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謝文喬沒有給邢穆竹發消息,抱着花往停車場走,短短幾天的接送,讓他們有了一種別樣的默契。
他知道邢穆竹一定在那片寧靜的湖邊等着自己下課。
深秋,傍晚的風寒涼,湖景蕭瑟,來湖邊的學生少了,謝文喬遠遠地看到邢穆竹背靠欄杆眉眼含笑地看向自己,他也忍不住笑起來。
邢穆竹見謝文喬抱着那捧熟悉又不陌生的花向自己走來,深粉淺粉的花瓣簇擁着,随着走動微微搖曳,遠遠的,他似乎嗅到了百合的香味。
邢穆竹忽然湧上一種比以往都要強烈的預感,他慢慢地向謝文喬走去。
近了,那束粉紅的花被舉到眼前,他伸手毫不費力地接到懷裏,抱在懷中柔軟輕盈,邢穆竹深深地吸一口氣,透過清甜的花香,沉入謝文喬明亮的笑裏。
“走了。”謝文喬說。
“走,今天我帶你開小竈。”邢穆竹說。
“因為花?”
“不是,剛好還有時間。”
邢穆竹小心翼翼抱着這捧柔軟輕盈的花,覺得心髒也變得柔軟起來。
“哦~”謝文喬笑道。
快到車前,邢穆竹越過他,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謝文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送束花的魅力這麽大?!
誰說男人不稀罕收到花,看看多主動。
謝文喬深深地望了邢穆竹一眼,後者笑容漸深,他不明所以走近,視線轉到座椅上罕見地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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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的深紅的花瓣舒展,細細的花蕊向外生長着,交替在一起,像是一團深夜裏燃燒的火,火光似乎映照在臉上心間。
“送我的?”
邢穆竹看着他眼睛驚訝地睜圓,笑意更濃。
“嗯。”
謝文喬撈起那束似火的花,探身坐進去,低頭欣賞着,他覺得有點像紅山茶花,但紅山茶沒這麽明豔鮮活。
後側的車門露出一線光,謝文喬扭頭看去,見邢穆竹小心翼翼将那捧粉紅脆弱的花放穩。
謝文喬用手摸了一下懷裏的花瓣,觸及厚韌,心裏越發好奇了。
“這是什麽花?”
“芍藥。”
“芍藥?”
謝文喬低頭,深紅色的花明豔大方地展露着嬌嫩的花蕊,他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芍藥。
“名字叫伊利酋長。”
“哦。”
謝文喬手指撥動着柔韌的花瓣,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麽,很快車停了下來,四周是熟悉的街道,他扭頭看向邢穆竹。
“走吃土火鍋,我請你。”
謝文喬向上看,紅色的琴姐土火鍋招牌舊得發橙,是上次賀任祁帶他去吃的那家,難為邢穆竹在這長長的一串街道裏準确無誤的找到了它。
琴姐土火鍋在大學城裏面的桌椅難有的幹淨不油膩,桌子都不大,謝文喬找了一個隐蔽的地方坐到最裏側的角落裏,背對街道,擡頭就能看見後廚忙碌的老板。
邢穆竹也坐下了,背對着街道,坐在了謝文喬的右邊,一坐下不等謝文喬提示,拿出手機游刃有餘地掃碼點單。
謝文喬探頭過去看他點些什麽,只見邢穆竹熟練地從裏面找到藏匿在最後的辣度選擇,謝文喬有理由懷疑他是不是先前來踩過點,雖然可能性很小,但是很邢穆竹。
“不吃辣的?”邢穆竹側臉問。
“微辣吧,我能接受。”
謝文喬靠到邢穆竹左肩,伸手點了一下微辣選項又收回來,邢穆竹将手機放到中間,兩人頭挨頭肩挨肩,發絲似乎都糾纏到了一起。
邢穆竹往下滑動着菜品,謝文喬偶爾點一下。
“喝氣泡水?”
“嗯嗯。”
邢穆竹說話時,臉不自覺往謝文喬這邊偏過來,謝文喬細細的發絲随着他的動作擦過耳朵,帶起癢意,似乎有些太近了。
邢穆竹坐直了低頭看向手機,謝文喬身體向他傾來,發絲蹭過他的肩,輕輕地停留在耳畔,邢穆竹忍不住用手捏了下耳朵,卻碰到了謝文喬的發頂,手極快地收回來,邢穆竹側臉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的頭發漆黑,自然的垂落在耳側,觸及柔軟蓬松。
“怎麽了?”謝文喬問。
他視線仍然停留在菜單上,手指懸在半空,在鮮切牛肉和肥牛卷之間猶豫,手指落下去兩個都點了。
“沒事。”
邢穆竹收回目光,繼續滑着菜單,謝文喬好奇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的耳朵通紅,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果然很燙。
現在已經是深秋,謝文喬體寒怕冷,但衣服穿得薄,手指是冰涼的,邢穆竹耳廓發熱被他這麽一碰,更加滾燙。
“耳朵怎麽這麽紅?”
