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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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吶,知遇。見你一面,真是比登天還難。”
幹淨整潔的辦公室沐浴在晨曦中,溫暖和煦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書桌前,斑駁的光影打在男人的側臉,堅毅且棱角分明的輪廓被襯得更加犀利,頗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意味。
羅啓明漫不經心地靠着大班椅,雙手交握。
他語氣極盡柔和,仿佛與久別重逢的老友敘舊、寒暄,半眯的眼眸中微光閃爍,臉上洋溢着真摯而慈祥的笑容。
同一間辦公室,不同的處境。
秦知遇仍在籠中,被士兵連人帶籠子一并擡了進來。
活動空間太小,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身體早已僵硬麻木。但他絲毫沒有被困的窘迫,揚着下巴看向羅啓明,喉嚨裏溢出一聲不屑的冷哼,“好久不見?我可從沒見過你。”
“哦,是嗎?”羅啓明不怒反笑:“沒關系,雖然沒有參與你的成長,但至少看着你一點點長大的。北侖二小,北侖附中,北侖農大,你的成長和進步我都看在眼裏,畢竟……我也算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他的語速很慢,一字一頓,頗為鄭重其事。
一陣惡寒湧上心頭,秦知遇沒忍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稱不稱職我不清楚,抱歉啊執政官大人,我是個孤兒,不懂這些。”
羅啓明揉了揉太陽穴,眼眸微垂,似有無奈地嘆了口氣,“知遇……是,我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職責,我知道你恨我。但災難爆發後,爸爸一直在找你,爸爸——”
“你新京電影學院畢業的嗎?這麽愛演?”
一句爸爸給秦知遇惡心得夠嗆,實在忍不了一點兒。他冷聲打斷羅啓明的話,直截了當道:“這又沒別人,不用在這演上一出父慈子孝。找我的原因你我心知肚明,直接點吧,現在我人已經在你手裏了,說吧,到底想怎麽樣?”
秦知遇反複挑釁,出言不遜,羅啓明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那張看似完美無瑕的儒雅面具,終于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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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眸看着秦知遇,慈愛與憐惜蕩然無存,眸光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冷意,“哼,臭小子的倔脾氣還真跟我年輕時一模一樣。頭腦也随我,聰明,可惜啊,性子像你母親,重情重義。”
“太重情義是會吃虧的。你說說你,明明自個兒躲得好好的,我派了那麽多人沒能找到你。
你已經自由了,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可這莫須有的情義把你束縛住了,自投羅網,讓自個兒落了下風,陷入困境。”
不給秦知遇開口的機會。
羅啓明一拍大腿,高聲笑道:“不愧是我羅啓明的兒子,膽子還挺肥!一個人跑來新京也就算了,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聲不響地摸進研究所!要不是小臻告訴我,爸爸差點又要和你錯過了。”
“得虧我是個孤兒,”秦知遇嗤笑一聲,“要不然天天被這麽說教,煩都煩死了!”
“呵,沒大沒——”
“吳映在哪?”秦知遇耐心耗盡,打斷他沒營養的廢話,直切主題:“我要見吳映。”
“看來你還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嗎?”羅啓明依舊坐在那一動不動,僅是臉色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整個人氣場驟變,不怒自威。
秦知遇絲毫未覺,坦然對上他的視線,“疫苗研發迫在眉睫,如果我願意配合,進展或許能更快一些吧?”
羅啓明:“人在我手裏,配不配合,有何區別?”
“人在你手裏,命在我手裏。合作共贏最好不過,不然,你最好是派人24小時守着我。”秦知遇勾起嘴角,低低一笑。
“威脅我?”羅啓明輕“啧”了一聲,“姓吳那小子對你來說就這麽重要?不惜用自己性命來威脅我?那我們小臻呢,小臻算什麽?難道你就一點兒也不想見他?”
秦知遇擰了下眉,清明的眸子裏溢出幾分茫然,“小臻……是誰?”
“裴臻。”羅啓明端端注視着秦知遇,眸光晦暗不明,“在北侖他可沒少幫你,怎麽,這就不認識了?”
