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對峙
第84章 對峙
梨花第二天醒來, 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到她們,無論付出何種代價。
往村子裏不停地打聽, 關于那輛神秘的綠簾子馬車,馬兒的模樣, 車夫和車內男子的特征,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還有那日買走芙寶的那些人又是什麽人?
她找到曾婆子,逼問她那些買家的信息。
曾婆子罵道:“我在外頭随便拉的人, 給錢我就賣,我哪知道是什麽人!這個賤蹄子帶來的孩子, 誰知道是不是大有的孩子, 說不定是跟哪個男人生的野種, 我憑啥要花自家糧食把她養大!”
梨花氣得直接将曾婆子打了個半死,直到曾廣進苦苦哀求,這才留了她一條賤命。
村民見她如此癫狂,唏噓不已。
誰曾想董寡婦當年發了善心救下的小丫頭,竟對她在意至此。
梨花騎着馬兒,像個無頭的蒼蠅一樣, 到處奔走。她見人就問,有沒有見過那輛綠簾子的馬車, 有沒有見過那個駕着車子的絡腮胡子大漢和如仙女一般的雙十女子,有沒有見過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倒還真讓她問出了些許東西來,經過路人指認, 當日那輛綠簾子馬車出了村子以後駛往東南方向。
梨花一聽說,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因為那個方向正是白虎山莊的方向,不管姐姐的目的地是哪裏, 如今兵荒馬亂賊寇出沒,往一帶走,終歸是不安全的。
于是也趕忙往那方向奔走,在靠近各山寨的時候,催動着系統不停地問,姐姐是不是在這附近?芙寶是不是在這附近?
系統一一否認,表示所有的山寨裏皆沒有母女二人的蹤跡。
梨花的心中充滿了一半慶幸一半絕望,又不得不繼續奔走,然而再往其他方位,所問之人皆搖頭表示沒見過。=
每一次的搖頭都像是對她心靈的鞭打,讓她充滿了絕望。
Advertisement
她不甘心就這樣放棄,于是又求助于慕容錦和镖局裏的師兄們,可依舊沒有一條好消息。
每隔三五日,她都會回到村子一次,只盼着回來的時候,那個女人又回來了。
她不去镖局,也不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只是匆匆地奔走于各個角落,讓系統不斷地搜索母女二人的下落。
然而依舊一無所獲。
……
三月初八,距離寶溪村事件過去了八天的時間。
梨花帶着滿身的失望又回了村子,卻見到曾家門口圍着一大群人。
十幾個陌生的臉龐,身穿着似曾相識的服飾,不禁瞳孔一縮,心中的恨意更是滔天,若不是這群鷹爪惡犬,姐姐也不至于到處奔走逃亡,一次一次将自己推開。
都是這些惡人,還有他們背後的狗皇帝!
見她騎馬經過,那一群人望了過來,梨花眼中帶着寒光,直視領頭之人毫無畏懼之色。
領頭之人正是北鎮撫司指揮同知柏宜春,他沒想到在一個偏僻鄉野裏,竟然會被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如此悍然地直視,那雙尚且還稚嫩的眼睛卻如鷹隼般銳利,裏邊似乎充滿了對自己的敵意。
然而柏宜春是何許人也?他身為北鎮撫司的第二把手,就連南鎮撫司的指揮使都要對他敬畏三分,他豈能容忍一個鄉野丫頭對自己如此無理?
于是一揮手,兩名校尉便持刀飛奔而上,将梨花從馬背上猛地拽了下來。
梨花被帶到柏宜春面前,并喝令下跪。
她挺着脖子盯着柏宜春問道:“你是何人?”
後方的校尉一腳踢在她的後膝蓋上,惡狠狠地說道:“你這賤丫頭也配知道我們同知大人的名號?讓你跪你就跪!”
梨花心中憤然,但不得不照做,就這麽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心裏卻調出系統讓其評估自己與眼前領頭人的武力值。
系統忙道:“宿主請勿輕舉妄動,目前你的身體機能與此人不相上下,力氣和體力或許更勝一籌,但他浸淫武學數十年,技巧方面絕對無出其右,且此人陰險毒辣,身上攜帶各種暗器,殺人于無形之中,更何況身邊還有這麽多名校尉,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村正見校尉粗魯,十分不忍,道:“上差大人,這孩子叫梨花,女娃娃家沒見過世面,也沒見過您這麽大的官,鄉野丫頭,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柏宜春冷冷睇着她:“哦?鄉野丫頭?能騎着這高頭大馬,可不是什麽鄉野人家!”
