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對你沒有絲毫興趣
我對你沒有絲毫興趣
影視城裏只有一家中藥鋪子,找起來絲毫不費力氣。許琛口罩、墨鏡、帽子全副武裝之後,獨自一人懷着滿腔好奇走進了這家藥鋪。
坐堂的先生身穿青色斜襟長衫,花白的頭發簪在頭頂,唇下是一小把飄飄欲仙的長髯,完全符合許琛對一位世外高人的所有想象。
見他這副打扮,對方也不意外,只淡聲道:“先生你好,是診脈啊還是抓藥?”
鬼使神差般,許琛答:“我想請脈。最近身體有點不大舒服,請先生給我診診看是什麽毛病?”
他下意識想請人再給自己開個方子,那樣的筆跡,能多收藏一幅是一幅。
老板請他坐下,一邊號脈,一邊問:“你具體哪裏不舒服?”
許琛年輕力壯的,喉嚨也已經大好了,實在沒哪裏不舒服,只好信口胡謅:“就……晚上睡不好覺,經常失眠,白天又覺得沒精神……”
掌櫃了然一笑:“你這其實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就是憂思過甚,積勞積郁。說實話,你們這些當大明星的,掙得雖然多,壓力也确實比一般人大啊!”
許琛愣了一下,敷衍地笑了笑,對這充滿世俗意味的對話隐隐有些失望。
對方號完脈,提筆開始寫方子,用得倒也是小楷毛筆,但那筆字……怎麽說呢,恐怕還遠遠比不上許琛自己寫的,格式也淩亂不講章法,并沒有多少美感。
許琛猶豫一瞬,問:“先生,你們這店裏一共有幾個坐堂的大夫?”
老板笑了:“這麽個小店面,就我一個都生意清淡得很,還能養得起幾個大夫?”
許琛再也忍不住,掏出随身帶來的藥方,小心翼翼問:“先生,這個藥方,是您這裏開的麽?”
掌櫃接過來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笑道:“這藥方我有印象,是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年輕人拿過來的。藥的确是在我這兒拿的,但方子不是我開的。而且,他這方子忒麻煩,煎藥的時候要一直守着,各種藥材要分時段往裏擱,我這兒弄不了,那年輕人說他自己能煎。”
朱筱婷長得雖然還不錯,但在影視城這種地方,恐怕還稱不上“特別好看”。許琛于是追問了一句:“那人個子多高?男的還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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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的,個子大概……比你稍矮點兒吧,不過看着怎麽也有一米八了。”
許琛這下終于确信,自己是被自家助理給蒙了。但朱筱婷為什麽要對自己撒這種毫無意義的謊,他絲毫沒有頭緒。
許琛滿懷心事步履匆匆,一回片場就找自己助理,卻四處不見人。
李子揚笑吟吟迎上來打招呼:“琛哥,您是不是找婷姐啊?”
“是啊,你看見了?”
“嗯,我剛剛看她跟宋黎去了小化妝間。要不要我幫您把她叫過來?”
“不用了,謝謝。我自己去找她。”
許琛推開小化妝間的門時,宋黎跟朱筱婷正聊得不亦樂乎。宋黎手裏還拎了三個馬卡龍色的保溫桶,瞧着分外眼熟。
男的,身高大概一米八,長得特別好看……
許琛一下子明白了。
他緩緩掩上房門,看都沒看宋黎,只盯着朱筱婷道:“筱婷,我剛剛去影視城的中藥鋪子了,人家說那藥方不是他們開的……你沒事騙我幹嗎?”
許琛的聲音溫和而穩定,但朱筱婷憑着伺候了他好幾年的經驗,敏感意識到,許琛生氣了,而且是極度生氣。
她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瞄了宋黎一眼,嗫嚅道:“我……想讓你盡快把病治好……怕你不肯喝……”
許琛的聲音變得冰冷而無情:“不管出于什麽理由,你作為助理,私自隐瞞、欺騙你唯一的雇主。我看,你是對這份工作有什麽多餘的想法了吧?”
