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惺惺作态給誰看？
惺惺作态給誰看？
孫偉後來發現，宋黎寫的字，不光字跡好看，寫出來的還都是繁體字，實在非常符合劇情需要。
他把劇組原本要請的書法手替給退了，将這份工作全部交給宋黎來做，當然，手替那份錢也都給了宋黎。
青珝寫字的部分，孫偉原計劃是由許琛自己完成，畢竟他是圈內少有的幾個會寫毛筆字的年輕男星。
但如今在宋黎的對比之下，許琛的字就遠遠不夠看了，總不能劇中學霸男一號寫的字還不如學渣男四號吧？
所以到最後，反而是許琛的寫字鏡頭都是合成的，所有近景全由宋黎手替完成。
宋黎倒也不負孫偉所望，他一個人能寫出好幾種不同的筆跡，楷書、行書、隸書、草書全都能來得，看得許琛一愣一愣的。若不是寫字的人是個他打心眼兒裏看不上的，他簡直能在片場原地拜師。
這整件事裏，最開心的人當然要數李哲。他一邊埋怨宋黎不該有才藝還藏着掖着，一邊征得導演同意，po了一段宋黎穿着戲服寫字的視頻到微博上，立刻引發粉絲狂歡。
【天吶天吶，我死了！這是什麽神仙小哥哥，人好看就算了，字也這麽好看！】
【啊啊啊啊啊，這才是真正的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寫書法的古裝美男，我可以舔一萬遍！！】
【天吶，這鏡頭也太和諧了吧？我們家小酥梨簡直就是為書法而生！所有影視劇中最美書法鏡頭！不接受反駁！】
【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的，為什麽還要這麽有才華？！】
【這算什麽？我們酥梨本來就多才多藝，集美們看看這個視頻，絕對不比那個書法鏡頭震撼度低！！】
這位粉絲貼上去的鏈接，是宋黎以前參加古筝大賽的視頻，鏡頭裏的人技藝娴熟，音樂表達極富感染力，絕對是專業碾壓級別的。
于是，宋黎原本是音樂學院古筝專業學霸的身份也被扒了出來，各種演奏視頻在評論區層出不窮，引發粉絲一輪又一輪尖叫。
對此，李哲很得意，宋黎卻十分忐忑。畢竟，現在的他已經徹底不會彈琴了，莫名有種欺騙粉絲的不安。李哲勸他別想那麽多，既然現在已經是演員了，好好演戲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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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中，青珝在燈下埋頭寫策論，但他的思緒久久無法平靜，注意力也很難集中到眼前的文章中來。
那一日，趁老師外出、學堂放假，墨玉帶他去看了那處山岩。
俗話說，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同樣，作為大自然鬼斧神工的作品，也不會有兩處完全相同的岩石。但墨玉看到的那處山岩，竟真跟幾裏地之外的另一塊岩石一模一樣。
原本這樣相隔甚遠的兩處岩石，它們的相像很難被人察覺。
奈何墨玉無心科舉，卻對筆墨丹青興致頗高，他曾在逃課時對着其中一處描摹良久，想象過将這山岩繪在紙上的模樣。所以，又在別處遇到一模一樣的岩石，自然一眼便看出了問題。
兩人觀察良久，發現不僅那塊山岩是一樣的，連左近的樹木、花草也跟另一處極度相似。這樣的發現讓兩人莫名心慌，又完全無法做出合理解釋，只得一路悶頭回了寝舍。
在事情沒弄清之前，青珝不敢将自己內心的想法說出口。憑他的直覺，那兩處地方的相像，就像某個畫師或雕刻師突然失去了耐心，對自己的作品懶得再精心謀篇布局，便草草将別處畫過、刻過的景物在此處又重現了一遍。
可是，他們親眼所見、觸手可及的，分明是真實到不能再真實的自然景物啊！
青珝将手頭徹底寫亂了的策論揉做一團，導演突然喊了“咔”。
孫偉走到許琛身邊，蹙眉道：“我剛剛發現，你跟宋黎握筆的姿勢不太一樣，回頭他給你當手替，恐怕會穿幫。”
“那怎麽辦？我改姿勢？”
許琛倒是挺有自知之明，雖然他咖位高，但在寫毛筆字這塊兒，宋黎顯然更專業，他不能不服，所以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改，而不是讓宋黎跟着他改。
孫偉顯然對他的反應挺滿意，拍拍許琛肩膀道：“不愧是影帝，覺悟就是高哈。我不懂你們倆誰的手型更規範，不過實話實話，宋黎的姿勢在鏡頭裏看上去确實更漂亮一些，那就只好委屈你許大影帝喽！”
許琛淡淡笑了笑。
孫偉的精益求精他是早就領教過的，這也是他願意跟對方合作的一個重要原因。至于誰跟着誰改這種細枝末節的東西，他當然不會在意，只要能把戲拍好，該怎麽配合他都不會有意見。
倒是宋黎，聽導演說讓他臨場教許琛改握筆姿勢，像西施突然犯了心口疼一般，蹙着眉頭、耷拉着眼皮走過來，也不擡頭看人，只緩緩拿起筆開始在紙上示範，期間一次也沒擡眼看過許琛。
