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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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有沒有人啊!”
“救我,誰來救救我!”
“嗚嗚嗚……”
“別喊了,沒用的。”
“為什麽!為什麽……”
……
歇斯底裏的嘶吼聲、憤怒的拍打聲、凄厲的哭聲不絕于耳。
秦知遇眼皮子動了動,後頸猛然襲來的疼痛将他從混沌中抽離。意識逐漸回籠,他艱難睜開眼,撐着身體坐起來。
掌心硌得慌,秦知遇低頭随意一瞥,整個人瞬間清醒。
身下不是床也不是地板,籠子,他被關在鐵籠中。
不同于實驗樓裏足夠喪屍讓站起來的大鐵籠,眼前的鐵籠狹小逼仄,高度甚至不足一米,秦知遇坐起身都得駝着背,像待在毫無活動空間的狗籠裏。
而這樣的籠子,眼前有十來個。
房間沒有窗戶,陰暗潮濕,牆角青苔肆意生長,黴菌爬滿牆壁,頭頂泛着光的白熾燈毫無存在感,濃稠如墨的黑暗将一切吞噬。
十來個籠子,十來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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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面臨着一樣的困境。
有人奮力掙紮,有人放聲哭喊,也有人躺平擺爛。
亂糟糟的房間人聲鼎沸,恐慌發酵蔓延。
情況似乎不太妙,秦知遇內心卻出奇的平靜。他四下掃了一圈,在右手邊的籠子裏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與他在樓梯間交談的男人蜷躺在籠子裏,尚在昏睡中,眉頭緊擰。他的頭正對秦知遇的籠子,秦知遇從鐵籠空隙中伸出手,在那人額頭上重重拍了幾下。
“喂,能聽見嗎?醒醒。”
男人本就快醒了,突如其來的觸碰給他吓得一激靈,瞬間彈坐起來。
籠子太矮,那人頭頂直直撞上鐵籠,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嘈雜的房間都安靜了一瞬,男人雙手抱頭,痛苦地呻吟。
“沒事兒吧?”秦知遇摸了摸鼻尖,略顯尴尬,“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他緩了好一陣兒,揉去阻擋視線的淚花,隔着籠子看清了秦知遇,擺了擺手,“沒,我沒——”
話沒有說完,似乎終于察覺到周圍的環境與自己的處境,男人肩膀猛地一顫,僵硬地愣在原地。
又是漫長的沉默,他扭頭看向秦知遇,驟然放大的瞳孔被驚恐占據,顫抖着嘴唇開口:“我、我們這是在哪?”
“不知道。”秦知遇搖搖頭,“感覺像某個地下室。”
“是那些士兵!是那些士兵把我們帶過來的!”男人像打了雞血似的,聲音驟然拔高好幾個度。
好似情緒緊繃到極致後斷裂,男人忍不住嚎啕大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們不會放過我!他們這是要殺人滅口啊!看我們活得太久了!”
男人不加收斂,嘶吼聲震耳欲聾。
這話一出,宛如平地驚雷,被恐慌籠罩的房間愈發嘈雜,好些人以為他知道內情,連忙追着他問:
“大哥!你知道什麽?士兵為什麽把我們帶到這來?”
“什麽叫殺人滅口?我們、我們看到了不該看的?”
“活得太久?啥意思?我才剛來一個月!”
“大哥你展開說說啊!”
……
七嘴八舌地追問、議論,房間瞬間沸騰。
男人也沒藏着掖着,把講給秦知遇那番話又與其他人說了一遍。這下更不得了了,衆人信以為真,一時間哀嚎遍野。
秦知遇被吵得耳根子生疼,但通過其他人的交談,他獲取到一個關鍵信息。截至今日,除了他以外,其他十一個人進入研究所時間,正好在一個月。
亂糟糟的線團再次擺在面前,這一次,秦知遇一把揪住了線頭。攥着線頭一點一點,慢慢地捋,交錯紛亂的思緒漸漸展開,研究所的目的……
原來如此。
“你說得沒錯。”秦知遇揚起下巴,目光穿過鐵籠,再度落到旁邊籠子的男人身上。
那人激動的心情尚未平複,猝不及防聽到秦知遇開口,明顯一愣,“你、你說什麽?”
“你猜得沒錯,他們的确是故意讓我們近距離接觸感染源。”秦知遇重複了一遍,輕言細語地分析道:“實驗樓的鐵籠設計非常不合理,過道太窄,我們進入房間做記錄,無異于從喪、感染者堆裏穿過去,稍不留神就會被抓傷。”
“好啊,怪不得接連被感染!”男人瞪大了雙眼,眼中怒火熊熊燃燒,“為了縮減人口不擇手段,簡直——”
“不是為了縮減人口。”秦知遇輕聲打斷他的話。
那人半點不信,猛地一拍大腿,據理力争:“那還能為了什麽?總不能看我們感染好玩吧?”
