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總算是有驚無險的趕在崔教授之前進了教室，不出所料只有第一排的寶座空着，樂正顏不得不打起精神聽課，還時不時要配合老教授的熱情互動，一早上時間着實過得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了，她跟被霜打的茄子一般，焉兮兮的。
昨天宿醉加上沒吃早餐，樂正顏胃裏有些難受，也沒着急走，趴在桌上看消息爆炸的手機信息。
備注“狗東西”的微信頭像點進去，一水的嘲諷表情包和炸彈，只有最下面的消息才顯得正經些。
【狗東西：你室友發給我的鏈接】
【狗東西：論壇截圖.jpg】
【狗東西：說你眼睛瞎還不承認，幫你留證據了，不謝】
樂正顏點進帖子鏈接大概浏覽了一遍，嫌惡地皺起眉，這回裴狗倒是沒說錯，就這不入流的下作手段，确實是瞎了她的眼。
學得會忍氣吞聲那是就不是樂正顏了，她眼睛都沒眨一下，直接把所有造謠的證據都收集起來郵箱發給了律所。
至于沈謙那邊，還得另算。
這些破事絲毫沒影響她的心情，人總不能跟蟑螂計較，它惡心你，你就打死它。
樂正顏打字回複。
【Y：知道了】
【Y：我下課了，來三教找我】
樂正顏想了想，又低頭摁着屏幕，打完字後又有些猶豫不決，看了半天還是點了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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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請你吃飯】
等了大概十幾秒，裴言就回了消息。
【狗東西：不去】
【狗東西：是哪方的鬼上了身？】
樂正顏握了握拳頭，低頭劈哩叭啦打字。
【Y：你太奶】
【Y：你不來我就讓你今晚就看見你太奶】
不知道是不是這明目張膽的威脅起了作用，裴言居然沒再故意犯賤，上面那兩條消息快速撤回，給出了具體時間。
【狗東西：導師在開會，三十分鐘。】
時間不長不短，三教在致遠樓和樂正顏11號樓宿舍中間，從校中心湖抄近路走，大概也就十五分鐘左右，樂正顏尋思着夠回一趟宿舍了。
想起昨晚被周佳佳和文千雪撞破的場面她就覺得窒息，當時喝醉了逃過一劫，但是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再頭疼也總得面對。
她選擇速死。
樂正顏麻溜地在微信群聊裏回複了文千雪讓她下課就速速回去複命的奪魂@，回去路上去了趟校醫院，拿了些活血化瘀的藥，還沒忘記順便買點零食投喂安撫室友。
一推開宿舍門，樂正顏就熱情呼喚。
“寶貝們，我回來啦！”
她剛把袋子放在桌上，就被人自身後勾住了脖子。
“啊啊啊你還知道回來！”文千雪抱着她瘋狂吶喊。
周佳佳的頭用浴巾裹得像個貴婦，敷着面膜從陽臺上走進來。
“小雪都等你一晚上了，差點就要去你們教室門口蹲你了。”
“我錯了小雪寶貝。”樂正顏讪讪地笑了笑，心虛得眼神飄忽，掃了一圈宿舍後問道，“柚子呢？”
周佳佳：“上課吧，她還在籌備畫展，昨晚上就住畫室沒回來，早上回來拿了書就走了。”
306宿舍是四人寝，大家都是美院的，卻分別來自不同的專業，除了偶爾一起的大課，其餘課表幾乎都是岔開的，白天的常規狀态就是四缺一。
文千雪挂在樂正顏身上，幽幽嘆氣：“平時上課的時候咱們四個就沒有好好碰過面，好想跟你們一起去上課啊。”
樂正顏失笑：“周末不是也可以一起嗎，你應該慶幸當時來晚了，不然咱們就碰不到了。”
每年G大的學生宿舍會提前劃給各個系固定數量，屬于是早來早得，還能自己挑選室友，但如果宿舍名額滿了，最後晚來的學生就得跟別系的人混住，306就是這麽來的。
文千雪咂了咂嘴，立馬想開：“也是，我還想是和你們住在一起。”
別看306現在相處得愉快和諧，實際上她們最開始進學校的時候，誰都是不大願意和別系的同學成為室友的。
樂正顏自然也不例外。
冷不丁聊到這個話題，她就回想起來自己那天來晚了，也跟裴言有關系。
本來大一新學期開學那天樂正顏為了不想被迫與裴言捆綁，計劃買提前一天的機票，可惜計劃還沒開始實施就宣告破産。
原因就是裴言的父母一時興起，非要送兩人來學校，推脫也推脫不掉，樂正顏無奈躺平接受。
裴言的父母最初是在外貿公司上班，後來在裴言升小學以後夫妻倆就辭職創業去了，随後生意越做越大，天南地北的跑，就很難做到不忽視孩子，所以常常都是裴言一個人在家。
那個時候樂正顏因為經常在家裏跟長輩們吵架，管也管不住，讓爹媽頭疼不已，于是兩家父母一合計就把裴言和樂正顏一起打包送去了午托班，晚上再去接回家睡覺，等兩人年紀再大一點就從午托班換成各種培訓班，這樣的生活直到高三才結束。