許琛心裏輕哼一聲，懶得計較他這種态度，另拿了一支筆跟着模仿。無奈試了好幾次，孫偉仍不滿意。
宋黎繼續一聲不吭，不過他明顯刻意放緩了速度，将修長白皙的手指伸到許琛面前，緩緩提筆，一個手指一個手指慢慢放到筆杆相應的位置，然後再慢慢擺正手掌，在紙上寫了兩個字。
眼前指節如蔥，膚色如玉，一根一根手指緩緩攏起的慢動作，就像紀錄片裏極端藝術化的特寫鏡頭，令許琛晃了一下神。所以，等他靈竅歸位，對方手指已經握好筆杆，他仍是沒看明白。
孫偉有點不耐煩了，他大聲道：“你們學寫毛筆字，不是有個什麽手把手教學的說法嗎？咱甭耽誤時間了，宋黎你直接上手，手把手教教你許老師！”
宋黎頓時愣住，僵持原地半天不動。手把手教許琛？還不知要怎樣被人嫌棄呢，他怎麽敢？
許琛皺了皺眉，低聲不耐煩道：“趕緊的！你該上手就上手，別耽誤大家時間！”
宋黎臉色白了白，他垂下手讓長長的戲裝衣袖自然滑落，隔着薄薄的布料握住了許琛的手掌，又隔着布料挪動對方手指，将許琛的幾個手指放在相應位置，然後便一秒都等不及了似的，迅速向後撤開。
許琛心裏頓時湧上一股不快，咬牙暗诽：當初握着我的手不肯撒的時候，也沒見你有多矜持。現在遇着正事了，反倒擺出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惺惺作态給誰看？
當然，許大影帝演技驚人，面上絲毫未顯，仍是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經宋黎手把手教導後，孫偉終于滿意了，跟許琛說：“這次終于對了！回頭你記住這個握筆姿勢和每個手指大概應該在的位置，這樣前後期鏡頭應該就能保持一致了。”
宋黎今天戲份不多，拍完自己那部分，便只能留在原地觀摩。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待在片場難免礙某些人的眼，不如偷偷溜去大街上逛一圈。
影視城裏一溜的仿古建築，雖然許多地方做的也不是很對勁，但徜徉在這種相對熟悉的環境裏，他心裏總能稍稍感到一絲放松和寬慰。
大街小巷，到處是穿着古裝的游客，還有許多跟拍攝影師。
宋黎穿着戲服混在游客中間，并沒有引起太多關注。偶爾有路人驚嘆于他的相貌，忍不住多看幾眼，但也沒人認出他來。
宋黎邊走邊優哉游哉欣賞兩邊小攤上的各色小商品，冷不防跟對面步履匆匆沖過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他下意識開口說了聲“抱歉”，待擡頭看清對方面孔，不由愣在原地。
對面的男人個頭跟他差不多高，年紀大約三十出頭，體型清瘦，臉頰凹陷，那張臉上最突出的，是一副粗邊黑框眼鏡。
宋黎記憶力很好，他一眼認出這是上次在張長遠導演試鏡現場見過的那個男人，三個試鏡評委中最沒存在感的那位，也是真正否決了他的那位……
對方顯然也認出了他，下意識扶了扶鏡腿，雙目透過鏡片射出一縷精光：“你是……宋黎吧？”
宋黎挑了挑眉，心裏的吃驚透過好看的眉眼一覽無遺。
那天參加試鏡的人那麽多，現場還出了那樣的事故，自己只是衆多失敗者中的一員，這人居然記住了他的名字？！
他愣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對，我是宋黎。還沒來得及請教，您怎麽稱呼？”
“敝姓谷，名千原，是張長遠導演劇組的編劇，幸會！” 谷千原伸出一只手掌，目光直視他。宋黎便伸手接住輕輕握了握。
握手的時候，他下意識垂眼，一眼看到谷千原另一只手裏抱了個羅盤，羅盤上的指針此刻正在瘋狂左右擺動。
宋黎內心的驚詫在此刻達到了頂點。
羅盤他當然見過。在他的時代，這是每個算命的巫師都有的基礎裝備。可是，到了現代，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東西。而且，這羅盤此刻分明正處于工作狀态。
意識到他的目光，黑框眼鏡下意識将手裏的東西藏到身後，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意：“敝人平時沒事喜歡研究點傳統文化的東西，讓你見笑了。
宋黎淺淺笑了笑：“我也喜歡傳統文化的東西，不足為怪。”
谷千原打量了一眼宋黎身上的戲服，問：“你也在這邊拍戲？哪個劇組？”
宋黎答：“《青玉案》劇組，孫偉導演那個。”
谷千原緩緩眨了眨眼，面無表情道：“哦……你這身扮相還真不錯，我們劇組錯過你，有點遺憾啊。希望……以後能有機會合作。”
宋黎當然清楚，這不過是一句假到不能再假的客套話，于是只淡淡笑了笑，沒接茬。
他記性很好，可還沒忘，當初就是因為這個人反對，他才沒能通過張長遠劇組的試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