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朝堂的暗湧蘇念奴全然不知,因夜裏晚睡,醒來時眼下還是帶着倦态。
此時阿炎已不見了蹤跡,搖雨伺候她更衣洗漱後,見天色不早,又為她擺膳。
就在她思索着一會兒該做什麽時,阿炎卻突然露了面。他腰間別着玄黑長劍,熟悉的銀鈴挂在劍首,卻并未作響。
他一手提着酒,大步邁入屋內。見桌案擺着的幾樣小菜也不客氣,直直坐下就把酒放在了蘇念奴面前,取了新木箸試了試口味。
蘇念奴看了眼搖雨,示意她再去取一份午膳。而後把目光放在他的腰間,問道:“将軍把劍還你了?”
阿炎點頭,指了一下酒壇:“飲酒邀月,今夜試試。”
蘇念奴開了酒封,聞了聞,又堵上:“這酒你在何處買的?”
“街口的酒肆,怎麽?”
“這是臘酒,最适合現下。”蘇念奴解釋道,“只是西城酒肆的酒大多摻水,你這酒不夠純。”
阿炎微愣,倒是不知道還有這麽多門道。他沉默了一瞬,伸手把酒壇取了回去,問:“哪兒的酒好?我去買來。”
“洛京最好的酒,當然是在廣仙樓。”蘇念奴語氣頗有幾分暢嘆,“趙大人不妨到廣仙樓去尋掌櫃,就說是我要的,掌櫃會給你今冬釀得最純的酒。”
阿炎下意識摸了摸錢袋,有些猶豫。
“不要銀子。”蘇念奴注意到了他的動作,淺笑了一瞬,解釋道,“廣仙樓是雲家産業,引之的酒從不收我銀子。”
“那不行。”阿炎皺眉,“我要買酒送你,怎可借你名義。”
蘇念奴有些莫名,思索了一陣後,問道:“趙大人為何要送我酒?”
阿炎瞥她一眼,似是而非地答道:“将軍說,是你讓他還我劍。”
蘇念奴恍然大悟,于是調笑了一句:“将軍說此劍對你而言十分重要,看來确實如此。”
阿炎垂首,手搭在劍柄處,仔細地撫摸了一下,道:“你不懂。”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少年腰間的劍柄早被撫摸得光滑,頂端的紋路奇特,看着不似中原之物。挂首的銀鈴也怪異得很,從不作響。
蘇念奴沒有心思打探他人的過去,遂把目光移到了酒埕上,轉了一個話題:“城東有個小酒巷,盡頭右側住了一個老人,釀得一手好酒。趙大人若不嫌遠,也可以去此處買酒。”
阿炎狐疑地問:“外面流傳,你似乎并不喜酒。”
偶爾酌酒一二次,是不可能對酒這樣熟悉的。他雖不曾飲酒,卻也在軍中聽過一些。
“洛京士族,愛酒尤多。我雖不與他們共飲,私下卻也愛酒。”蘇念奴淺笑,答道。
大魏名士風流,酒色兼具者多矣。可蘇念奴姐弟在外從不飲酒,因蘇鼎怕兩人沾上世家愛服的五石散。
阿炎想了一陣,一口應下:“那我一回兒去買一埕。天色尚可,今夜也适合賞月。”
“早聞平陵軍治下嚴厲,私下不得飲酒。若是被将軍知道,怕是不好。”蘇念奴提醒道。
“你又不是将士。”阿炎皺眉,覺得她想太多,“将軍是怕好酒誤事,你一個姑娘,又不參與戰事,喝兩杯酒算什麽大事。”
蘇念奴眨眨眼,對他言語間轉變的寬容态度佯作不知,點頭道:“趙大人說的是。”
望着清湯寡水的一桌菜,阿炎每樣都挑了些入口後,有些嫌棄地問:“你可有想吃的,我一并買來。”
蘇念奴雖然不是個有口欲的,但被他一提,還真有饞了的食物。
她起身,入內間尋了個錢袋裝了些碎銀子,遞給阿炎。
“趙大人請酒,我自然該有回禮。”她淡笑道,“請趙大人走一趟廣仙樓,買些下酒菜。”
“不是說,廣仙樓不收你銀子麽?”