村正連忙解釋道:“這丫頭在城裏給大戶人家當陪練,主家仁慈,賞了她這匹馬作為腳力。”
“哪個大戶人家?”
“回上差話,是晉陽縣龍威镖局的慕容家。”
柏宜春微微一愣随即啧一聲:“龍威镖局?慕容九天?哦——原來是慕容青山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怪不得能有這股硬氣。”
梨花暗自咬牙,逼着自己冷靜下來。
只聽柏宜春問道:“聽說你往日與公主交好,甚至同吃同住?”
梨花聽到這麽一問,瞬間愣住了,口中疑惑道:“公主?”
“怎麽,你不知道相處幾年的董寡婦,其實是先皇獨女明月公主?”柏宜春哼道。
梨花心裏咯噔了一下,她當然知道她的董姐姐是明月公主,但是這群人是怎麽一來就認定姐姐的身份?
她搖了搖頭:“不知道。”
柏宜春看着她溫吞癡傻的樣子,神情倒不像是在作假,背着手嘆了口氣:“也怪不得你們,公主極其聰穎,若是她刻意隐瞞,你們這些人又如何能認得出來。”
村正趕忙讨好道:“說的是啊,咱們這些鄉下老百姓,平時見到最大的官也就是來催糧的師爺。上次何主簿光臨,已經算是破天荒的大事了。公主這等貴人,我們哪裏有機會見識?”
柏宜春冷笑一聲,“好歹你們是見過夏相孫女的模樣,竟連公主一絲風采都體會不到,當真是有眼無珠!”
一直站在旁邊的夏尋雁,此刻淡淡開口:“村民淳樸,固然不會多想,柏大人又何必為難他們?我之前已經說過,自從我第一眼見到公主,就立刻寫信讓曾廣進帶去衙門。至于為何衙門的人看到信後沒有行動,那我等就不得而知了。”
柏宜春盯着夏尋雁,目光如炬,臉上滿是嘲諷:“夏小姐身為公主的伴讀,公主待你情同姐妹,只怕她做夢也想不到,你竟會做出這等事來吧?”
夏尋雁神色不變:“我不明白柏大人的意思,皇上有旨意要接公主回宮,宮裏的榮華富貴,自然要比在這鄉野間辛苦勞作舒服得多,公主金枝玉葉,我當然不願意公主繼續茍且在這種地方。”
柏宜春逼近她,低聲怒喝:“那你為何不親自去衙門報信?你明知道這地方衙門的幾個官屍位素餐,卻沒把這件事當回事,随便派了個人去送信。現在信沒了蹤影,人也找不着了。你說這到底是誰的錯?”
夏尋雁被他如此呵斥,面色依舊如常,不卑不亢道:“我倒是想自己親自去,不過如果大人知道我是怎麽來到大柳樹村的,或許就不會這麽質問我!”
“哦?我倒是想聽聽!”
“我自年前十月份前往洄州,路過晉陽,被一群歹人擒住,在送往白虎山莊的路上,為梨花所救才僥幸活了下來,這才來到了大柳樹村。試問大人,我一個弱女子,如何去報案?”
柏宜春怒斥:“既然這丫頭能救你,你為何不讓她陪你去衙門報官?”
夏尋雁眼中閃過一絲譏諷:“大人您道白虎山莊的山賊為何如此猖獗?只因這些人背後有一人撐腰,此人就是晉陽縣縣丞李叔弼,梨花不過會點拳腳功夫,能抵擋得住衙門近百名衙役?您讓我與她二人親自去衙門報官,大人這是想讓我自投羅網,再送往白虎山莊一次嗎?”
一旁的李縣丞聽到這話吓得連忙跪地大呼冤枉:“大人明鑒啊!下官跟那些山賊絕無瓜葛!當初得到消息後,下官已經第一時間将那幾個冒犯夏小姐的賊子正法了,絕無姑息啊!”
說完又轉向夏尋雁哀求道:“夏小姐,求您千萬別把我和那些惡貫滿盈的山賊混為一談!我跟他們真的沒有任何聯系!”
