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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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赫的加入——并未能扭轉戰局。
對方身強力壯,身手矯健,哪怕是卸下武器,赤手空拳也不容小觑,更何況對方人手一根鋼管。
力量懸殊,謝明赫與吳晉也相繼挨了一頓揍,終究是敵不過,漸漸落了下風。
蕭瑟的寒風吹過,三人退至橋邊,靠着護欄直喘粗氣。他們臉上紛紛挂了彩,頭發被汗水濡濕,看上去十分狼狽。
而萬峰并不準備放過他們,帶着小弟将三人團團圍住。
被秦知遇折了手臂的斷眉也從地上爬了起來,攜着滿腔怒火,氣沖沖地走到秦知遇身前。
“牛啊,你不是很牛嗎?再牛一個我看看?”
說罷,斷眉舉起鋼管就要再給秦知遇腦門補上一棍,但棍子還沒落下去,萬峰忽然伸手推了他一把。
斷眉踉跄着退開好幾步,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大哥,“峰哥?這小子把我手弄折了!你攔着我幹嘛!”
“急什麽?”萬峰白了他一眼,扭頭看向秦知遇。
先前只覺得這人冷冰冰的,這會兒臉上挂了彩,居然別有一番風味。
萬峰肥厚的嘴唇勾起,滿是油光的臉上露出一抹猥瑣的笑,“別浪費這麽好看一張臉,等哥幾個解解饞。玩夠了,再報仇也不遲。”
似乎認定秦知遇已是囊中之物,萬峰毫不客氣地伸出手,緊緊捏住秦知遇的下巴。
粗糙的拇指劃過皮膚,甚至沒來得及感受對方的體溫,下一瞬,萬峰眼前白光一閃,手腕傳來“咔嚓”一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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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全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只覺得手腕空落落的。當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猛地襲來,他低頭一看,他的右手已經徹底脫離了手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霧噴灑而出,伴随一道慘絕人寰的哀嚎,一只斷手落在了雪地裏。潔白的雪花染上緋色,鮮豔奪目,好似綻放的玫瑰。
幾個小弟完全吓傻了,呆呆愣在原地。
他們幾乎什麽也沒看清,不知道人怎麽過來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出手的。只用了一剎那,大哥的手直接被人斬斷,就連斷口都整整齊齊。
劇烈的疼痛刺激着大腦,萬峰整個人縮成一團,躺在地上滾來滾去,止不住地哀嚎。可還沒等他從痛苦中緩過神,一把染血的唐刀輕飄飄地架在了脖子上。
是他,是他觊觎美貌的銀發少年。
少年單手執刀,還是那副散漫慵懶,沒睡醒的模樣。
他半眯着眼睛,昳麗明豔的眸子含笑,嘴角揚起的弧度恰到好處。可此時,他握着刀,腳尖碾過那只斷手,宛如地獄中爬出來的修羅惡鬼。
“你可以揍他,但不要用你的髒手碰他。”
裴臻垂眸看着萬峰,輕蔑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只蝼蟻,“當個陪練勉強合格,不過下手有些沒輕沒重的,哥哥都受傷了。你說,該怎麽辦呢?”
脖子上瘆人的寒意比手腕襲來的疼痛更有存在感,被那雙似笑非笑、卻不見半點波瀾的眸子緊盯着,萬峰不禁打了個寒戰。
他毫無不懷疑,但凡說錯一個字,少年手中的刀将會毫不猶豫地落下,瞬間割斷他的咽喉。
生死一念之間,萬峰敏銳地嗅到了危險,顧不上疼痛,顧不上鮮血淋漓的手腕,手忙腳亂地扒着裴臻的褲腿。
“放、放過——”
“峰哥!”
公鴨嗓會錯了意,他以為萬峰扒褲腿試圖撂倒那人,怒吼一聲峰哥,舉着鋼管義無反顧地沖裴臻後腦勺砸去。
說時遲那時快,鋼管即将與後腦勺來個親密接觸,那人眉頭微蹙,倏地一個轉身,淩空一腳踹在公鴨嗓的胸口上。
幾乎只是一瞬間,公鴨嗓如同斷線的風筝,整個人飛出去五六米遠。他四仰八叉地栽在雪地裏,連一刻掙紮也不曾有,腦袋一偏,暈了過去。
裴臻踢開地上的鋼管,掀起眸子看向另外兩人,“還來嗎?”