“有些熱。”
“你做什麽了?不會發燒了吧。”謝文喬拂起他的頭發,手掌貼到額間,正常的溫熱,換手背又感受了一下應該沒問題。
耳邊傳來擔憂的聲音,微涼的手輕輕貼在額間,邢穆竹喉結微動,捏住那只翻來覆去量體溫的手。
“你的手也好熱。”謝文喬驚訝道。
邢穆竹默默松開了手。
“正常的,還需要點些別的嘛?”
“等會兒,我還沒看完。”謝文喬看他唇色鮮紅,不像是生病的樣子,低頭去滑菜單。
邢穆竹對吃食少有興趣,身體坐直了,視線落在身側謝文喬身上,他一只手捏着嘴唇考慮,唇色随着他捏動一下深一下淺,另一只手滑動着手機偶爾點一下屏幕确定。
邢穆竹覺得他這個動作格外可愛,是他從來沒見過的,視線落在他不安分的手指上,眼神變得柔軟起來。
“好了,你再看看。”謝文喬把桌面上的手機拿起來,身體往旁靠遞給邢穆竹看。
邢穆竹身體有一刻緊繃,但很快松弛下來,他想他會習慣的。
邢穆竹低頭垂眸,順着謝文喬的角度看去,随意翻動看着菜品。
“我下單啦?”
源源不斷的熱量從相觸的手臂肩膀傳遞過來,謝文喬側臉,邢穆竹左眼眼角內側那顆淺淺的小痣清晰可見。
他們好像有些過于近了,以至于邢穆竹說話就像是貼在他耳邊一樣,弄得他耳朵癢癢的,謝文喬後知後覺地想,所以他的耳朵紅了。
“嗯嗯。”
謝文喬往裏坐了一點兒,和他拉開點距離,兩手空空覺得無事可做,左右看了會兒。
手臂上的觸感消失,邢穆竹側頭看了謝文喬一眼,往裏坐了點,身體向謝文喬微側,換成右手支付,支付成功後,手機随意蓋在桌面上,單手托腮,目不轉睛盯着他。
謝文喬感覺到那股灼灼的視線,手上的小動作不停,就是不轉頭看邢穆竹。
謝文喬背着他,烏發蓬松,後頸雪白,在那兒津津有味地鼓搗調味料的蓋子,感覺到自己接近又刻意離遠了些,邢穆竹有點想笑。
“6號桌?好的,小心燙。”
邢穆竹把桌面中間的紙和筷子挪開,好讓服務員放下熱氣騰騰的土火鍋,此刻鍋裏的湯水沸騰着,各種菜在咕嚕咕嚕的水裏翻滾。
謝文喬已經聞到那股鮮甜誘人的香味,聽到邢穆竹在拆一次性的碗筷,随後咔噠一聲,謝文喬知道是他打開了氣泡水。
謝文喬一面收回撥弄調料的手,一面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不就是離得近了些,多正常的事,他坐直準備拆碗筷。
可一轉頭,碗筷、氣泡水已經好好的放在了自己面前,他扭頭邢穆竹在倒店裏免費提供的荞麥茶,眉眼松弛,姿态從容。
熱氣随着茶水傾斜出來,讓他想到那次露營時與邢穆竹兩人在帳篷外看星星喝茶,邢穆竹也是這樣倒的茶水。
那天他們懶懶地倚靠在椅子上,看了很久的夜色。
那期節目他還給邢穆竹送了一封無字天書!
謝文喬想着嘴角上揚,邢穆竹故意逗他說信裏寫了很多字,明明什麽都沒有,最後熄燈睡了還故作高深地告訴他,信裏寫他會無法自拔地愛上他。
邢穆竹見謝文喬盯着手裏的茶水笑,把倒好的那杯端給他,放在氣泡水的旁邊。
謝文喬握住茶杯,抿唇笑着看邢穆竹,後者給他夾來鮮牛肉,緊跟着又給他夾了肥牛卷,謝文喬笑意更深了。
“吃吧。”
謝文喬眼睛彎彎,忍不住想要問問邢穆竹現在什麽想法,他抿了一口無滋無味的荞麥茶,思索着如何開口,期間邢穆竹一直為他布菜,香噴噴的,一直往鼻子裏鑽,謝文喬被美食打斷了思緒。
“鮮切牛肉好吃!”