快臨近高考時，裴言第一次模拟考失利，跟預想的成績差了不少，偏偏那幾年裴父裴母對裴言的要已經嚴格到苛刻的程度，當即就短暫停下手裏的工作，專心陪着裴言高考，偶爾連帶着一起照看了樂正顏。
不得不說，哪怕只有短短三個月，哪怕學習壓力大，哪怕每天累得倒頭就睡，可從來沒享受過父母陪伴的樂正顏，那個時候是真心實意羨慕着裴言，甚至是嫉妒。
當高考結束，裴言完美達到裴父裴母期望的目标考入G大後，夫妻倆就又重新投入了工作，直到快開學的前一天才千難萬難擠出時間，提出了要送兩個孩子去上學。
樂正顏還能說什麽，只得退了機票，走的那天乖乖看裴母指揮着裴言把她的行李搬上車。
樂正顏故意聲音甜甜地說了聲“謝謝”。
語音剛落下，她就瞥見裴言手臂上冒出的雞皮疙瘩，還沒高興過一秒，腦袋就被人結結實實地拍了拍。
裴言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擡起下巴：“不用謝。”
兩人的互動看得裴母滿眼欣慰，感慨道：“轉眼你們都長這麽大，感情還是那麽好啊。”
“……”
等裴母轉過身，兩人雙眼對視，看對方都是一副被惡心壞了的表情，上車後分別坐在後排的兩端，中間的距離仿佛隔了條黃河。
G大離南城開車要七個小時左右，裴父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裴言在父母面前也完全沒有對着樂正顏時欠欠的樣子，話不多，基本就是問就答，不問就不說話，好在一路上有樂正顏陪着裴母聊天，不至于冷場。
那天他們到北城的時候下了雨，眼看着快到學校了，裴家父母耳提面命的囑咐起兒子來，卻不是關于生活，而是讓裴言在學校要好好表現，一定要申請出國留學，不要給他們丢臉。
或許是聽多了，裴言莫名就起了逆反心理。
他問道：“如果我不想呢，我不想出國，我想選擇我喜歡的東西……”
不知為什麽，樂正顏竟然從他平淡無波的嗓音裏聽出了一絲隐隐的期望，他在期望一個能有些不一樣的答案。
“不想！？裴言，你聽聽你在說什麽！？”
粗粝的男聲打斷了裴言，車子猝然停在了路邊。
那個在樂正顏眼裏沉穩和藹的裴叔叔此刻卻是勃然大怒道：“我跟你媽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好不容易騰出的時間送你上學，你就是跟我們這麽說話的！”
裴母也是滿臉不贊同：“小言，你怎麽一點都不懂事，自己從來也不知道努力，當初沒有我們盯着，你能考上G大嗎，這才努力了多久就懈怠了。”
“有的孩子想出國都不行，你倒是還挑三揀四起來……”
他們一句又一句，那些話讓樂正顏不自覺地皺起眉，是連她聽了都覺得刺耳的程度。
她是讨厭裴言不假，但她也曾經見過他一杯又一杯咖啡猛灌、見過他熬夜學習後蒼白憔悴的樣子、見過他因為下降幾分就十倍百倍刷題的模樣，那股學習起來不要命的勁頭，從來沒有人說過他不努力——除了他的父母。
車窗外的天陰沉沉的，樂正顏猝然覺得這樣的氛圍壓抑得人喘不過氣。
“夠了！”裴言猛地提高音量。
霎時間，車裏安靜得針落都能聽見。
樂正顏側頭望着裴言，看見他的手在輕微地顫抖，指甲嵌入掌心，用力到發白。
他低頭笑了笑，語氣自嘲：“所以你們也不是來特意送我的，是來提醒我這個工具不要給你們丢臉。”
“小言你……”
“謝謝你們送我，就不勞煩了。”裴言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從後備箱裏拿出行李，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後來裴父裴母說了些什麽樂正顏已經不記得了，她只記得，那個時候她看着裴言在雨幕中的背影，再沒有羨慕和嫉妒。
她覺得他們不同，卻又相同。
莫名其妙的，她下車追上了裴言，後者只淡淡看她一眼，什麽都沒說。
兩年前的G大新校區周圍還是待開辟的荒山，那會兒沒多少學生搬過去，地鐵站又離得遠，連公交車都只有一趟，在細雨蒙蒙中顯得更加偏僻荒涼。
他們一路走了好久好久，到學校的時候渾身都淋濕了，迎新的學長學姐也都散了，滿身狼狽地站在報到處時，樂正顏卻詭異的沒覺得後悔。
沉默了一路的裴言終于開口，沙啞得不行。
“你是不是有病？”
樂正顏白了他一眼：“你沒病，你淋雨走路。”
話音剛落，裴言像是被戳中了笑穴，笑聲大得樂正顏想跳起來捂他的嘴。
丢人。
“樂正顏，我真挺讨厭你的。”裴言說。
“真巧，我也讨厭你。”
樂正顏此刻還不知道，她和裴言的生命早就已經捆綁，從上大學的那天，她選擇追上裴言開始，就注定分不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