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

“怎麽樣怎麽樣,打得着嗎?”

車門大敞開,一雙凍得通紅的手扒着門框,謝明赫半個身子探進駕駛室,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吳晉。

駕駛室內,吳晉左腳離合,右腳油門,汽車持續發出“哧哧哧”的噪音,發動機卻不見運轉,遲遲等不到那一聲悅耳的轟鳴。

多次嘗試,吳晉松開離合與油門,靠着座椅無力地嘆了口氣。

謝明赫心裏“咯噔”一聲,滿心愉悅煙消雲散。

不過他面上不顯,回頭看了眼身後臉色慘白的秦知遇,故作輕松地攤開手,“沒事兒,反正車還多,我們先回去休息,明天再來。”

“你小子急什麽,俺還啥也沒說呢!”唉聲嘆氣的吳晉忽然擡起頭,臉上毫無半點沮喪,放聲大笑道。

謝明赫茫然地眨眨眼,“什麽意思?”

“車沒啥問題。”吳晉伸手搭上方向盤,愛不釋手地輕撫,“天太冷了,停在這長時間沒開,估計油箱凍了。”

謝明赫眼前一亮,“能解決?”

“咋不能解決,又不是啥大毛病。一會兒把車底下的雪鏟了,用泡沫板啊啥的給油箱擋擋風,然後找點塑料、紙板蓋着車頭,別讓雪再堆起來,明天差不多就能打燃火。”

“這麽簡單?”

吳晉胸有成竹地點點頭,“就這麽簡單,實在不行我也還有別的辦法。”

“那你剛剛……”說到一半謝明赫反應過來了,瞪大眼睛看着吳晉,“好啊吳叔,你也會捉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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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倆無精打采的,俺這不是想法子逗你們開心嘛。”

秦知遇呼出一口熱氣,無奈笑了笑,“謝謝你啊吳叔,大起大落跟坐過山車似的,可真不是一般的刺激。”

“哈哈哈……”

喜悅戰勝了寒冷,吳晉刻意賣的關子也确實活躍了氣氛。打鐵趁熱,他們給物流車打上标記,拿着工具、武器,趕在天黑前繼續尋找下一輛車。

功夫不負有心人,天徹底暗下來前,他們還真在B倉正門找到另一輛可用車。兩輛車的情況差不多,油箱被凍住了,暫時打不着火。

他們按照吳晉所說,清理幹淨底盤下的積雪,回倉庫拿出泡沫板和紙板,仔細給兩輛物流運輸車穿上新衣服。

再次回到倉庫已經半夜,火堆化為燃盡,倉庫裏烏漆麻黑,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草木煙味,與一股香甜的南瓜味。

裴臻給大家煮的南瓜粥,他自己似乎也還沒吃,滿滿一鍋原封不動,還熱乎着,正源源不斷地往外冒着熱氣兒。

秦知遇被凍得夠嗆,匆匆回過道換了身衣服,就着純淨水服下兩粒感冒藥,這才不緊不慢地拿着碗筷走出來。

再回到過道時,其他人都已經吃上了。

香甜可口的南瓜粥配上冷吃牛肉、冷吃兔,不失為一頓豐盛而美味的大餐。

秦知遇沒什麽胃口,舀了小半碗南瓜粥,小口小口地喝着,那些重油重辣的配菜一筷也沒沾。

裴臻的視線就像黏在秦知遇身上似的,自是第一時間發現他的反常。他先是夾起一塊牛肉遞到秦知遇碗邊,在他拒絕後,立馬放下碗筷,趁他不備,伸手覆上他的額頭。

掌心與滾燙的額頭短暫接觸,裴臻猛地抽回手,“哥哥你發燒了。”

這話一出,謝明赫與吳晉紛紛停下動作,投向關切的目光。

“怎麽會發燒……感冒了?”

“今天在外邊待得太久,可能着涼了。小秦,快,去找點藥吃!”

秦知遇不緊不慢喝下最後一口粥,放下碗筷,笑笑道:“問題不大,剛才換衣服順便吃過藥了。睡一覺就好,不會耽誤我們的計劃。”

一聽這話,吳晉不悅地皺起眉頭,“你這孩子,哪是怕你耽誤事兒啊!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外面沒有醫院,感冒發燒不是小事了,不能馬虎,得盡快好起來才行。”

“吳叔說得沒錯。”謝明赫想了想,“這樣,明天正好該我休息,我和你換。你先休息一天,好好吃藥好好睡一覺。”

準備得差不多了,時間也差不多,總歸要邁出這一步。

秦知遇不願耽擱時間,直接拒絕:“不用,沒那麽矯情。明天一早再去試試車,車沒問題的話,我們明天就走。”