謝文喬哪怕是第二次吃,還是被嫩滑彈牙的牛肉折服,指了指鍋裏的鮮切牛肉,給邢穆竹極力推薦。
邢穆竹顯然會錯了意,又給謝文喬夾了幾片,鍋裏的鮮切牛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
謝文喬咬了咬筷子,從自己碗裏夾了一片到邢穆竹碗裏,忍痛割愛,放好了,才看見自己筷子上的油澤……
尬尴是有一點的。
剛想開口,邢穆竹吃掉了。
他應該沒發現吧。
謝文喬面上不動,偷偷往邢穆竹那邊瞟了好幾眼,邢穆竹望過來,謝文喬立馬把頭低下看碗裏的肉。
“怎麽了?”
邢穆竹側頭,唇角帶起笑容,如果謝文喬擡頭看,會看見他眼底逗人的孩子氣。
“沒什麽!”
“哦哦,鮮切牛肉不錯,再加一份吧。”
“不要了,咱倆這麽多夠吃了。”謝文喬連連搖頭。
邢穆竹最後還是加了兩份,謝文喬吃得很香。
“你也吃。”謝文喬這會兒學乖了,換了一雙新的筷子給邢穆竹夾,後者欣然接受。
把筷子放到一邊,修長的手指不斷上下動着,謝文喬繼續沉浸在美食的海洋。
美食讓人遠離尴尬。
一塊黃喉落入碗中,謝文喬發覺邢穆竹用的筷子很新,定睛一看,好像是他剛剛新拆的那雙筷子。
其實他不介意邢穆竹用自己的筷子。
謝文喬苦惱地咬了咬筷子,碗裏又被放上一塊他偏愛清新的蔬菜,謝文喬不動筷子了,邢穆竹問:“飽了?”
“你在吃點吧,看你都沒怎麽吃。”謝文喬給他夾菜。
邢穆竹發覺謝文喬用的不是公筷,扭頭看向謝文喬,後者躲開眼神,若無其事地在鍋裏挑菜繼續夾給他,心下了然,眼中笑意更濃。
謝文喬這會兒給邢穆竹投喂,無事看着邢穆竹乖乖吃掉自己投喂的菜,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滿足感,就像邢穆竹完全信任他,完全接受他投喂的一切。
這種感覺很奇怪,但他不排斥,甚至有些喜歡。
謝文喬喝了一口氣泡水,剛剛他忙着吃菜去了還沒來得及喝,入口眉頭微蹙。
謝文喬眨了眨眼,砸吧砸吧嘴,難得沉默了。
邢穆竹正好側臉看過來,謝文喬收起表情,喉結動了動:“你嘗嘗。”
店裏的氣泡水是不認識的品牌,細長的玻璃瓶,瓶壁貼着大大小小的白色氣泡。
邢穆竹垂眸視線落在那小小的瓶口,他知道謝文喬已經喝過了。
“快嘗嘗。”謝文喬把玻璃瓶怼到他嘴邊。
邢穆竹無奈接過,嘴唇輕輕印在瓶口上。
“大口喝!”
邢穆竹誠實地悶了一大口,謝文喬瞪大眼睛仔細看他的表情,沒什麽變化。
“再喝一口呢?”
邢穆竹聽話地面無表情的喝了,謝文喬甚至感覺他是笑着喝的。
奇怪。
謝文喬拿過,來了一口,表情皺在一起,邢穆竹笑了,謝文喬怒了。
他來到這個世界,從來沒喝過這麽難喝的氣泡水!
又酸又苦的!
