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蹊跷

第83章 蹊跷

晉陽縣的夜, 靜得只能聽見縣令張先的罵罵咧咧。

房門被急促地敲響,他一臉不悅地從兩名小妾懷裏爬起。然而,當得知二十名鎮撫司校尉及一名四品指揮佥事在自己的地盤上遇害, 頓時兩腿一軟,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在師爺的攙扶下, 張先趕忙召集了縣丞主簿等一幹捕快,一行人連夜策馬出城,朝着寶溪村的方向奔去。

看着眼前兩百多具屍體, 幾人差點當場暈死過去。

張先顫着聲音,叫人搬來凳子, 總算勉強撐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子。他環顧四周, 有氣無力地問道:“羅榮在路上跟我說了, 說是土匪下山後就直奔他家而去,見到各位上差大人舉刀便砍,可是這麽回事?”

村正趕忙道:“正是,草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直奔着幾位上差去的,我們猜想是不是他們兩邊有私怨來着。哦,對了, 還有一條漏網之魚,已經被我們抓住了。”

村民趕忙把綁住的那小啰啰給帶了上來。

那小啰啰大約十六七歲, 也不太靈光的樣子,看着一地的屍體,又被眼前的陣仗吓得不輕, 褲子早已濕了一片。

張先頭疼不已,問道:“你們是哪裏來的山匪?”

小啰啰哭着回應:“回……回大人話, 是……是……白虎山莊下邊的西坡寨子……”

張先聽到是白虎山莊的人,眼神往李縣丞方向瞟了一眼, 随即厲聲道:“白虎山莊的土匪,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啊,知道你們砍死的那二十幾個人是誰嗎?是鎮撫司的上差,這些是皇上的人,連太爺我都見他們都得低頭哈腰,你們竟把他們全都砍死了!”

小啰啰渾身篩糠似的發抖,帶着哭腔搖頭道:“大……大人,我是新來的,我什麽都不懂啊。他們叫我們沖我們就沖,叫我們砍人我們就砍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殺這些人啊……”

張先沖着一旁的捕頭流雲擡了擡下巴,流雲會意,上前一步,左右開弓,連續扇了那小啰啰十幾個巴掌。眼見那臉腮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小啰啰的哭聲也更加凄厲了。

“大人饒命——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張先心中煩躁不已,流雲卻及時住手道:“大人,這案涉及鎮撫司,上頭必定會另外派人下來察查。這人咱們還是不能動大刑,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可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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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先又怎麽會不知道這些道理,擺了擺手道:“把他押回去吧。”

又轉頭沖着李縣丞道:“叔弼,現在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現在是二十一個鎮撫司的上差啊,你說我要怎麽辦吧?”

李縣丞此時已經汗流浃背,他和白虎山莊的人交好,在衙門裏并不是什麽秘密。以前只要事情不鬧得太大,他都能随手壓下來。可如今死的卻是皇帝的人,而且一下子就是二十一個,其中還有一位四品指揮佥事。別說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八品縣丞了,就算他是知州知府也扛不住啊。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道:“太……太爺,下官這就馬上聯絡白虎山莊,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按理說他們不是沒腦子的人,不可能直接對諸位上差大人動手。此事頗有蹊跷,定有內情。”

張先冷哼一聲道:“蹊跷?上次他們強擄了夏相的孫女、鎮南将軍的遺孀,你說他們不知情。這次搞出這麽大的陣仗,難道也是不知情嗎?這夥人這段時間以來頻頻騷擾我縣北邊的百姓村莊,為非作歹無惡不作。本官一直忙于安頓流民才沒顧得上他們,本想你素來與山莊交好便讓你看着點他們,你就是這麽給我看的?”

李縣丞聽出張先話中的甩鍋之意,心中暗自叫苦。想到到時候鎮撫司必定會再派其他人下來調查,那群人手段非同一般,自己一個人萬萬扛不住,只得咬牙道:“大人請放心,一切等下官見過白莊主之後再做定奪。”

着便趕忙退下翻身上馬,朝着白虎山莊的方向疾馳而去。

……

幽暗無邊的叢林中,一個黑影慌不擇路地狂奔,仿佛有無數厲鬼在其身後緊追不舍。他無暇四顧,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就是逃,逃得越遠越好。

然而就在下一瞬,腳下不知道被什麽狠狠一絆,整個人如失控的木偶般朝前撲去,重重地摔落在地。

當他顫巍巍地擡起頭時,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個長身玉立的黑衣女子,吓得他魂飛魄散,整個人往後一仰,又摔了過去。

他掙紮着爬起來,瑟瑟發抖道:“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

話還沒說完,對面就傳來了一聲嗤笑:“下有三歲小兒?你那未出世的孩子不就是被你親手葬送的嗎?哪裏還有什麽三歲小兒?”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向大郎如夢初醒,整個人猛地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惡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咬牙切齒道:“是你!你這個賤人!”