談起這事,蘇念奴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引之是守財奴,只許諾了不收我酒錢。”
她與雲引之是以酒交下的朋友,往年他回京也總來尋她飲酒。他知道蘇念奴不常飲酒,甚至是幾乎只與他飲酒,才如此闊綽。當年她與雲引之争論贏了,還去廣仙樓把最貴的酒都點了一通,運到府上後讓雲引之打着玉算盤心疼了好一陣。
談起舊事,蘇念奴一貫冷淡的面容便會柔和下來。
阿炎對此深有體會。因為當初她在面對泅嫣時的神色,要比對着他時要明媚得多。
他仰頭望着站着的她,日光打在她身上,并無半分暖和之感,卻生生被她柔軟下來的态度而生出了暖意。
她應當多笑一些。阿炎默默地想。
如此一想,卻無端又憶起了她在西軍營被他的劍所傷後一副強作鎮定卻面色慘白的模樣。
心中愧疚之感又生,讓阿炎喉舌發了緊。
他接過錢袋,正欲開口,就聽見搖雨進門,朝蘇念奴道:“夫人,将軍說一會兒接你出府,到城西施善。”
。
雖不知為何趙破奴突如其來地要帶她出府,但蘇念奴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她與阿炎約好了今夜賞月,又囑咐他到廣仙樓買何種下酒菜,才收拾一番出門去。
門前趙破奴早已備好了馬車,此時正在一旁站着等蘇念奴,任由一旁的百姓圍着旁觀。
威遠将軍府一貫門可羅雀,上回拉出馬車來還是去刑部下獄。而且他們府上的人向來節儉,出入何曾用過馬車。今日又是如此做派,想來是那人又要出門了。
正紛紛細語着,就見蘇念奴端莊的身影出現在将軍府門前。她的衣着依舊簡潔,素色的白裙只在裙擺處繡了金蓮,纏繞金枝倒挂蔓延到腰間,到衣襟,沒入銀灰披風之下。邁步之時金蓮乍現,時有若無,竟似步步生花,霎時生色。
聽着周遭贊嘆之聲,蘇念奴心裏想的卻是雲家冬季新衣的銷量。
臨至趙破奴面前,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雲引之荼毒過甚。
入了馬車,趙破奴看着她頗有些倦态的面色,問道:“昨夜睡不好?”
蘇念奴摸了摸自己素淨的臉,有些後悔方才不曾敷妝。卻也不好說自己昨夜是在等他,只問道:“昨日将軍為扶風一案進宮,陛下可有責罰?”
“他只責罵了幾句,并無大礙。”趙破奴搖搖頭,掩去了自己在殿前跪了一個時辰的責罰。至于皇帝那兩腳的力氣,也不過是順着他力道裝個樣子罷了。
重責輕罰,倒也并非在他意料之外。
他與皇帝各自心知肚明,陳仲元之死不該就此結案。他雖明面認下了自己誤殺陳仲元,但若就此把事情揭過去,堂堂一個将軍被關押刑部卻不知反擊,倒顯得他對陳氏心虛。唯有反咬陳氏一口,求着皇帝繼續查,才能消除皇帝對他的猜忌。
但昨日戲已經做足,皇帝也因陳季聞禦下不嚴,重新奪了官職,責令回家反省。他面子賺夠,也就不能再糾纏。
蘇念奴心中對此雖早有定論,但如今聽他親自說過,才算放下心來。
“昨日見謝少卿,言是已詢問過宋初曦,但她只言不知個中細節,無甚線索。”趙破奴想起昨日兩人匆匆見面的交談,把情況如實告知了蘇念奴。
蘇念奴斂眉,對此也并不意外。
自宋知直任上兵部侍郎一職後,宋初曦一朝從破落世家之女成了陛下重臣之妹,席間多了頗多結交之人。但對此也并未高傲自大,一直謙卑有禮,進退有度。為人處世如此,自然是謹慎小心之人。
但事情受阻,心中總歸郁結。
趙破奴見她面色不虞,幹脆換了個話題:“你可知為何要到城西施善?”
蘇念奴搖了搖頭。方才問了元叔,說是将軍鮮少在洛京,配給到府裏的銀子已經少的可憐,更別談施善。
趙破奴神色頓了頓,答道:“刑部差人送了禮來賠罪。我想着這賠禮你當不願受,不如變賣做糧食,給城西貧苦的百姓過冬。”
蘇念奴微怔,有些錯愕。誠然,她對刑部之人厭惡至極,若換在以往尚在鎮國公府,她只怕會扭頭讓人把賠禮都丢出去。但這陣子與趙破奴相處下來,她卻很清楚面前的人對銀子的節儉程度。
一個連貴藥都舍不得用來治傷的将軍,卻要把這些銀子用去施善而不是存到軍銀之中,确實有些匪夷所思。
趙破奴從她的神色中讀懂了她的疑惑,抿了抿唇才答道:“刑部應當向你賠罪,而非是我,這銀子我不會用作軍需。”
言下之意,這是蘇念奴的銀子,不是他趙破奴的,不該擅自挪到軍需離去。
蘇念奴因他的話而心頭一軟,輕嘆一口氣,贊同他的主意:“刑部構陷冤案,令無辜受害之人甚多。用他們的銀子賠禮施善,也算是為無辜之人積德。只是若尚有多餘銀兩,将軍用作軍需便是。”
聽着轱辘前行的碎雪聲,蘇念奴又想起了舊事,對趙破奴閑談起來:“說起來,很久以前我也去過城西施善。”
趙破奴擡眉看她,聽她緩緩道:“大約是十二歲那年,開春的時候。只是後來父親歸京,我為了迎接就沒留到最後,匆匆走了。”
她尚記得當時很多百姓追馬車,其中有個半大不小的少年,追了很長一段路。他不要米糧,只盯着她瞧。後來她親手給他送了米袋,還給了一碟糕點,囑咐他一番,才停了腳步。後來蘇念奴回府,還會偶爾想起那個少年。
“我當時急着見父親,沒有仔細問他為何追馬車。”蘇念奴提起此事,低聲嘆道,“我想,或許他是盼着我能施舍一些錢財的。城西百姓大多困苦,若是家人遭病,那點米糧怕是請不起大夫。可惜後來我派人到城西尋他,卻再也沒有消息了。”
她是着眼見了就忍不得去上心的性子,否則這些年也不會左救一個湘雲,右救一個夕岚。雲引之雖時常教導她洛京之中容不得良善之人,可她卻不以為然。不過力所能及,不曾傷人傷己,為何不施以援手?