“你不覺得這個味道很奇怪嗎?”謝文喬皺着眉對邢穆竹說。
“沒有吧。”
“你再喝,仔細喝,好好品。”
謝文喬把那瓶氣泡水推到邢穆竹手側,邢穆竹笑着一口氣喝了大半,謝文喬算是真的服了。
心服口服。
謝文喬也不和他讨論到底好不好喝,這沒有意義,人各有口味,他把鍋裏的菜悉數挑出來放在邢穆竹碗裏,邢穆竹也不挑慢慢吃着。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證明這氣泡水不是那麽難喝,邢穆竹時不時來一口,謝文喬眼看着他全都喝光了。
謝文喬想,邢穆竹真是不挑食的好寶寶。
*
等兩人吃完飯到家,天色已經暗了,小屋裏透出暖黃色的光。
“文喬,你們回來啦,吃飯了麽,給你們留了些菜。”羅宣說。
“我們在外面吃過了。”謝文喬說。
羅宣抱着靠枕,許珂坐在他旁邊嘴裏含着棒棒糖,低頭看着書,聽到聲音擡頭對謝文喬和邢穆竹笑了笑,又低下頭看書去了。
江峪長腿大大咧咧的敞開,半躺在沙發上,手裏捏着一張小卡片翻來覆去的看,見他們來了,挺直了腰。
謝文喬對他笑了笑。
江峪一眼就看見了邢穆竹懷裏的百合,這樣的重瓣百合很特別,他認出那是昨天謝文喬買回來的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而謝文喬懷裏那束的花,想也不用想是誰送的。
江峪看着那束似火燃燒的花,喉結動了動,卻什麽也沒說,垂眸仔細看着自己手裏的卡片,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拿着卡片走到謝文喬身邊,遞給他。
“文喬,可能的話,明天請考慮一下和我約會。”江峪聲音不低,小屋裏所有的人都能聽到。
所有人都知道告白夜前最後一次約會是互選,但沒有人想到江峪會當着所有人的面送互選卡。
羅宣和許珂面面相觑,前者抱緊了抱枕,後者合上了書。
謝文喬聽清了,擡頭看向邢穆竹。
江峪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見謝文喬第一反應是去看邢穆竹,已然知道謝文喬的選擇,他遲疑片刻将卡片收回。
邢穆竹卻是所有人裏最平靜的了,他輕輕推了推謝文喬的背,讓謝文喬收下卡片。
謝文喬明白邢穆竹的意思,他向前一步抽走江峪的卡片,對他笑了笑。
江峪看了眼邢穆竹,對他多了點欽佩。
“我們先上樓了。”
謝文喬和大家簡短告別,和邢穆竹上樓去了,一路上兩人都默契地沒提江峪這件事,邢穆竹把他送到門口抱着花就走了。
謝文喬沖進房間把花一放,明天互選約會,他的互選卡還沒寫。
謝文喬抓耳撓腮許久,到底應該怎麽寫呢?
謝文喬把江峪的互選卡拿起來看了一眼,他寫了一句浪漫的情話,落了款。
互選卡是要落款名字,不然都不知道是誰送的。
謝文喬實在不知道應該寫什麽,單字寫了一個喬。
默讀一遍覺得不合适,在喬字前面加上文,文喬。
看了一會兒,仍然覺得不合适,幹脆把姓也添上。
謝文喬。
三個字緊緊挨在一起。
謝文喬滿意了,拿着卡片,歡歡喜喜地出門了,走到邢穆竹門口,又有些猶豫了。
到底應該怎麽開口呢?
冷酷一點:直接給。
熱情一點:“嘿,約一個。”
随意一點:“給你,明天見。”
謝文喬拿着卡片左右渡步,最後實在忍不了自己這傻樣,把卡片悄悄從門縫裏塞進去,拍拍手走了。
謝文喬一回到房間,一下子撲到床上,左右翻滾了一下,又瞧見了那束紅山茶似的花,翻身起來,把花枝修剪些許,插進銀色的花瓶裏,熾熱的火焰燃燒在花瓶裏。
謝文喬做好了這一切,總覺得時間已經過去很久,哪怕他看着時間才過去不到五分鐘。
邢穆竹怎麽回事!
謝文喬仰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有些後悔沒有當面把互選卡給邢穆竹了,至少可以當面知道,好過這樣翻來覆去的想。
謝文喬忍不住翻身起來,不行,他要去找邢穆竹問問,他是什麽意思。
謝文喬氣沖沖地拉開門往外沖,撞進結實的胸膛裏,謝文喬捂着頭驚呼一聲,邢穆竹收回叩門姿勢的手,抱住這人。
“沒事吧。”
“你說呢!”
邢穆竹低頭去看謝文喬的手捂住的地方,謝文喬捂得死死的,不讓他看。
“我看看。”邢穆竹拉謝文喬的手,謝文喬拗不過他,最終還是松開手,額間有點紅,臉上紅意更甚,邢穆竹用手給他揉了揉額頭。
“還痛嗎?”
“你胸可沒那麽硬。”謝文喬扭頭。
“那我得再練練,下次争取讓你成為頭角峥嵘之輩。”
“滾啊,你才頭角峥嵘。”
“謝謝誇獎。”邢穆竹悠然一笑。
“……”
謝文喬發現了,這人還是厚臉皮一個。
邢穆竹把互選卡片遞給他。
“喏,晚上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