“這麽急?”謝明赫知道這幾天肯定是要走的,但他沒想到這麽快。

這一趟來回少說也得七八天,倉庫裏的物資……

秦知遇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這幾天溫度足夠低,盡快去吧,早去早回。”

要說誰最想盡快出發,那絕對是吳晉。

但此時,他看着臉色蒼白,病恹恹的秦知遇,終是有些于心不忍。沉默了好一會兒,吳晉嘴唇微顫,緩緩開口:“小秦,要不再過兩天,你、你先養好病。”

一個小感冒而已,一人一句輪番勸說,不知道的還以為得了什麽重病。秦知遇被他們的關心弄得哭笑不得,心裏倒是暖洋洋的。

但不能再拖了,吳映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

再等不到他們,他極有可能會主動出擊。獨自穿越北侖的風險暫且不提,一來一去,萬一路上擦肩而過,徹底失聯,麻煩可就大了。

略微思索後,秦知遇挺直後背,強打起精神,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憔悴,“真沒事,我身體好着呢。而且在哪待着不是待着,車裏偶爾開開空調,興許還能暖和點。”

“嘶——好像是這麽個道理。”謝明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行吧,聽我們小秦隊長的安排。”

“我也聽哥哥的。”

見其他人都應下了,吳晉自覺慚愧,卻也堅定地點下頭,“那、那行。”

“那就這麽說定咯。時間不早了,吃完早點回去。今晚大家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一下,兩輛車,兩個貨箱,用得上的都帶上,随便裝。”

*

發動機運轉,引擎聲如沉悶的雷鳴炸響,“轟隆隆隆”,亦如悅耳的交響曲,無比清晰地回蕩在街道上。

“成了成了!真打着了!”

兩輛物流運輸車先後打燃火,引擎的轟鳴聲環繞耳畔,謝明赫興奮得差點原地蹦起來。

沉浸在喜悅中的不止他一個,吳晉坐在駕駛室,笑得合不攏嘴。肩上的重擔仿佛一下卸去大半,整個人如釋重負,渾身輕松。

不過現在高興還為時尚早。

吳晉拍拍胸口平複心情,從車窗探出頭,“小謝,別傻愣着。快,回去給他們說一聲,順便幫忙把東西搬出來!”

“好嘞!這就去。”謝明赫爽快應下,踩着厚實的積雪,麻利地朝倉庫跑去。

“哐哐哐,哐哐哐——”

卷閘門被人敲響時,四號門內,密密麻麻的麻袋、紙箱、油桶整齊擺放在地面,俨然堆積成一座一人高的小山。

收拾出來的物資比秦知遇預想的還要多。

衣服被褥等大件用麻袋裝着,共十袋左右,食物、藥物等生活必需用品用紙箱分類打包,滿滿當當四十箱左右,甚至還有二十來桶汽油。

其實行程順利的話,來回應該在八天左右,用不上這麽多物資。但出門在外,順不順利哪能由得了他們。

倉庫不是自己家,他們這一走,A倉徹底脫離掌控。

雖然倉庫裏的物資一時半會消耗不完,但鄧成仁這個人,秦知遇始終不太放心。所以多帶點物資在身邊準沒錯,以備不時之需。

至于剩下的物資……

秦知遇眉心微動,餘光掃過那頭張揚的銀發。

“秦知遇!秦知遇!開門!”

拍打聲與謝明赫的呼喊聲一并從門外傳來,秦知遇恍然回過神,俯身拉開卷閘門。

謝明赫貓着腰,裹挾着一股刺骨的寒意鑽進屋內。

“嘶。凍死我了。你們幹嘛呢,半天不開門。”謝明赫凍得搓手跺腳,又忙地捂住被風吹紅的耳朵。

秦知遇捂唇輕咳兩聲,“忙着搬東西,沒注意。”

咳嗽聲太過刺耳,謝明赫緊擰眉頭。他剛想問秦知遇吃藥沒,目光掃過他身後堆積成山的紙箱,直呼一聲“好家夥”。

“你們這也太效率了吧!全搬出來了?”

“他搬的,我就搭把手。”秦知遇揚起下颌,将目光轉向正倚着紙箱打盹兒的裴臻。

“可以啊這小子,年輕就是好,用不完的勁兒。”

“別說得自己七老八十。”

謝明赫被成功帶偏,聊着聊着才突然想起正事,猛地一拍腦門,“打着了,兩輛車都打着了!吳叔在外面等我們搬東西呢!你說你也不問一下,我差點都忘了!”

“需要問嗎?你滿臉寫着打着了。還不是看你冷,讓你緩緩。”秦知遇笑着調侃道。

謝明赫不服:“有那麽明顯嗎?”