趙破奴聽着她說話,低垂着的眼睫輕輕顫了顫,手又不自覺地磨起拇指甲峰來。
那日過後,他便離開了洛京,她自然尋不到。
“不過陳年舊事,何必記挂多年。”他竭力裝作淡漠的模樣,淺聲回道,“恐怕那人也早把此事忘了。”
蘇念奴想了一陣,輕笑了一下,道:“或許這回能碰着他。”
趙破奴呼吸重了一瞬,問:“你能認出他?”
“認得。”蘇念奴回憶起當時少年的模樣,答道:“那孩子的眼眸極黑,就像......”
她苦惱地思索,目光一斜,對上了趙破奴的眼眸,淡笑續道:“就像,将軍此刻的眼眸。”
食指已被拇指指尖抵得發白,趙破奴卻半點不覺疼。他并沒有察覺自己屏住了呼吸,更沒有察覺自己此刻的肌肉繃得發硬。他只是目不轉睛地,半點不敢打擾面前的人說出後面的話。
“并非要诋毀将軍,也只是有一些相似罷了。”蘇念奴發現了男人的變化,誤會是在生氣,于是辯解道,“若今日再遇見,将軍一看便知。”
被高懸而起的心又重重一落,疼得趙破奴有些無所适從。他甚至不知自己此刻是該慶幸還是失落,又或者說是兩者兼具。
望着面容素淡卻興致盎然的蘇念奴,他複垂眸,低沉又漠然地應:“嗯,我一會兒留意看看。”
到了城西施善之地,蘇念奴雖極力留意了每個前來領米糧的人,卻始終沒能看見七年前那個少年。
她雖沒有言明,心中還是有些失落。
見此,趙破奴只好寬慰道:“那少年如今應已成人,或有所成,不需來此領糧了。”
“也是。”蘇念奴點頭,“他不來此領米糧,才算得上是好事。”
望着面前忙碌的幾個下仆,趙破奴朝元叔示意了一個眼神,方低聲對蘇念奴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言罷,他領着蘇念奴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
蘇念奴有些茫然。但如今與趙破奴關系已非出府之初時尚需處處猜忌,她直言問道:“這是何處?”
趙破奴轉身為她戴好兜帽,彎腰把人抱起後,才氣息沉重地回應:“別怕。”
已輕車熟路地蘇念奴窩在他懷中,微仰的眼裏不曾有半點懼怕,只是頗有些好奇:“我們又要去見謝少卿?”
趙破奴抿緊唇,擡頭看了眼屋舍的高度,只讓蘇念奴看清了他明朗的下颌線。
低沉的音調自胸腔響起,否定了蘇念奴的猜測:“到了你便知。”
說罷,他敏捷地原地躍起,一如昨夜般輕盈。
行走于瓦頂之上,蘇念奴可見日光鼎盛,暖洋洋地打在趙破奴臉上,柔和了他一貫冷硬的面容。他的鼻峰很高,總有幾分兇悍霸道之感。眉眼雖總冷淡,但在望着人時十分專注,會讓人錯覺天上地下僅有她一人被允許駐足其中。
趙破奴的面相是區別于洛京勳貴子弟的另一種俊朗,哪怕是蘇與安也無法比拟。這是不同于少年意氣的沉穩氣息。躲在他的懷中,好似就能不管世事紛擾,永遠安心。
蘇念奴貪戀這種能給予她安全之感的守護。自抄家那日,她被剝去了一切衣物,頸上父親所贈的虎牙也被掠去後,她再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安定。
望着已經結痂的那道刀痕,蘇念奴輕輕蜷起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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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白日,趙破奴的速度比起昨夜要更快一些。
直到穩穩停在了院落之中,他才輕輕放下了蘇念奴,低聲道:“你父母的墓,就在裏頭。”
正取下兜帽的蘇念奴動作一頓,眼猛然顫了顫,轉頭看他。
“因如今尚是罪人之身,旁人不敢打理後事,是謝少卿私下為她下葬的。”話未說盡,蘇念奴已把他撇下,不顧一切地向前跑去。
她知道這是何處。綠腰夫人的墓地。
早在謝少卿入将軍府那回,她就問清了。只是她一直顧忌着趙破奴的心情,不敢随意提起。假意說起要出府,也被駁回了。
她原以為,自己要在蘇家平反後才有機會來拜祭母親的。
她跑的急,不曾注意屋院裏站着的湘雲。直到人幾乎要跌到,被湘雲摻住,才看見人。
湘雲正見了她,也不禁生了悲戚之聲:“郡主......”