“不、不了。”斷眉與另一個男人異口同聲。
五分鐘後,雪地裏躺了一個,整整齊齊跪了三個。
以萬峰為首的三個男人鼻青眼腫,連連哀嚎。
裴臻并不打算放過他們,拎着唐刀在幾人身前來回踱步,似乎在思索從哪下手比較合适。
“有手有腳的,不去城裏找物資,學別人攔路搶劫。這樣好不好,一人卸一只胳膊一條腿,這樣你們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廢物了,沒辦法進城去找物資,似乎也可以理解。”
裴臻嘴角帶笑,眼神卻異常冰冷,手中利刃劃過積雪,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我錯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饒我們一命!我們以後絕對老老實實的!”
“求你了大哥!別,別啊!”
三人徹底認清現實,一把鼻涕一把淚,鞠躬磕頭不斷向裴臻求饒。
裴臻不為所動,腳步微頓,停在了斷眉身前,自顧自地說道:“就從你開始吧,反正你胳膊也折了,順便幫你一把。”
“不、不要。”斷眉大驚失色,單手撐地,又給裴臻磕了兩個十足的響頭,“我知道錯了,饒了我,饒了我!”
“晚了。”裴臻手起刀落,刀刃對準斷眉的手臂,猛地揮下去。
“裴臻。”
刀口堪堪擦過衣物,一聲輕呼從旁邊響起。
唐刀停在了半空中,裴臻扭頭對上秦知遇的視線,眉心微動,“哥哥要放過他們?”
秦知遇沒有回答他的話,轉頭将視線挪到橋下。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游蕩在周圍,與居民樓裏的喪屍被聲音和血腥味吸引,傾巢而出。不知不覺中,無人在意的高架橋下,早已彙聚出一片不小的屍潮。
秦知遇看着迅速湧向高架橋的屍潮,回頭重新對上裴臻的視線,明眸稍彎,忽地一笑,“何必髒了手。”
裴臻眸子一亮,“哥哥說得對。那輛越野車我瞧着不錯,哥哥,我能開走嗎?”
“随你。”
屍潮逐漸逼近,白茫茫的高架橋上,三輛汽車點火啓動,引擎聲嗡鳴,如雷貫耳。
輪胎碾過積雪,漸漸遠去。撕心裂肺地哭喊與哀嚎被抛在身後,很快淹沒在呼嘯而過的寒風中。
*
女生清醒過來之前,他們暫時沒有離開北侖的打算。
汽車駛離市區又開了一個多小時,在“活地圖”吳晉的帶領下,三輛車一前一後,駛入城郊一處荒廢已久的工廠。
工廠荒廢了有些年頭,整體框架還算完整。紅磚圍牆高高築起,碎磚瓦礫散落一地,四周雜草叢生,罕無人跡,很完美的臨時落腳地。
推開鏽跡斑斑的鐵門,汽車長驅直入,直達工廠內部。
汽車停穩,在确認四周安全後,秦知遇推開車門下車,一瘸一拐地走向後車。
他剛剛走近,駕駛室車門便開了。謝明赫頂着滿臉淤青從車裏走出,靠着車門猛捶肩膀,嘴角疼得一抽一抽的。
秦知遇無暇關心他,透過車窗看了一眼副駕駛昏睡不醒的女生,皺着眉頭問道:“她中途有沒有醒過?”
“沒。”謝明赫搖搖頭:“一點反應都沒有。估計是餓壞了,又受了不小的驚吓,這才……哎。”
秦知遇也跟着嘆了口氣,短暫的沉默後,他朝謝明赫擺擺手,“我和吳叔商量過了,我們今天先在這歇一晚。走吧,搭把手,先把人弄出來,一會兒生火給她烤一烤,再弄點熱水給她喝。”
“行。”謝明赫一口應下。
兩人繞過車頭走到副駕駛,剛剛把車門打開,身後傳來一聲嘹亮的哥哥。
裴臻背着背包小跑上前,泥鳅似的,往兩人中間一擠,“我來我來,哥哥受傷了,髒活累活交給我。”
秦知遇沒多說什麽,後退半步給他讓出位置。
但憋了一路的謝明赫忍不住了,看到這人就來氣。
他半點也不掩飾,直接朝裴臻翻了個白眼,喉嚨裏溢出一聲不屑冷哼,“哼,馬後炮。那會兒秦知遇挨揍你在那幹看着,死活不肯幫忙,現在在這貓哭耗子的給誰看?”
