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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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像是被人圍上一張幕布，昏暗靜谧，一片漆黑。
而遠比倉庫更加昏暗的過道中，一個身形消瘦的青年蹲坐在地上。他雙手環抱膝蓋，後背挺直，像是在極力克制着什麽，脖頸與耳垂染上緋色，額頭不斷有汗珠滴落。
熱，很熱，五髒六腑像是被人掏出來，架在炭火上烤一般，熱得秦知遇呼吸困難，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胸悶，頭痛欲裂，這些突然冒出來的症狀尚可忍受，哪怕內髒燒得快要融化，秦知遇仍在咬牙堅持。
但短短一兩分鐘，秦知遇的身體迅速産生變化。
手背上的抓痕爬出細密的黑紋，如蛛網一般，迅速蔓延至手臂。眼珠蒙上一層白霧，秦知遇頻繁眨眼，眼前的景象卻越來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見。
原來是假的，要結束了嗎？
秦知遇勾起嘴角，扯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通道口，林茜怡早已淚流滿面，她毫無辦法，眼睜睜看着秦知遇于痛苦中苦苦掙紮，一只手捂着嘴，泣不成聲。
抓傷、咬傷只能等死。
他是為了救自己，為了救她這個累贅！
林茜怡死死捂着嘴，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但秦知遇還是察覺到她的存在，艱難擡起手臂，朝她招招手。
“來，過來。”
聲音啞得厲害，聽不太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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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知道他即将失去理智，變成喪屍，但沒有一絲遲疑與退縮，林茜怡果斷走進通道，緩緩蹲在秦知遇身旁。
“對不起，對不起秦知遇，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吳映，還害了你。我、我……你當時就不應該救我，不應該帶上我，我試過振作，可是我……”
淚水劃過蒼白的臉頰，一滴一滴砸落在地。
林茜怡肩膀不停抽動，聲音哽咽，說得斷斷續續。
喉嚨似火燒，靈魂仿佛即将脫離身體，秦知遇沒力氣安慰她了，擺了擺手示意她安靜，艱難開口道：“看到旁邊的背包了嗎？打開它，挑一把你喜歡的槍，拿出來。”
似有如無的抽泣聲戛然而止，秦知遇知道，她肯定又被吓到了，愣在那，看着他哭。
不過這一次，他猜錯了。
林茜怡流着淚，顫抖着手将背包打開。她挑了那把更為小巧的手qiang，極力保持鎮定，“拿出來了，然後呢？”
秦知遇略微有些詫異，沒再說什麽，伸手從她手中接過槍。他已經完全看不見了，憑着記憶打開保險，上膛，再将手qiang放回地上。
“小心點兒拿，不要碰到扳機，以免走火。”
視線被剝奪，聽覺反倒靈敏了許多，林茜怡沒有說話，但通過細微的聲響，秦知遇猜到她已經拿起槍了。
身體已然抵達極限，秦知遇輕咳一聲，嘴角滲出一縷鮮血。仿佛交代臨終遺言一般，他輕聲安慰，囑咐：“沒事的，拿穩了林茜怡，這也是你重新振作起來的機會。”
“如果等下我變異了，不要猶豫，給我個痛快。他們問起來你就如實回答，我感染了，失去理智變成喪屍，他們不會責怪你的。林茜怡，果斷一點，勇敢——”
話還沒說完，眼前眉目如畫，清隽出塵的青年緩緩閉上眼。他自始至終沒有任何變化，安靜地坐着，雙眸緊閉，就像睡着了一樣。
林茜怡呼吸一窒，再也忍不住了，大顆大顆的淚珠湧出眼眶。
勇敢，不能亂！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林茜怡抹了把眼淚，雙手舉槍，将黑洞洞槍口對準秦知遇，緩慢後退拉開距離。
只要他一動，只要他動起來就立馬開槍！
林茜怡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盯着秦知遇。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神經如緊繃的琴弦，随時可能斷裂。約莫過了五分鐘，林茜怡手都舉麻了，那人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坐姿，一動不動。
林茜怡曾經眼前見過感染者變異，在便利店的時候，被咬傷的大叔只用了一兩分鐘就變成了喪屍，而被抓傷的那些人，基本也是在四到五分鐘之內。
秦知遇的情況似乎跟他們不同，他在被抓傷後，一個人走進D倉，在通道裏坐了就有好幾分鐘，而後林茜怡跟過來，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前前後後十分鐘左右，他依然沒有變成喪屍。
難道……難道他沒有感染？
可是為什麽，他明明被抓傷了，她、她親眼看到的！
腦海中忽然湧現出的想法把自己都給吓了一跳，心中有了疑惑，林茜怡便不忍心再将槍口對準那人，更不用說開槍了。
通道光線微弱，站在外面只能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
略微猶豫片刻，她彎腰把不太趁手的shou槍放在地上，撿起放在一旁的砍刀，強按下心頭的恐懼，一寸一寸往通道內挪動。