朱筱婷渾身一激靈,眼圈兒瞬間紅了。工作這麽多年,這是許琛第一次給了她解雇的暗示……這樣沉重的負荷,她真有點背負不起。
宋黎也被吓到了,一愣之下趕緊開口解釋:“許老師,不是的,這事兒全怪我。是我苦求婷姐不要說出去的。我怕她說了,你不肯喝藥……”
許琛冷笑一聲道:“什麽不是?明知我知道真相不會喝,還敢撒謊騙我喝我不想喝的東西,這樣的助理,難道不算失職?不算背叛?”
見許琛越說越嚴重,宋黎快急哭了:“真的不怪婷姐,真的全都是我的主意,我……我也是一番好意,只想讓你早點好起來……”
“謝謝了!不過你這番好意,我實在心領不了……我是真沒想到,你不光有本事搞定上司、搞定投資人,居然還有本事搞定我助理,讓她跟你合起夥兒來騙我!”
許琛的指尖都氣得微微顫抖起來。
自以為是邂逅了世外高人的一場奇遇,竟化為被潛規則愛好者誘捕、圍獵的一出鬧劇,滿懷的驚喜和憧憬,統統變成了淤塞胸口的羞惱和憤懑。
“什麽……搞定上司、投資人……”宋黎大睜着眼睛,眼裏是說不出的惶然和迷茫。
“你少在我這兒裝無辜、裝可憐!論演技,還輪不上你在我跟前秀!今天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兒了,我就跟你明說了,勸你以後少在我這兒浪費精力,耍你那些沒用的小聰明小手段,我不吃你這套!你也是有兩個金主的人了,就別太貪心了,還想讓我也為你所用?實話實說,對你這一款,我真是連絲毫興趣都提不起!”
最近有李哲貼身照應着,兩人天天一起打理微博,宋黎關于娛樂圈的知識儲備已極為豐富。對金主這個詞,以及它背後蘊含的意味,他清楚到不能再清楚。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詞居然能跟自己聯系到一起,還是由許琛親口說出來……
從胸口擴散開來的悶痛,令宋黎喉嚨瞬間失聲,半天都吐不出任何字句。他眼圈是紅的,臉色卻變得極度慘白,随着手臂微微顫動,三個空蕩蕩的保溫桶在寂靜的房間裏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僵持了許久,察覺到那股席卷全身的麻痹感稍稍有所退卻,宋黎迫不及待挪動僵硬的腳步,匆匆退出了這一方令人窒息的空間。
他原以為,有緣無分、世世單戀已經是最差的結局,他也早已做好了接受的準備。卻沒想到,兩人的關系還能不堪至此。他在對方心目中,竟成了這樣一個滿身污穢的角色。
也許,這便是逆天而為的報應……
宋黎內心無比後悔,或許,他根本不該進這個劇組,甚至不該進演藝圈……
男主角病好了,劇組終于可以正常開工,所有戲份都按正常節奏繼續往前推進。
劇組所有人漸漸發現,全組外貌最引人矚目的男四號最近跟換了個人似的。
從前那雙總是笑意盈盈、随時圍着男主角打轉的眼睛裏沒了神采,也不肯再朝男主多看一眼。甚至,除了劇情需要之外,他也很少笑了。
孫偉對這事兒毫不在意。只要不影響拍戲,演員之間私交如何一向不是他關注的重點。
許琛倒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自在。
不管好意歹意,成天被那樣灼熱的目光盯着,總會令人不自在。更何況以對方一貫的尿性,內心絕對別有所圖,那就更加讓人不舒服了。
現在,宋黎肯這樣遠遠保持距離,他感覺輕松了不少。
不過,輕松之餘,心底也隐隐有幾分不安。
他原以為宋黎是個沒臉沒皮的,不把話說清楚一些,對方怕是會死纏爛打到底。沒想到幾句話過去,對方竟肉眼可見地消沉頹靡至此,頓時讓他有點疑心當時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重了。
不管怎麽說,對方的藥,的确治好了自己的病,連個謝字都沒說,其實不大符合他平常為人的修養。
李子揚等人則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這種局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宋黎是被許琛狠狠打擊過,否則,以宋黎以往那股執着勁兒,怎麽可能會主動遠離許琛?