“裝什麽啊裴臻,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玩啊?等我們被揍得鼻青眼腫你再出場,這樣比較帥是吧?”
謝明赫憋狠了,劈頭蓋臉一頓輸出,絲毫不留情面。
裴臻愣了一下,眼底閃過輕微的詫異,随後捂着肚子,“撲哧”一下笑出聲,“我裝?哈哈哈……”
“你還好意思笑?”謝明赫死死瞪着他。
“你這個人真的很搞笑。”裴臻笑得前俯後仰,過了好一陣兒才緩過勁兒,眨眨眼,反問他:“你不是也看着哥哥挨揍,一點忙都沒幫上嗎?為什麽好意思說我?”
這一問給謝明赫噎住了,怒氣值不斷飙升。
“是!我沒幫上忙!”謝明赫氣得要死,聲音驟然拔高好幾個度,“那是因為我能力有限,我打不過,但我至少會上去幫忙。不像有些人,只會站在旁邊看戲!”
裴臻立馬搖搖頭:“能力有限?不,你不是真想幫忙,你就是單純想挨打。”
“你有毒吧,誰會想挨——”
裴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輕飄飄地打斷:“我說錯了嗎?謝明赫,你走過去之前應該已經衡量過了吧?那些人不是善茬,不論體格、力量,還是身手,你們都毫無勝算。”
“但你忘了嗎?你有槍啊,你要是真想幫忙,誰能扛過你一輪子彈?所以,既然不想挨打,也不想看着同伴挨打,為什麽不肯把槍拿出來呢?多簡單啊,殺了他們!”
字字誅心,裴臻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利刃,直直戳進謝明赫的肺管子。他呼吸亂了節拍,嘴唇張張合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當場愣在原地。
他一直未曾想過,不,應該是內心一直刻意忽略、回避的問題被裴臻血淋淋地掀開。他好似未着寸縷,當街luo奔,又羞又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駁。
是啊,亂世了。
面對攔路搶劫這種惡徒,明知道打不過,為什麽不直接掏槍解決呢?
其實謝明赫很清楚原因。
因為懦弱,因為沒有殺人的勇氣,只能刻意忽略這一點。
廠房內陷入詭異的沉默,剛剛走出車門的吳晉也聽到了裴臻的質問,下意識拿煙的手摸了個空,無奈靠着車門長嘆了一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秦知遇擡眸看向裴臻,打破了詭異的沉默:“我理解你的意思。的确,一開始我也有機會直接将那人擊殺。但我猶豫了,我承認,是我下不去手,導致我和我的同伴平白挨了一頓揍。”
裴臻明眸微挑,與他對視,眼中笑意漸淡,“哥哥,末世了,善良毫無用處,還會害人害己。”
“善良?”秦知遇自嘲般笑了笑,“是懦弱。”
“殺人很簡單,只需要扣下扳機。但不得不承認,一個月前,我們也只是生于和平時代,最普通不過的學生、工人。我們沒有那麽強的心理素質,做不到面不改色将同類擊殺,也承受不住殺人之後的良心譴責。”
裴臻不太能理解,茫然地眨了眨眼,“可是你不殺別人,別人就會殺你。今天如果不是我,你們——”
“就是因為有你。”秦知遇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尤為堅定,“就是因為有你兜底,所以才敢放任自己懦弱一次。下次不會了,裴臻,我們已經認清現實了,會盡快成長。”
與謝明赫的反應相反,秦知遇很感激裴臻。雖然方式粗暴了些,但他能感覺到,裴臻在鍛煉他們。甚至以退為進,培養他們的團隊意識。
秦知遇很有自知之明,正如他所說,今天如果不是裴臻在場,他絕不敢放下武器,只能殊死一搏。是裴臻給了他第二個選擇,給了他一次退縮的機會。
但,最後一次了,秦知遇暗暗發誓。
不過他顯然還沒意識到這番話對裴臻意味着什麽,說完便忙着搬副駕駛的女生,絲毫沒有留意到身後那雙波光豔溢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