“不要轉移話題,我不認識什麽真真假假的。我要見吳映。”秦知遇別開臉,緊盯着懸挂在鐵籠上面的吊鎖,大有不答應就不再開口的架勢。
羅啓明笑出聲,離開座椅起身,慢步走到鐵籠跟前,居高臨下地秦知遇。他的目光不掩輕蔑,眸中寒芒微閃,像一個高高在上的觀賞者,肆意打量着籠中狼狽的困獸。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秦知遇。落在我手裏,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着說着他笑了一聲,“罷了,看在我們為數不多的父子情分上,讓你見一面也不是不行。”
話落,羅啓明一拍手,兩聲清脆的掌聲響起。
辦公室大門随即被人從外面推開,秦知遇倏地回過頭,微微張大的眼睛亮了起來,滿懷期待地看向門口。
不過只是短短一瞬,他尤為艱難地在狹小的鐵籠中轉了個身,眸中欣喜煙消雲散,只剩下詫異。
吳映的身影并未出現在門口,六個訓練有素的士兵擡着一個方方正正、類似于電影中的休眠艙走了進來。
一衆士兵身後,一個秦知遇意料之外的人,緊跟着大步走進房間。
多日未見,那人變化不小。
頭發長了些,發尾垂在頸側,有種淩亂慵懶的美感。半白半黑的發色也重新染成了黑發,刻進骨子裏張揚被刻意壓下,多了一絲違和的沉穩內斂。
他擦着鐵籠徑直走過,不曾低頭看一眼,長長的風衣衣擺掀起一股涼風,吹亂了秦知遇額間碎發,有點癢。
“砰——”
将近兩米長的“盒子”打橫放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士兵們累得氣喘籲籲,也不知道裏面裝的什麽,似乎很重,地板仿佛都跟着顫了一顫。
士兵們默契地退出了出去,辦公室只剩下三人。
裴臻往書桌旁邊的沙發一坐,手臂随意擱在扶手,肆意打量鐵籠中的秦知遇,嘴角噙着玩味地笑。
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新奇玩意兒,他眼底笑意越來越濃,單手托着腮,饒有興致地朝秦知遇眨了眨眼,“你好啊哥哥。”
“哥哥?”秦知遇冷哼一聲,“我怎麽不知道我媽什麽時候給我生了弟弟。”
裴臻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誰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比照片更好看。”
“哦?意思你是羅啓明的種?瞧着也不像啊,哪來的野種也想當我弟弟?”秦知遇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裴臻臉色大變,噌地一下站身,“你——”
“好了好了!”羅啓明擺擺手,當起了和事佬。
他不着痕跡地在兩人之間掃了一眼,朝裴臻使了個眼色,“別愣着,小臻,去給你哥哥把冷凍艙打開,他要見吳映。”
“冷凍艙?什麽意思?!你說吳映他在哪?”
冷靜與理智不複存在,還等着羅啓明将人帶過來的秦知遇如遭雷擊,腦子裏“嗡”的一聲。他瞪大眼睛看着羅啓明,雙手死死攥着鐵籠,将籠子搖得哐哐作響。
話音石沉大海,沒有人給予他回答。
裴臻走到冷凍艙旁邊蹲下,不知在哪裏按了一下。宛如石棺的冷凍艙頂部,迅速浮現出一個電子屏幕。他指尖輕點幾下,只聽“呲”的一聲響,攜着寒意的白色煙霧從冷凍艙邊緣滲了出來。
煙霧快速散開,與空氣融為一體,辦公室裏的氣溫頓時下降了好幾個度。
冷凍艙沒有完全打開,裴臻又按下一個按鍵,銀色機械質感的外殼緩緩降下,露出一面與外殼齊平、幹淨通透的玻璃。
距離有些遠,秦知遇還什麽都沒有看見。
但他已經意識到了,眼眶瞬間紅了,細密的紅血絲占據了眼白,下唇被牙齒咬得發白。
縱然是萬般不願,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秦知遇屏住呼吸,伸長脖子望去。他猜得沒錯,他日夜牽挂,內心最愧對的那個人就躺在裏面,一動不動。
玻璃通透,一覽無餘。
吳映閉着眼睛平躺在艙內,未着寸縷,像是睡着了。可形同蛛網般的黑紋從他脖頸處綻放,密密麻麻,爬滿全身,每一道都在告訴秦知遇,他已然沒了生機。
“是個意外。”
羅啓明走到裴臻身旁,冷眼看着冷凍艙裏的吳映,“他試圖逃跑,意外被感染者咬傷。我知道他對你很重要,已經竭盡所能保住他了。”
“他死了。”淚水悄無聲息地滑出眼眶,秦知遇一瞬不瞬地看着吳映,握着鐵籠的雙手不停顫抖,指節隐隐泛白。
羅啓明一個多餘的眼神也沒分給秦知遇,舉起食指輕輕晃了晃,“不,他只是被感染了。”
秦知遇咬牙切齒道:“有任何區別嗎?”
“當然有。”羅啓明用腳尖踢了下休眠艙,志得意滿地介紹道:“微科出品——人體冷凍休眠艙。簡單來說,他在感染變異的過程中,喪失自我意識之前,生命被低溫暫停了,與此同時,他體內存在的病毒也被暫停了。”
“他此時介于人與感染者之間,不會受病毒影響變成毫無理智的感染者,也無法蘇醒,與你面對面地暢談。”
羅啓明掃了眼失魂落魄的秦知遇,嘴角勾起,得意一笑,“不用擔心,微科的冷凍技術和解凍技術已經相當成熟,就這麽個小玩意兒,災前可是價值好幾個億的東西。”
“可惜啊,目前還沒有研發出病毒疫苗,一旦解凍,随着時間流逝,他還是會變成感染者。”
“知遇,想救他嗎?”
“能救他的,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