近一點，再近一點……
萬一呢，萬一他沒有感染，萬一他還活着。
林茜怡走得極慢，每走一步都要做一番心理鬥争。就差兩米便要抵達秦知遇身旁時，忽然間，倉庫外面傳來一聲聲嘹亮的高呼。
“哥哥！林茜怡！你們在哪？”
“奇怪，人呢？！”
糟了！是裴臻，裴臻從隔壁倉庫出來了。
林茜怡雙手一抖，刀差點掉在地上。
她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裴臻發現他們，但她心裏又很糾結，是不是應該讓裴臻進來，進來看一看。
可是……他們關系很好是沒錯，但秦知遇被抓傷了，或許在裴臻眼裏，秦知遇如今和外面那些喪屍沒有任何區別。
不行，還沒确定秦知遇的情況，不能讓他進來！
林茜怡索性心一橫，快步走到秦知遇身前，俯身伸手一氣呵成，将手背往秦知遇鼻子下湊，想确認他到底還有沒有呼吸。
可伸出手的那一瞬間，原本一動不動、了無生機的秦知遇忽然動了。
垂在身側的手猛地一顫，像是突然受到某種刺激，他身體反弓，肩膀與四肢不斷抽搐，種種跡象表明，他與即将變異的喪屍別無二致。
變故就在短短一瞬，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猝不及防間，林茜怡于幽寂的黑暗中，對上一雙幽深冰冷的寒眸。
“哐當——”
砍刀脫手，掉落在地，林茜怡徹底慌了神。
求生欲促使她猛地抽回手，顧不上拾取掉在地上的砍刀，她踉踉跄跄後退，試圖拉開距離，卻不料過度驚慌，一不留神腳下打了個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
曾經救了她、不斷激勵她的男生在眼前變成了喪屍，悲傷與恐懼充斥着林茜怡的大腦，淚水再度湧出眼眶。
沒時間傷感了，從人類到毫無理智的喪屍，只用了短短數秒。坐在通道中的“秦知遇”停止抽搐，似乎捕捉到獵物的氣息，他機械地轉動腦袋，直勾勾地看向林茜怡。
美味當前，誘惑難以抵擋。他搖搖晃晃站起身，嘴唇翕動，喉嚨裏溢出短促而嘶啞的低吼。僵硬的手臂緩緩擡起，緩慢而堅定地朝林茜怡襲來。
“別，別過來！”
林茜怡大腦“嗡”的一聲，雙臂撐起身體，腳尖蹬地不斷後退。可極度驚慌下，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她極力後退卻依舊在原地掙紮。
喪屍越來越近，正當她絕望之際，一只骨節分明，略微有些蒼白的手輕輕捉住她的手腕。
“咳咳，沒、沒事吧？”
熟悉而沙啞的嗓音掠過耳畔，林茜怡蒙了一瞬，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說話的人——
是秦知遇！
她猛地擡頭看去，方才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她只覺得那道眼神冰冷滲人，現在湊近一看，秦知遇似乎并無異常，瞳孔中朦胧的白霧散去，嘴唇蒼白，手上……
手背乃至手臂上的黑紋徹底消失不見，如若不是手背上那幾道細長的抓痕，她幾乎快要以為秦知遇被喪屍抓傷只是她的錯覺。
“你……”
林茜怡瞪大眼睛，艱難開口：“你沒有被感——”
“你們躲這兒做什麽？”
連腳步聲都未曾聽到，裴臻攜着一股冷風，突然出現在通道口。他像是沒看到癱坐在地上的林茜怡，側身從她身旁走過，匆匆走向秦知遇。
林茜怡一肚子疑問哽在了喉嚨裏，而秦知遇怔愣了一瞬，迅速背過身。滿是血污的袖子擦過嘴角，那一抹鮮豔的血漬悄然被抹去，秦知遇将手縮回袖子，若無其事地轉過身。
“累了，在這偷懶呢。”
他聲音很輕，聽上去尤為虛弱，外面呼嘯而過的寒風險些将他蓋過。
裴臻徑直走到秦知遇身前停下，揚起下巴，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目光毫不掩飾，明晃晃地打量，“偷懶？哥哥也會偷懶嗎？”
“當然，我也會累。”秦知遇淡淡道。
裴臻捏着下巴，充滿質疑的目光游走在秦知遇蒼白的臉龐，一寸一寸打量，“可我怎麽感覺，你不像是累啊，看上去更像是哪裏不舒服？哥哥，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這話一出，林茜怡呼吸都停滞了。
他發現了嗎！他為什麽說這話，他——
沒等林茜怡糾結完，裴臻忽然一個轉身，半蹲在林茜怡面前。
掉在地上的刀，放在通道口的槍，種種異常一眼就能察覺。裴臻死死擰着累眉，眸光流轉閃過一絲寒厲，緊盯着林茜怡，“他到底怎麽了？”
林茜怡搖搖頭，沉默不語。
裴臻眸子一挑，厲聲道：“啞巴了？說話！”
“我、我……我不知……”林茜怡被他吼得一哆嗦，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慌亂又無措。
“裴臻，咳咳。”
秦知見狀試圖開口勸阻，無奈喉嚨泛起鐵鏽味，剛一開口又是幾聲咳嗽。
“噓～哥哥，我問她呢。”裴臻半跪在地上，伸手撿起腳邊那把砍刀，指腹輕輕拂過刀刃，目光卻牢牢鎖定在林茜怡身上，“我再問一次，他到底怎麽了？”
威脅之意溢于言表，他就這樣直勾勾地把人盯着，極強的壓迫感令人窒息，林茜怡喉嚨一緊，呼吸變得格外困難。
“我、他……”
“說！”
“他、他不舒服，”林茜怡咬緊牙關，仿佛下一秒裴臻便要一刀劈下來，驚慌中擡手擋住臉，失聲大喊：“他感冒！可、可能在外面吹了風，突然感冒了！”
倉庫安靜了一瞬，而後“哐當”一聲脆響回蕩在通道。
砍刀重新落回地面，裴臻拍拍手從地上站起來，再次湊到秦知遇身前。
兇狠狡猾的豺狼秒變無害小白兔，他勾着嘴角，拇指輕輕拂過秦知遇的眼尾，似笑非笑：“原來是感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