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沒資格當演員
你沒資格當演員
《青玉案》還在籌備階段，預計再過一個月正式開機。劉自平給宋黎放了幾天假，讓他回老家看看父母，順便收拾進組的行裝。
高鐵在地處江南的T城停靠，宋偉澤和黎婉慧夫婦早就等在出站口。一見到兒子，宋偉澤忙搶過宋黎随身帶來的行李箱和挎包，黎婉慧則拖着人往路邊的車上走。
“表演好學嗎？”“在經紀公司能适應嗎？”“裏邊的同事好不好相處？”像等不及宋黎回答，黎婉慧一口氣抛出好幾個問題。
宋黎抿嘴笑了笑，軟聲道：“媽，您放心吧，都挺好的，公司的同事特別好，尤其是經紀人和藝人助理，都特別照顧我。”
黎婉慧一臉懷疑：“真的假的？我怎麽聽人說，你們這行，都喜歡拜高踩低。你現在一點名氣沒有，幹拿工資不掙錢，人家能對你好？”
宋黎轉頭認真看着她笑道：“哪兒至于？媽你別聽人家瞎說，那都是外面人不了解情況，瞎編的。而且，我這次回來，就是因為馬上要進組拍戲了，可能好幾個月都不能見你們，所以提前回來看看。”
黎婉慧驚喜道：“真的？！你可以拍戲了？演什麽？古裝的還是現代的？”
“是古裝劇，演一個古代的公子。不過，只是個小配角，你可別期望值太高啊。”
“沒事沒事，媽都懂。有戲演就好，誰還不是從配角開始的。”
宋黎伸手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啓齒：“媽……這部戲，我的片酬只有5萬，扣完稅，實際拿到手的可能還要少一點……”
宋偉澤和黎婉慧飛速對視一眼，黎婉慧尴尬道：“……哎，你這孩子，什麽錢不錢的……咱先不急這個……”
宋黎抿唇笑了笑，埋下頭沒吭聲。
宋偉澤氣呼呼抱怨：“還不是因為你！孩子病了，你還說那些有的沒的，給他那麽大壓力！”
黎婉慧也怒了：“我當初也沒說錯什麽啊！就我們這樣的工薪家庭，培養個藝術生出來容易麽？這麽些年，實打實怎麽着也确實花了上百萬了吧？現在全打水漂了，我還說都不能說一嘴了？”
“那也怪不着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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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怪他啊！我就是抱怨老天不公平，這也不行了？”
“好了好了，爸媽，你們別吵啦。都怪我不好，不該生這種奇奇怪怪的病。你們放心，我以後會努力演戲，一定能把花出去的錢都掙回來的。”宋黎軟聲求饒，夫妻兩人誰都不吭聲了。
宋黎是打從心底裏覺得愧疚。宋氏夫婦不知道，但他自己心裏清楚，這事兒的确怪他。所以，想方設法先掙回一百萬，是他偷偷給自己定下的第一個目标。
到了家，夫妻倆鑽進廚房去做飯，宋黎進了依舊無比陌生的自己房間。
房間很大，牆上貼着許琛的電影海報，書架上最多的是各種音樂類專業書籍和樂譜。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名著、玄幻小說、日漫和光碟。
屋裏最顯眼的，是靠一面牆擺放的六七臺古筝，那是宋黎從五歲起到大學三年級持續努力的見證。
養病期間，宋黎也曾回來住過一段時間，當時比現在還要茫然不知所措。那時候，他甚至連許多封皮上的書名都不認識。這半年，通過每天邊聽有聲書邊閱讀，他才把簡體字基本認全了。
書架上和書桌裏的東西，宋黎一樣都沒動。他只拉開衣櫃，挑挑揀揀，整理了一些适合接下來幾個月穿的衣服。
廚房裏，兩口子還在低聲叨唠。
宋偉澤說：“生病雖然倒黴，但也不是全沒好處。你看你們娘兒倆的關系，就比以前親熱多了。”
黎婉慧不耐煩道：“是是是！那還不是因為他小學沒畢業就考去京城，上Y音附小，常年一個人在外習慣了，什麽時候都獨立清醒，從不依賴咱們。這次生了病，一下子什麽都不會了，也什麽都不記得了，沒了主心骨，性子自然也就變軟了。”
“是啊。所以，什麽事都是一體兩面的，不能全往壞處看。他如今進了影視圈，這個圈子，真要說掙錢，可比原來學音樂掙得多多了。你以後也別老提錢的事，給孩子那麽大壓力，他不過才21歲。”
“我知道。我那不是當初打擊太大，一時接受不了嘛？不過你也別太樂觀了，在影視圈裏掙錢，也沒你想得那麽容易，那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沒名氣，說什麽也白搭。”
“你不老覺得你兒子長得帥麽？這個圈裏，帥就能當飯吃，跟以前彈琴主要靠技術和天分可不一樣。”
“行吧行吧，我都知道。孩子現在跟咱們親了，咱當爹媽的，是不該成天錢啊錢的。已經花出去的，反正也回不來了，就當破財消災了。”
吃過晚飯，宋偉澤往沙發裏一靠，笑眯眯道：“兒子，手機用得怎麽樣了？還有沒有什麽不會的？需要老爸教你嗎？”