梨花看着眼前這個如同喪家之犬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嘲諷:“怎麽?現在認出我來了?前幾天在賭場的時候你可沒這個眼力見兒。你不僅偷聽了我的話,還火急火燎地跑回山寨去通風報信。現在好了吧,你的同夥全都見了閻王去了。”

向大郎聽到這話,瞳孔一縮,嘶吼道:“那富少竟是你所扮?你為什麽要這麽害我?”

梨花冷笑一聲:“害你?我若要害你,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對于你這種人,一刀斃命就足夠了。你在這裏頭,不過是顆棋子罷了。不過我還真得感謝你呢,要不是你通風報信,皇帝那二十多名鎮撫司的上差可沒那麽輕易被殺死!”#

向大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山寨兩百多人全都死了,還殺了朝廷的人,這一切竟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如此自己回去哪裏還有活路?

別說回去沒活路,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都要被找回來。

想到這一切全拜眼前此人所賜,向大郎簡直要瘋了,他目眦欲裂,口中大喊道:“賤人——我跟你拼了——”

說着,便朝梨花撲了過來。

然而梨花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冷冷地注視着他。當人沖到離她只有兩個拳頭的距離時,她手中的匕首輕輕一送就如同穿豆腐般插入了他的胸口。

向大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只說出了幾個含糊不清的音節便仰頭栽倒在地。

梨花蹲下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道:“當日你試圖調戲董姐姐的時候我就已經想殺了你,倒是讓你多活了幾個月,多為非作歹了幾個月。”

“你……這個賤人……”向大郎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罵道,便徹底斷了氣。

等處理完一切,梨花坐在山頂,看着山底下寶溪村的星火點點,心裏盤算着下一步的計劃。

至少眼下這件事夠兩邊的人忙活一陣的了,拖得越久,姐姐就能多安全一陣子。

先前不知道鎮撫司那些人什麽時候來,這幾天她一直蹲守附近,原本和董姐姐說兩個晚上就回,這一下就蹲了四天了,也不知道姐姐有沒有想她。

帶來的一小包丸子已經吃完,早知道應該帶多一些。

姐姐現在在做什麽,她已經睡着覺了吧。

芙寶今晚是跟姐姐睡還是和她奶睡,她雖然不是姐姐生的,可姐姐待她宛若親生,自己還能和以前一樣親近她,真好。

想着那天晚上的一切,董芸那如綢緞一般絲滑的肌膚,那動情的輕吟聲,緊致的包容感,梨花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胳膊,感受着心底的一陣陣漣漪。

好想姐姐啊。

等回去見到她,一定要好好抱抱她,好好親吻她。

讓她不要擔心,未來日子再難,有自己陪着;那些沉重的擔子,自己也能跟她一起扛起來。

回想董芸推開自己的那段時間,梨花仍覺得心中酸楚不已,自己受點委屈倒沒什麽,只是姐姐明明心裏有自己,卻不得不壓抑着克制着隐忍着,她心裏得有多痛啊。

好在姐姐似乎已經想通了。

然而就在這個念頭閃過腦海的瞬間,梨花突然一個激靈。

姐姐不是想通了!

那夜寫她名字的時候,她明明還神情恍惚,魂不附體的模樣。

可在那之後,她居然主動吻了自己,然後還……

梨花腦子裏突然嗡嗡嗡地一陣響,姐姐不是想開了接受自己,姐姐是下了要離開自己的決心,才會百般順從任由自己那般要她。

這個意識如同一道晴天霹靂劈在梨花的心頭,她渾身顫唞無法自已,牙齒上下打着架,發出咯咯的刺耳的聲音。

她再也沒有心情繼續蹲守等着衙門那幾個官老爺過來,立即躍起朝山的另外一側跑去,找到大黑馬,身子騰空而起騎在鞍上,一陣風似的朝着家的方向疾馳而去。

……

大柳樹村這幾日并不太平靜,先是前天白日裏來了一輛又大又豪華的綠簾子馬車,詢問之下,來人自稱是董芸娘的親戚,來此探親。

站哨人瞥見馬車內僅有一名男子和車外的一名馬夫,便揮揮手放行了。

馬車在傍晚時分悄然離去,誰也沒在意。

直到第二天早上剛醒來,就聽到村尾的曾婆子那又尖又細的大嗓門響徹整個村子,說自家兒媳婦跟人跑了。

所有人都震驚了,畢竟之前董芸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裏,又多次強調不會再嫁,怎麽突然一夜之間就跟人跑了呢。