“別貧了,歇夠了就搬。東西多,得多跑幾趟。”秦知遇懶得跟他貧嘴,彎腰将卷閘門拉開近兩米高,掉頭走向物資堆。

冷風嗖嗖地往室內灌,秦知遇把衣袖挽到手腕,手剛搭上紙箱,站在一旁小憩的裴臻适時睜開眼,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大步朝他走來。

“哥哥,我來搬。”

剛睡醒的裴臻……很乖,聲音慵懶而柔軟,眼中困倦盡顯,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茫然。看上去再無任何攻擊性,仿佛真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年。

秦知遇有一瞬的失神,自覺失态,迅速挪開視線。

“先不用幫忙搬,裴臻,你去找鄧成仁聊一聊。”

“哈?”裴臻歪着腦袋,不滿地皺起了眉頭,“我跟他有什麽好聊的。”

秦知遇不動聲色掃了眼通道,低聲道:“你去告訴他,倉庫裏的其他物資、工具,随便吃随便用。但是,屬于我們那些貨架,請他們不要随意亂動。”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讓他們謹慎點,最好不要讓別人進倉庫。”他本來還想說讓兩人盡量不要出門,但想了想,鄧成仁和甘蓉也不太像會出門的樣子。

聊這個裴臻可就不困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秦知遇,滿眼不可思議,“為什麽?萬一有人像我一樣從天而降,哥哥也讓他們眼睜睜地看着,見死不救?”

“沒錯。”秦知遇倪了他一眼,“在力量不對等的情況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畢竟誰也不知道,救回來的是人是鬼。”

世界陷入混亂,秩序崩塌,資源極度匮乏。或許在不久的将來,他們面對的不止喪屍,同類也會逐漸演變成敵人。

裴臻“哦”了一聲,拖着長長的尾音,“看不出來啊。哥哥還挺關心他們,擔心他們兩個孤寡老人被人欺負了?”

“你可以這樣認為。”秦知遇懶得反駁他,雖然事實并非如此。相反,鄧成仁過得好不好他一點兒也不在意,在這茫茫亂世,他只想有個落腳點,有個安穩的退路。

說話的間隙,謝明赫拉着一車物資走遠了。手拉車碾過石子,“哐哐當當”的聲響漸行漸遠,雪地中殘留着一條長長的車輪印。

夾雜着雪粒的冷風迎面吹來,秦知遇喉嚨泛起癢意,竭力忍住咳嗽,催促裴臻:“快去吧,別耽誤時間。”

“為什麽一定要我去?你自己去不行嗎?”裴臻才不想當傳話筒,站在原地磨磨蹭蹭。

秦知遇耐心解釋:“因為他對你印象好,你去說,他更願意聽。”

“是嗎?”裴臻勾起唇角,喉嚨裏溢出一聲輕笑,“可我怎麽覺得,哥哥是讓我去威脅他、恐吓他?”

秦知遇不承認也并未否認,眸子微挑,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不讨好也不得罪,但必要時,拳頭比道理有用。

裴臻心領神會,摩拳擦掌,掉頭走向通道。

時間不早了,秦知遇也沒閑着,挑了些分量輕的紙箱、麻袋,義無反顧地走進冰天雪地。

感冒比他預想得更嚴重,反複發燒,咳嗽,渾身酸軟無力。他不想耽誤行程,咬緊牙關搬運物資,愣是一聲不吭。

再好的僞裝也難掩憔悴,謝明赫察覺到他身體不适,立馬讓他放着自己來,但看他又實在想幫忙,便提出分工合作。

謝明赫負責搬,秦知遇負責分類裝車。

還真別說,這樣一來效率反倒提高了。

物流車車廂足夠大,随便秦知遇折騰。吃的用的放一邊,汽油單獨放在另一側。所有物資和燃油全部分成兩份,兩輛車各放一半,以防萬一。

差不多用了一個小時,物資全部裝車完畢,而吳晉那邊,兩輛車的防滑鏈也安裝好了,随時可以出發。

但問題來了。

兩輛中型廂式貨車,老司機卻只有一個。

僅有C1駕駛證的謝明赫與秦知遇面面相觑,另一輛車到底誰來開?

駕照到手壓根沒摸過幾次車,秦知遇很有自知之明。

而謝明赫,換作平時他倒是勇于嘗試,但現在……冰天雪地裏駕駛貨車,開一米說不定滑五米,他心裏也沒底兒。

無可奈何之際,拐角陰影處,一道纖瘦高挑的身影緩緩走出,悠然漫步在雪地裏。秦知遇擡眸看向那人,微微揚起下颌,“就他吧。他不一定會,但一定敢。”

謝明赫:“……要不要這麽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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