對宋黎搶了自己角色這事兒,李子揚表面表示服從安排,內心不可能不嫉不恨。
他一有機會便要在人前背後說幾句小話,恨不得讓片場所有早來晚到的人都知道,宋黎只是個憑臉憑屁股上位的貨色,根本沒資格跟科班出身的自己争。
今天這場戲,是墨玉逃課出游,偶然發現書院後山一處岩石有異常,上課時趁先生不注意寫了個紙條,團成一團扔給青珝,想約他出去一探究竟。
孫導過來給宋黎講戲,講完又叮囑他:“紙條上你随便寫點什麽都行,拍你臉的時候是遠鏡頭,看不清你手底下的字。等鏡頭拉近,能看清字跡時,會找手替補拍這一段,你不用擔心,只管放開了寫,關鍵是動作要潇灑自如。”
宋黎點點頭表示明白,孫偉又不放心地多問了一句:“你會拿毛筆吧?”
宋黎微微一愣:“當然,會拿。”
一聲“action”之後,正式開拍。
宋黎偷眼看了臺上寧思遠飾演的先生一眼,提筆開始往紙上寫字。雖然孫偉讓他随便寫,但他一時也想不出随便寫點什麽,便按照劇本上的內容,把墨玉原本該寫的東西寫了上去。
等紙團扔到青珝書桌上,許琛一愣之下,迅速将其抓住藏進衣袖。随後,孫偉那邊一聲“cut”,聲音裏帶了些明顯的興奮。
他對着機器又看了一遍回放,一言不發朝幾個演員走來。
許琛微微錯愕,下意識擡了擡眉角。剛才那條,以他的眼光來看,中規中矩沒出任何問題,應該是可以直接過的,不知道孫偉瞎激動個什麽勁兒。
孫偉沒理會其他人,徑直走到許琛身邊問:“剛剛那紙團呢?拿出來我看看。”
許琛依言從袖子裏掏出皺巴巴一團遞過去。孫偉展開凝神看了一會兒,轉身問宋黎:“你以前練過書法?”
聽到這話,宋黎有那麽一瞬的怔忪。如果5歲開蒙提筆寫字也算練書法的話,那他的确是練過的。
他下意識點點頭。
孫偉興奮道:“太好了!我剛剛在鏡頭裏就看出你這字絕對不一般,絕對是下功夫練過的!這下好,咱不用請手替剪接鏡頭了。一會兒你好好寫,把該寫的字都寫一遍,從遠及近的鏡頭都由你一個人完成,到時候再給你這字來個特寫,這組鏡頭絕對漂亮!”
許琛微微有些意外:“剛剛那條要重拍?”
孫偉大手一揮:“對,重拍!剛剛是按原先組合鏡頭的設計拍的,用不了。重拍一次,争取一氣呵成!”
許琛皺了皺眉,趁人不注意,悄悄撿起被孫偉丢在一邊的紙團展開一看,目光頓時凝在紙上動彈不得。
這筆字跡,不光筆走龍蛇、潇灑俊逸,而且還莫名眼熟。
之前,他以為那藥方是宋黎不知從哪兒弄來的,他不想跟對方糾纏不清,便也懶得再去細究寫方子的人到底是誰。現在看來,竟是宋黎自己親筆寫的!
那樣一副字跡,竟會是眼前這年紀輕輕、徒有其表的人親筆書寫的?許琛內心,是難以言表的震撼和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