大家這才想起昨日的那個綠簾子馬車,一時間議論紛紛。

有人勸曾婆子多等兩日看看,說不定兒媳只是出去辦點事就回來了。

有人則覺得事有蹊跷,畢竟她這次離開并未告知婆婆。

“可憐芙寶啊,她娘走的時候也沒帶上她,這麽可愛的一孩子,這麽小就沒了娘,這可咋辦啊!”

“董娘子也太狠心了,就算想走,也好好說一聲,把孩子安頓好再走,寡婦再嫁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她這是做什麽呀?”

“就怕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這才急急忙忙走了。”

“興許只是出去走親戚。”

“走親戚幹嘛不跟婆母說一聲,偷偷摸摸便走……”

曾婆子足足罵了兩天兩夜,可兒媳還是沒有回來,曾家白天黑夜連續幾天傳來一陣陣打罵和孩子哭聲,村民聽着也忍不住為那可憐孩子心痛。

熊氏實在不忍心,就想去把芙寶抱來看兩日,卻被曾婆子罵了回去,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自家閨女也不知道野到哪裏去了,都四五日了還不見人影,要是回來不見董娘子,也不知道又會是怎樣一副光景。

然而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村裏第三日又來了一輛馬車,進村又直直朝曾家而來,馬車走的時候,車廂裏傳來孩子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很快消息傳來,說曾婆子把芙寶給賣了,賣了二十兩銀子。

熊氏一聽,心都提到了喉嚨,她有銀子啊,女兒給的兩千兩銀票還在屋裏埋在地下藏着呢,曾婆子要賣孩子她可以買啊,怎麽悄無聲息就拍了板了。

老天爺,閨女要是回來,得知芙寶被賣了,怕是要瘋了。

趕忙讓大根和大牛去追,把孩子買回來。

可馬車已走遠,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哪裏還能追得上。

氣得跑去曾家,和曾婆子又是罵了一場罵戰,還動手厮打了起來,後來村正來了,才把人給拉開。

不論如何,兩家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而梨花在第五日晚上終于飛奔趕回村子,直奔曾家小院,只見院門緊閉,她連拍大門叫着董芸的名字,卻沒人回應。

頓時心中慌亂不已,翻牆而入,卻發現屋裏靜悄悄。

點亮油燈,屋內被褥疊得整整齊齊,不見佳人身影。

梨花渾身發抖,就去拍曾婆子的門,曾婆子罵罵咧咧起床,沖着她就一頓罵:“別來跟我找那賤蹄子,不知道跟哪個野男人跑了,滾滾滾,都給我滾——”

說完将門啪的一聲又給關上。

梨花不相信,繼續瘋狂地拍着她的門。

曾廣進在門後道:“梨花,你走吧,嫂子确實跟人跑了。”

梨花搖頭,她不信,明明那天晚上她還在自己的懷裏,她們親吻着,擁抱着,她明明那麽喜歡自己,把自己抱得那麽緊,她一直在叫着自己的名字,甚至在到達頂峰的時候,她用力地堵住自己的唇,那麽纏綿那麽熱烈。

她不信!

“芙寶呢,芙寶在哪兒?”她顫着聲音問道。

“嫂子都不在了,芙寶在哪兒就不重要了。”曾廣進說着,人也消失在門口。

梨花拍了一陣子的門,再也無人回應她,終于想起自己還有個系統,問道:“系統,她在哪兒,快告訴我,她在哪兒?”

系統機械聲音在耳邊響起:“宿主,十裏之內無法探查到董芸本人。”

梨花跌跌撞撞地走出院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剛進家門,撲通一聲就栽倒在地上。

屋裏熊氏突然被這一聲驚醒,趕忙起床點燈,看到大門處的女兒,摔得滿臉是血,吓得魂飛魄散,趕忙叫着大根。

梨花被抱入屋內,腦子裏混混沌沌,口中無意識道:“姐姐……姐姐……”

姐姐,你又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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