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此刻的連铮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當連铮這樣問的時候,連铮媽媽下意識反駁,“我不知道。”
她很怕,很怕聽到連铮承認,她寧願裝傻,可是這句反問無疑是最明确的回答。
“媽。”連铮不自主穿好衣服站起身來,朝陽臺走去,二十幾樓的高度,朝下看還有些頭暈,“我爸知道了嗎?”
“知道什麽啊?你別胡說八道,我只是讓你搬家,自己單租一個也行…”連铮媽媽說話有點語無倫次,“錢不夠就別往家裏寄了,家裏暫時不缺,你爸能下地現在。”
“媽…我跟周笠…”連铮往後退了一步,身處高空,讓他頭暈目眩,心跳加速。
連铮媽媽大概是沒在家裏,躲在了外邊打電話,尖嚣的聲音刺激着連铮的耳膜,“我說了…別說周笠…我現在在說你!”
“周笠”兩個字像是避之不及的禍患,連铮媽戰戰兢兢地,捋不清邏輯,“要不你回家吧…城裏也沒那麽好…你回家…咱們把婚結了再…”
“媽。”連铮打斷道,“我能帶着周笠回家嗎?”
瘋了。
耳邊傳來手機發燙的溫度,連铮媽太清楚帶周笠回家是什麽意思。
不是帶普通朋友回家,而是換成另一種身份,另一種難以啓齒的身份。
“連铮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剛剛還強忍着情緒的媽媽,聲音突然抖得厲害,“你好好回家結婚不好嗎…你跟媽說…你是不是進城才染上這毛病的…啊!”
連铮沉默着,他本以為這是件很容易開口的事情,他曾經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想過很多的說辭。
可真當他媽媽壓抑着哭腔問他的時候,他才發覺這麽難。
“是不是周笠他帶的你…連铮你以前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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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連铮一直退,退到落地窗前,正好能坐在沙發上,半截身子傾出窗框。
“是我纏着他,是我開的頭,他沒辦法才答應的。”
電話那頭,連铮媽媽喊了聲天啦,“你別說了…你就是因為去了城裏…”
這麽驚世駭俗的事情,連铮媽連聽都不敢聽,何況連铮還在一股腦的攔責任。
“真跟他沒關系。”連铮艱難開口,總得對一方殘忍,“是我離不開他,他不理我的時候,我整個人幹什麽都沒勁,還趕我走的時候,我當時死的心都有了,我一想到他要結婚,我腦子裏就一團漿糊…媽,真的,不是他離不開我,我離了他我得沒命。”
“周笠不一樣,他能傷心幾天,哪怕堵在心裏,他還能若無其事的去做事,我不行…我真不行…我現在幹什麽都想的是他…”
“我以前想都沒想過…想要為別人怎麽樣…能維持家裏人的衣食…可現在我就想他能好點,別整天起早貪黑的做小吃攤…”
“我這樣還能跟誰結婚啊…我滿腦子都是他…”
連铮媽這輩子沒聽過酸話,頭次聽竟然是從自己兒子嘴裏說出來的,還是對着一個男人。
“作孽啊!”連铮媽媽捂着話筒,哭聲都模棱兩可,“你說的這叫什麽話!別人聽到了會以為你們有病!”
連铮看着瓷磚,一塊塊的數。可不得有病嗎?不然自己怎麽會無可救藥的喜歡上周笠,要死要活,死皮賴臉。
“他真的特別好…”連铮不知道該怎麽說,從哪說,他媽才能體會到周笠在他心裏的感覺。
“你老說結婚,說來說去都是說有個人照顧我。”連铮數完瓷磚有看着陽臺圍欄上的欄杆,有多少根,平時也沒注意過,偏偏這時候對它好奇的很。
“就沒人這麽照顧過、稀罕過我,我不在家,他連飯都懶得做…”周笠這個人,就是連铮最大的動力,反複提起時,他連心中那點恐懼都漸漸消亡。
“你們肯定會喜歡他的…”連铮緊接着又道,“我是真離不開他,舍不得他受委屈。”
聽到連铮這麽說,他媽媽近乎崩潰,“那你要我跟你爸怎麽辦啊…以後大家得怎麽說你們…你舍不得他受委屈,你就狠得下心看你爹媽難受。”
這不是選擇題,連铮不想放棄任何一邊。
“那怎麽辦呢…”連铮數完欄杆,注視着前方空曠的半空,“媽,你說從周笠家陽臺上跳下去還活的了嗎?”
周笠家住二十多樓,連铮媽媽站過去看得時候,都覺得雙腿發軟。
甚至不敢去多想連铮的意思,屏住呼吸,止住抽泣,“你想幹什麽!你吓唬你媽我!”
“不是的。”連铮頓了頓,“我沒想過跳下去,我只是打個比方…如果真讓我跟他斷了,就跟我從這陽臺上跳下去差不多。”
連铮媽媽被連铮這種說法吓到,嗓子裏吐出幾個拟聲詞,緊接着便消音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他媽,腦子裏組織不出完整的語言,想到哪說哪,“放假我帶周笠回來看你們行嗎?”
“別回來!”這要看着他兒子帶個男人登堂入室,連铮媽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過年呢?”日子久一點能接受嗎?
“別回來…”
似乎還是不行,該怎麽辦,似乎還要再想想辦法,連铮繼續道,“我們不讓你們看見,不給你們添堵,東西放下我們就走。”
他不能獨自回去,不能丢周笠一個人在家。過程必定要殘忍些,可總好過一個人硬抗。
廚房抽油煙機的聲音早就沒了,連铮沒有注意到而已,家裏的格局小,隔音效果也不好,周笠貼着牆壁站了好一陣,直到連铮挂了電話才出去。
“打完啦。”周笠不聲不響走到連铮身後,他聽到聲音才回頭。
“嗯,你是不是都聽到了?”連铮順手将他拉到身邊坐着,兩人擠在沙發上,一同看着陽臺發呆。
“聽到了。”
從哪開始聽到的?從連铮說他離不開自己的時候。
周笠在認真的想連铮說的話,他要是離開了,自己真的能若無其事的繼續生活嗎?
好像不太能。
就像是從沒見過光明的人,他不會去奢求,可一旦看到一丁點的星光,他會朝着那個方向去憧憬,去展望。
可突然斷了他的念頭,他還能适應暗無天日的日子嗎?
人性最大的弱點就是貪心,有了一點之後,他會想要一線,有了一線,他會想要一個平面,更多更多,無窮無盡,只有貪婪,沒有适可而止。
愛亦如此。
“那怎麽辦呢?”周笠學着連铮的語氣反問他。
連铮苦笑一聲,轉頭看着周笠,“好辦…你等着…”
看着連铮起身走去卧室,卧室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很快人又從裏面出來了,手裏拿着張卡。
“這是什麽?”周笠拖着下巴有些緊張地問道。
“存的娶媳婦的錢。”連铮把卡塞到周笠手上,“工資我分成了三份,這裏面存了一份,還不是很多,想給你盤個店當彩禮,可還沒存夠。”
指甲剮蹭在銀行卡凸起的數字上,周笠似乎感覺到卡在發燙,像是捧着連铮的一顆赤子之心。
周笠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麽,可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沒存夠…所以給我嗎?”周笠想要輕松一些,哆哆嗦嗦的音調出賣了他。
“沒存夠,提前給你,你得和我回家。”連铮一把握住周笠的手腕,默念道,周笠,別抖,我值得被你信任,被你依賴。
“挨打、挨罵都得陪着我,挨打你就躲在我身後。”
手腕上的力道微微加大,又聽到連铮的聲音響起,“跑不掉啦,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