宋黎笑道：“差不多都會了。公司裏的藝人助理和同事都教過我不少，我連電腦都會用了。不過，打游戲還是不行，眼亂缭亂完全看不懂。”
黎婉慧忙道：“挺好挺好！游戲那東西，忘了正好，又傷眼睛，又浪費時間。”
宋偉澤不敢茍同：“你說得倒輕巧！他們年輕人在一塊兒，別人會他不會，聊不到一塊兒去也不好。”
黎婉慧撇嘴道：“就算你說得有道理，那你也教不了啊，說了不是白說！要說，別人家都是年輕人教老人用手機，到了咱們家倒反過來了。”
宋黎笑道：“沒關系，以後有機會了我就學學試試，沒機會就算了。媽媽說得對，我感覺打游戲還挺浪費時間的，我也沒那麽多時間可浪費。”
宋黎這次只在家待了兩天。他回去還得繼續上表演課和形體課，趁開機之前好好惡補表演知識。此外，公司還給安排了兩個拍平面廣告的小活兒，多少能賺一點。
時間倏忽而過，轉眼就到了宋黎盼望已久的《青玉案》開機宴。
按照座位名牌，宋黎找到自己那桌，赫然發現附近坐了張熟悉面孔。不等他開口，對方先笑着站起來打招呼：“呦，你也來啦？你到底演誰呀？”
宋黎微笑着伸出手跟對方握了握：“我演洛棋，你呢？”
那人笑嘻嘻道：“我演墨玉啊。我記得那天咱倆試的是同一個角色吧？乍一見你，我還當自己認錯人了。”
宋黎笑了笑：“這麽說來，我算你的手下敗将了。我沒你專業，能演洛棋我已經很高興了。”
聽到這話，對方的笑容變得熨帖起來，他捋了捋頭發道：“嗨，都是新人，以後互相多多關照吧。我叫李子揚，你呢？”
“我叫宋黎，黎明的黎。”
這一桌人陸續到齊，大都是新人，扮演些四番以下的配角，李子揚的墨玉算這裏面戲份最重的一個。
他也當仁不讓擔當起這一桌的主心骨，一路勸酒勸菜，烘托氣氛。等瞅着時機合适了，又領着一桌子新人去導演、投資人那桌敬酒。
孫偉端起酒杯，瞅着一幫子新人開玩笑：“哎呀，這可都是小鮮肉小鮮花啊，個個都看着聰明伶俐、年輕有為的，怎麽想起上我們這行來當演員啊？”
李子揚搶着答：“孫導，我是真的熱愛表演藝術，當演員是我從小就樹立的夢想。我從小學一年級就下定決心要考電影學院表演系了，從來沒考慮過其他學校。這次，《青玉案》劇組給了我夢想成真的機會，真的是太榮幸了！”
其他人也紛紛表示自己熱愛表演，或者說自己的偶像是孫偉、許琛之類，是追随他們的腳步才進了這個圈子。
孫偉呵呵笑着，轉着圈打量這些鮮嫩面孔，發現其中最好看的那位始終沒開過口，忍不住單逮住他一個人問：“宋黎對吧？你是為什麽想當演員啊？”
宋黎笑得誠懇坦然：“回導演的話，我來當演員，是因為有朋友跟我說，演藝圈掙錢比較快。”
衆人先是瞠目，随之一片默然。
一直安靜坐着的許琛将手裏的酒杯“當”地往桌上一放，終于掀起眼皮看向這大放厥詞、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
孫偉搖頭失笑片刻，又點點頭道：“其實，想掙錢也沒什麽錯……還有呢？你不會就這一個理由吧？”
宋黎抿了抿唇，神色微微有些黯然：“因為……不能彈琴之後，我也不會幹別的了。朋友說我長得……說我也只适合演戲了。”
饒是孫偉見多識廣，也愣在當場，不知該怎麽接茬兒了。
許琛終于忍無可忍。
事後，連他自己都覺得納悶，他一向還算是個挺能控制自己情緒的人，從來沒有這樣火大過，更沒有這樣當衆失态過。
他攥緊酒杯，擡眼冷聲道：“你這樣的人，根本沒資格來當演員！我為自己一時失察選了你感到無比羞恥！難怪外面的人總對這個圈子有那麽多誤解，總說演員只會靠臉，只會撈錢……原來，就是因為我們中間，始終有你這種人存在！”
一衆新人全都吓呆了。
宋黎怔在原地，因為看見許琛而高昂了一晚上的情緒瞬間蕩進了谷底。他不明白，自己只是實話實說而已，許琛為什麽會如此生氣？
只是，心情雖然極度難過極度沮喪，他倒也沒太吃驚就是了。
這樣的場景，于他而言，并不算陌生。這張臉，在面對他的時候，常常也沒太多好聲氣。這是他們之間命定的羁絆模式，他早已做好了接受的準備。
孫偉沒想到自己幾句問話就能把氣氛搞成這樣，忙笑道：“呵呵呵，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哈！你們幾個先回去吧，多吃點兒菜，吃飽點兒，明兒可要開始幹活兒了！”
一衆新人默默散去，下意識的，大家都拿眼角多瞟了宋黎幾眼。
坐許琛旁邊的投資商錢申擡眼看了看宋黎，端起酒杯輕輕碰碰許琛的杯子，輕笑道：“許大影帝，別生氣了，咱倆走一個。你別說，這小孩兒還挺有意思！”
許琛忍不住在心裏爆粗：有個屁的意思！他一聲沒吭，舉起杯子把酒灌了下去。
錢申看出他并不認同，笑道：“你不覺得，只有他說的才是大實話嗎？人貴在真實啊！”
許琛冷笑一聲：“就算披上一層看似可貴的所謂真實的外衣，也掩蓋不了他這話裏的腐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