蘇念奴側眸看她,淚已串串落入衣襟。她低啞着聲線,竭力拉着湘雲,道:“帶我去......”
湘雲與她相識數載,何曾見過她如此模樣。重重點頭後,扶着她一步步行至墓碑前。
蘇氏夫婦就葬在綠腰夫人旁,再旁的,是一個小墓,上頭寫着蘇與安的名字。
墓碑很是簡陋,只是湘雲一直細心照料,打理得十分幹淨,墓前還放了些新鮮的祭奠之物。
“威遠将軍說是今日要帶郡主來,卻不得聲張。我便偷偷備了一些祭奠之物。”湘雲低聲對她道,“前些日子下了場大雪,白皚皚的。我記得夫人頗喜歡雪景,便不曾掃過雪。”
蘇念奴站在遠處停下了腳步,答道:“多謝。”
湘雲仍然摻着她,卻被她拒絕,自己站穩了腳步:“我自己去便夠。”
說罷,她輕輕吸了一口氣,提起裙擺慢步走進。
湘雲知她本性倔強,不願在他人面前暴露半分懦弱,不由憐惜之心更重,無聲哭泣起來。
可蘇念奴只是走了幾步,人不過将将到了墓前,眼見昔日活生生的人成了一座冷冰冰的墓碑,噙在口中的爹娘二字不過剛剛溢出喉舌,便整個人脫力一般跌坐在雪地之中。
“郡主!”湘雲驚得正欲上前,一道黑影已如旋風般刮過,大步行至蘇念奴聲側。
“可摔着了?”趙破奴蹲下扶她,卻見她垂着頭,手埋入了雪地之中,不願起來。
趙破奴皺眉,正要開口卻見簌簌而下的淚珠從她遮擋的面上跌落,砸在雪上成了小小的坑。
“将軍,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蘇念奴沉啞着聲線,依舊不願擡頭。
趙破奴此刻已開始懊惱自己是否做錯了決定,但他向來尊重蘇念奴的意願。于是他解了身上的披風,為她再披上防寒後,才緩聲道:“哭可以,但不許再病了。”
說罷,他站起身,朝湘雲搖了搖頭。于是兩人無聲退了出去。
湘雲站在他身邊,不住偷觑這個被百姓傳言可怖可懼的威遠将軍。
但此時趙破奴的心思并不在她身上,只緊皺着眉,唇幾乎繃成了直線。
湘雲知道他們兩家的仇怨,見他如此還以為是正在氣惱蘇念奴不領他情。遂斟酌着用詞,緩聲解釋道:“郡主......夫人如今終見一回家人,是将軍莫大的恩賜。只是親人相隔陰陽,難免悲恸而忘了顧忌将軍......”
“你可知道,她喜歡吃什麽?”趙破奴打斷她的話,忽然問道。
湘雲發愣,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
“麻煩你為她備一些。”趙破奴掏了一袋銀子,全給了她,“若是不夠,姑娘先墊付,明日我讓人把銀子送來。”
湘雲驚訝于他對蘇念奴的關心,卻不敢接,忙擺手道:“夫人喜好不多,又是冬日,備上些熱食就夠了。民女去趟廣仙樓,請廚子為她做一些就是,用不着花将軍錢財。”
趙破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仍有些不放心:“要讓她一會兒有心情吃的。”
“民女明白。”湘雲行過禮便離去。
走了好一陣,才想起自己忘了問他可有喜好,遂又回頭打算詢問一句。
只是方才分別之地早已失了趙破奴的蹤影,徒留滿地腳印。
順着腳步去尋,湘雲看見此時趙破奴正站在蘇念奴身後不遠處,眸色晦暗地垂着首,一言不發地聽她不願被人悉知的哭泣之聲。
湘雲能感知到,那不是對仇人的恨,而是一種醞釀在眼前高大男人身上濃重的無措與懊悔。
她怔愣良久,最後又無聲地緩緩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