懸挂在牆角的圓形攝像頭微光閃爍,秦知遇擡眸掃了一眼,不緊不慢地收回視線,“這是幾場不同的實驗,我們既是記錄感染者變化的記錄員,同時又是另一場實驗本身的——實驗體。”
“什、什麽意思?”那人似懂非懂,嘴唇顫抖厲害。
不知不覺中,喧嚣嘈雜散盡,周遭再次安靜了下來。
生死攸關,或是尋一線生機,或是求一個真相,被困于牢籠中的人們停止了哭泣和哀嚎,齊刷刷将目光投向秦知遇。
被數十雙眼睛注視着,整得跟演講似的。
秦知遇輕咳一聲緩解尴尬,慢悠悠說道:“簡單來說,他們有意讓我們近距離接觸感染源,增加感染的概率,從而觀察、記錄普通人到感染者的一個過程。”
活人做實驗?
冷不丁投下一枚炸彈,衆人一片嘩然。
有人不解地追問:“可是外面每天都有人被感染,明明有現成的,為什麽不去觀察外面那些感染者,非要把我們這些無辜的人卷進來?”
“是啊!我們做錯了什麽?!”
“太殘忍了吧?”
“怪不得,怪不得這一個月實驗樓裏換了那麽多人!”
陸陸續續有人附和。
秦知遇擺擺手,待衆人安靜下來,這才慢條斯理地解釋:“科研需要大量數據來推動實驗進程,或驗證實驗結論。大多數人從感染到變異只需要三五分鐘,時間太短了,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會被感染,哪有那麽好的時機觀察并記錄下來?”
還有一點秦知遇沒明說。
大量數據,不是十幾二十個,能參與疫苗研發的研究人員那可都是基地的寶貝疙瘩,怎麽可能讓他們去冒險收集數據。
基地裏最不缺的便是人,最不值錢的也是人。
低成本高效率,殘忍?哪兒的話。
“可……也不太對啊?”
消化掉秦知遇的話,一個腦子轉得快的青年提出了質疑:“想讓我們感染,明明還有更簡單快捷的方式不是麽?
進了研究所,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全是軍隊的人。就算當天把我們拉去給感染者咬一口,我們也反抗不了呀!為什麽還要大費周章兜這麽大一個圈子?”
“是哦,有道理!為什麽?”
“不是都說了嘛,記錄感染者的變化也需要人手。說白了我們就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運氣好沒被感染就是免費勞動力,運氣不好感染了,那就是實驗體。”
“那也不對啊!我們現在不是沒有感染嗎?把我們弄這兒關起來什麽意思?難不成嫌我們命太硬,親自送我們一程?”
分析無果,衆人再次将目光聚焦到秦知遇身上。
炙熱的目光中或多或少帶了些求生的渴望,秦知遇垂眸錯開視線,微微嘆了口氣,“兩個原因。第一,剛才那個大哥說得沒錯,我們是塊磚。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秦知遇頓了一下,反問衆人:“聽說過角鬥場嗎?我們就像是被迫參加角鬥的奴隸,被人投放在角鬥場,互相厮殺,決出勝者。只不過我們的對手不是人和感染者,而是時間。”
“走進研究所的那一刻,我們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被安排好了。活着幫忙記錄感染者的變化,不幸感染則淪為研究所的變異數據,如果僥幸存活一個月,也就是在座各位,你們便是這場角鬥的勝者。”
“勝者?”對面那人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試探問道:“那我們安全了?他們準備放了我——”
“想多了。”秦知遇搖搖頭,無情地陳述事實:“一場角鬥的勝者而已,等待我們的,将會是下一場角逐。”
“一個月時間,不幸被感染的人不計其數,那沒有被感染的你我,有什麽過人之處呢?可能有的人惜命,比較謹慎,或防護到位,也有可能是命不該絕,運氣較好。”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當中還存在着一個即使被抓傷、咬傷也不會被感染的人呢?”
房間裏再次沸騰起來,衆人議論紛紛。
秦知遇像是沒聽見一般,自顧自地說:“病毒疫苗遲遲研發不出來,華北軍應該比感染者的家屬更急。他們在篩選,以這種極端而低成本的方式,萬裏挑一,篩選出那個不受病毒影響的——先天免疫體。”
話音剛落,落了鎖的大門忽然從外面打開。鐵籠中吵吵嚷嚷的衆人瞬間安靜下來,稀稀拉拉的掌聲從不遠處傳來,回蕩在安靜的房間。
“精彩,精彩!”
房門大敞開,一雙锃亮的皮鞋驟然闖入視線範圍,秦知遇像是意識到什麽,指尖微顫,僵硬而艱難地擡起頭。
正對面大門,一個西裝革履、溫文儒雅的中年男人帶領一衆士兵迎面走來。男人身形高大,清隽儒雅又不失威嚴,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上位者特有的壓迫感。
他閑庭信步地走進房間,眉目含笑,目光越過重重鐵籠,直勾勾地看着秦知遇,獻上真誠的掌聲,“好精彩的分析,一條不落,全被猜中了。果然是你啊,秦知遇。”
氣氛有些微妙,不明所以的人們竊竊私語。
“什麽情況,這、這人誰啊?”
“我去,你剛來的嗎?這你都不認識?”
“別賣關子了,說啊!”
“咱們華北區的執政官——羅啓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