夏尋雁冷冷地看着他:“那日我被那夥賊人拿住,在車上聽得清清楚楚,他們這些山寨山匪之所以能一直無法無天,皆是因有你在衙門做內應。”
“我當時已經言明身份,但那些人根本不将我放在眼裏,說就算是公主來了也得送去白虎山莊,反正有李大人頂着這片天!不管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我惜命,不想前去送死,況且我确實已經遣人送信了,我一個弱女子,自認已經做到了我該做,諸位大人覺得呢?”
聽到這話,張縣令和縣令主簿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吭聲了。
柏宜春惡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三個土官,面上肌肉一跳一跳,陰森森的聲音也随之響起:“寶溪村的案子還沒了結,如今大柳樹村這裏又弄得一團糟,你們這三個官當得可真舒服!”
三人聽到這話,仿佛被一股寒氣貫穿了脊背,兩股戰戰,幾乎無法站穩。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先前回去拿信的幾人回來了。
柏宜春此人陰險狡詐異常,多年來一直替皇帝處理各種見不得光的事,更有常人所不具備的洞察力。接到寶溪村發生命案的消息後,他立即帶人直撲晉陽。然而,剛入晉陽地界,他并沒有直接趕往事發地點寶溪村,而是調轉方向直奔大柳樹村已故公主護衛曾大有家。
這一舉動,不得不說是老謀深算,敏銳異常了。
倘若董芸沒有出走,今日定被逮個正着。
想到這一點的梨花,頓時脊背發涼。
自己果然還是太弱了,還妄圖用寶溪村事件将鎮撫司的人拖住,可人家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若是姐姐不走,自己在寶溪村的那一出,将直接導致姐姐提前被抓。
而當柏宜春一行到達大柳樹村的時候,發現曾家西院這邊已經是人去樓空,他立即命人将村中村正村老,還有具有萬分嫌疑的女夫子前來問話。
一開口便指責女夫子知情不報,夏尋雁也道出,自己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讓曾廣進幫忙送信去衙門了。
曾廣進則告知當日去衙門送信,因沒有銀子打賞,門口衙役不讓進,更不願幫忙遞交信件,于是就将信放到了衙門口銅匦中。
前朝皇帝為了廣開言路,在宮中設“匦”,收取來自臣子的意見信。同時設立匦使院,專門負責處理這些收上來的意見信,該機構的最高長官為知匦史,隸屬于中書省,職級較高。
當朝承襲了這一制度,并在中央及地方各衙門都設了匦,但凡老百姓遇到了冤屈,或大臣有匡正補過的想法,都可以寫成材料,投放到匦裏。
這一制度的設立本意是為了讓民意能夠上達天聽,然而在實際操作中卻因為種種原因而形同虛設。
當柏宜春聽到縣令三人否認收到過這封信時并沒有感到意外,他身為鎮撫司指揮同知,怎會不知在當今這種官場風氣下,還有哪幾個官老爺會去檢查信箱裏的舉報信和求助信?
他氣的是眼前的女夫子的明知這般結果還是采用這種方式,分明是包庇公主,又替自己開罪!
想到公主因為眼前這女子的庇護再次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他就氣得面目扭曲。
可對方有理有據,且身份特殊,他能奈她何?只得命手下一名校尉和捕頭流雲回衙門找那封舉報信。心想着倘若沒有找到信,也好上報治了她的罪,好解心頭之恨!
看着二人快馬馳來,再看那校尉手中拿着一封信件,縣令三人頓時兩腿一軟,柏宜春的臉也沉了下來。
校尉将信呈上來,柏宜春看了一眼夏尋雁,這才展開信箋。
果然見上邊清秀字跡,言明明月公主就在大柳樹村等事情,盼官府速來接人雲雲。
柏宜春将信一把摔到了張先的臉上,張先沒接住,信落到地上。他趕忙跪倒在地拾起信箋一看,頓時面色發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何主簿戰戰兢兢道:“那日我來村裏,你為何不直接與我說?”
