉有鐵後,就不太敢招惹她,這會兒竟讨好道:“宿主,你知道為什麽你董姐姐不愛吃豬肉嗎?”

“為什麽?”

“因為這些豬都不閹,口感不好。”

梨花哪知道這些,對她來說,能有肉吃就不錯了,哪還能去追求口感,在她看來,豬肉就是那個味兒,這不挺好吃的嗎?

也只有董芸這種自小錦衣玉食的人才能品出不同來。

可這又如何,她天生就是皇家貴胄,本該一生不惹塵埃,無奈命途多舛明珠蒙塵,沒了往日的驕傲,舍棄了昔日的排場與奢華,僅剩的這點口味上的挑剔,自己難道還不能滿足她了?

自己的确不能如夫子那樣能吟風弄月出口成章,可昨日發生的那一遭,換成夫子來救姐姐,她能否做到?☆

如果說以前梨花是自卑的,那麽如今她開始多了一些底氣。

想起昨晚上再次親了姐姐之後,姐姐的反應……

梨花忍不住咬着唇。

以前懵懂不知事,從未在乎兩人之間的身份差距,後來慢慢長了智慧開了眼界,就變得誠惶誠恐起來。但這一刻,她發其實這些東西說重要也不重要,說不重要也重要,姐姐喜歡才是重要。

不出意外,姐姐當然是喜歡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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