夏尋雁不緊不慢回道:“我自來到大柳樹村後,一直藏在梨花家中。土匪因尋不到人就守住東坪一帶路口,并派人進村尋人,這些村民均可作證,想必諸位大人也清楚得很。而我怕村中有人告密,若是有客來,更是連房門都不出來,因此無從得知公主藏在本村。直到何主簿來了,誤以為我就是公主,将我逼出門外,我這才不得不告知身份,并請求他為我做主。直至土匪之事平息,我這才敢出門,并見到了公主,之後才寫了那封信。”
何主簿聽到這話,頓時啞了口。
倒是李縣丞戰戰兢兢開口:“都是衙門小吏偷懶不幹事,這才導致銅匦裏的信沒有及時閱看——”
“好啊!好啊!好啊!一個個都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現在人不見了,你們說怎麽辦吧!”柏宜春怒道。
張先急忙辯解道:“大人,這實在怪不得我們。要怪只能怪曾家膽大包天,竟然窩藏了公主,還為她提供掩護。正因如此,公主才能在我們眼皮底下藏匿這麽久,讓我們繞了這麽多個圈子都沒找到人。”
曾廣進帶着哭腔訴苦道:“大人,我們真的是不知情啊!而且我得知真相後,已經立刻去送信了。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娘更是被梨花打得卧床不起。如果你們要治她老人家的罪,那不如治我吧。”
柏宜春轉頭看向梨花道:“你為什麽要打她?”
梨花面無表情道:“因為她賣了芙寶!”
村正忙道:“芙寶是公主的女兒。”
柏宜春不屑地冷笑一聲:“什麽女兒?公主金枝玉葉,逃亡之中怎麽可能生孩子?不過是個撿來的野孩子,用來遮人耳目罷了。”
聽到“野孩子”這幾個字,梨花的眼中頓時燃起怒火,她大聲争辯道:“芙寶不是野孩子!”
柏宜春屢次被這女孩頂撞,加上公主至今下落不明,心中的怒火騰騰直上。他猛地伸出手,狠狠地又甩了梨花一巴掌。
梨花沒有躲避,硬生生地再受了這一巴掌。在養顏丹作用下如今已經變得白皙的臉龐,很快就紅腫起來,但一雙眼睛仍桀骜不馴地瞪着柏宜春。
眼看柏宜春又要擡手打人,夏尋雁急忙怒喝道:“梨花!怎麽跟柏大人說話的!”
梨花這才低下頭去,但依然緊握着拳頭,壓抑着內心的憤怒。
村正也捏了一把汗道:“大人,您別跟這野丫頭一般見識。她啊,就是當初被家裏賣掉的時候,公主出了銀子救了她一命。這丫頭就一直念念不忘公主的恩情。如今公主不見了,她還天天在外面找呢。”
柏宜春聽了這話,又看了一眼梨花那風塵仆仆的樣子,這才沒好氣道:“你這麽盯着我幹什麽?你的恩人公主是自己逃走的,又不是我逼的。我等只是奉了皇上之命來接公主回去享受榮華富貴。”
說到這,想起公主再次從眼皮底下逃走,更是氣不過,雖然不滿夏尋雁的做法,但此女又是前相爺的孫女,如今皇上對夏相仍抱一絲期望,自己更是得罪不得,而且人家确實已經讓人送信,且有理有據,根本動不了她,只得把氣撒在那三位地方官員身上。
“你們說說吧!耽誤了找公主的大事要怎麽辦?”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倒是何主簿率先發話,“大人,下官無時無刻不惦記着要将公主接回去,上次更是派了十幾名官差來拿人,只可惜抓錯了。”
張先也趕緊表态:“上差大人,下官早就交代過縣丞要按時查閱銅匦事宜。可他每次都說已經按時查看了未發現有何不妥。這确實是下官禦下不嚴啊!請上差降罪責罰!”
只是禦下不嚴,和公主相關的罪責倒是甩得了個幹幹淨淨。
唯有李縣丞百口莫辯。
柏宜春盯着李縣丞道:“剛剛夏小姐可是說了,衙門裏就你跟白虎山上的土匪走得最近?”
李縣丞趕忙跪地磕頭道:“上差冤枉啊!下官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安分守己,絕無可能跟山匪有往來!還請大人明察!”
柏宜春點了點頭:“明察?我當然會查!來人将李叔弼的官服扒了,押下去回去好好審問!”
李縣丞頓時兩腿一軟,癱在了地上。
柏宜春看着眼前亂糟糟的場面,又看了看擔架上被打得動彈不得的曾婆子,還有一年才回兩趟家的曾廣進,見再問不出什麽來,睇了眼旁邊的夏尋雁和梨花,眼底泛着陰森的笑,随即走向一旁的馬匹,翻身上馬。
“走!”他一聲令下抽[dòng]馬繩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