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
第 71 章
*
氧氣管忽然被人拔了，秦知遇一口氣沒吊上來，差點原地去世。好在只過了幾秒鐘，冷冰冰的氧氣管重新戴在鼻間，他貪婪地吸着氧氣，好似從瀕死的邊緣被拽了回來。
這麽一折騰，秦知遇反倒清醒了些許，渙散的意識開始回籠，漸漸地，他能感知到外界，聽得到聲音，但睜不開眼，動不了一點兒。
身體又不受控制了，疼痛卻一分不少，随着他的意識恢複，刺痛與鈍痛感猛然襲來。
難以忍受的疼痛迅速傳遍四肢百骸，秦知遇緩了好一陣兒才漸漸适應。意識已經完全被疼醒了，但他依然睜不開眼，莫名地，一種不祥的預感忽然浮現心頭。
他該不會——成植物人了吧！？
秦知遇慌了一瞬，反複嘗試睜眼、活動手指，但沒等他成功奪回身體控制權，一只溫熱的手輕輕落在肩膀。
那人握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将他扶坐起來，秦知遇還以為護士來幫他擦拭身體，但下一秒，熾熱呼吸萦繞鼻間，一個溫柔缱绻地輕吻印在了嘴唇。
“別怕哥哥，我帶你走，現在就帶你走。”
冷冽沙啞的嗓音掠過耳畔，秦知遇提到嗓子眼的心重重落了回去，是裴臻，裴臻來帶他——
等等。
帶他走？走去哪？疫苗研發出來了嗎？吳映呢？
雖說一直昏迷不醒，但秦知遇隐隐能感覺到，他這一覺至少睡了好幾天。
病毒注入體內，迅速發作，深入骨髓的疼痛一遍又一遍地襲來，無數次徘徊在瀕死的邊緣，身體與精神雙重折磨。那種感覺，秦知遇終生難忘。
如果不是他親手把秦月微的日記本燒了，他甚至懷疑被羅啓明給拿了。他曾經夜不能寐，萬般恐懼的折磨與痛苦逐一應驗，連順序都與日記本上的記錄一模一樣。
Advertisement
罪也受了，如果拿到疫苗，他必然是要逃的。
他不能死，他欠裴臻一個人，一個完好無損的秦知遇。
正當他思索之際，他被人抱了起來，胸口似乎貼上了裴臻硬邦邦的後背，雙腿被什麽東西纏繞束縛，固定在了裴臻腰間，手臂也沒能逃脫，緊緊纏在了脖頸。
意識到裴臻要做什麽，秦知遇開始慌了。
他心急如焚，不停喃喃，反複嘗試了幾次，居然真的發出了聲音。
“疫苗，吳映，吳映……”
太久沒說話了，嗓音異常沙啞，像鈍刀剮蹭木塊，沙沙的，含含糊糊叫人聽不太清。
但只是一丁點兒細微的聲響，裴臻肩膀猛地一顫，整個人頓住，黯淡無光的眸子漾出欣喜，忍不住驚呼出聲：“哥哥？哥哥你醒了？！”
人已經被彈力軟帶牢牢綁在了後背，看不到臉，要不是時間緊，裴臻高低要将他放下來看看情況，好好說說話。
“吳映，疫苗……”
身後那人不停呢喃，好似蚊蟲嗡鳴，聲音小得可憐。
喜悅被醋意沖淡了幾分，裴臻背過手将人托住，輕輕在秦知遇大腿上捏了一下，咬牙切齒道：“哥哥還真是滿心滿眼的吳映啊！不許叫他了，叫我！”
話音石沉大海，房間裏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裴臻無奈輕“啧”了一聲，背着人準備離開。然而他剛走出兩步，微弱的聲音再次從耳後傳來，“小臻，裴、天真……”
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裴臻眉眼含笑，輕聲回應：“在呢哥哥，我——”
“小臻，記得……疫苗。”
裴臻：……
話雖然紮心，但秦知遇明顯恢複了許多。
聲音不再那麽虛弱，垂在裴臻胸前的手緩緩動了動。
像是在門口或是窗口，有風吹進來，拂過秦知遇的臉頰。絲絲縷縷的涼意将朦胧的神志徹底喚醒，秦知遇艱難睜開眼，瞳孔緩慢地聚焦。
過了約莫兩分鐘，他掀起眸子，一面通透的玻璃映入眼簾。外面天已經黑透了，玻璃化作鏡子，那張漂亮到晃眼的面龐清晰地映在玻璃上，裴臻幽深的黑眸泛着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說話。
最終，秦知遇緩緩擡起手，掌心覆上他溫熱柔軟的臉頰，開口打破沉默：“好久不見啊，裴天真。”
“那只是你，我可是天天都能見到哥哥。”裴臻歪着腦袋，用臉頰輕蹭秦知遇的掌心，仿佛掌心沾了貓薄荷，他輕嗅，琢吻，如癡如醉，一臉癡态。
直到秦知遇将手抽回，他這才掀起眸子，關切地詢問道：“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裴臻胸前反背了一個背包，綠色氧氣管從背包縫隙中延伸出來，繞過秦知遇後腦，戴在鼻間，不出意外的話，包裏應該裝着一個便攜式制氧機。
準備得還挺充分。
秦知遇趴在他寬闊而結實的後背，像是打不起精神，有氣無力地說：“渾身疼，肚子餓，嘴巴幹，還使不上力。”
裴臻揚起下巴，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這麽難受呢？可惜條件不允許啊，只能先委屈哥哥，忍一忍。”
“一定忍嗎？”秦知遇埋在他頸側，小聲嘟囔：“你就不能把我放下來，再給我弄點吃的過來？”
裴臻眉心微擰，好聲好氣地商量：“晚點再吃好不好？”
秦知遇：“如果我一定要現在吃呢？”
“不行！”沒有半分遲疑，裴臻一口拒絕。
“裴臻！我還不能走！咳咳咳——”秦知遇聲音驟然拔高，幹澀的喉嚨被震得發癢，他肩膀顫動，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裴臻半眯着眼睛，透過玻璃倒影看着面紅耳赤的秦知遇，臉上寫滿了擔憂。他輕輕握住秦知遇的手，但從頭到尾一句安慰的話也沒說，目光尤為堅定。
“對不起哥哥，這次不能聽你的。”
“你憑什麽替我做決定？”秦知遇強忍住喉嚨裏的癢意，梗着脖子質問道：“吳映生死不明！疫苗、咳，疫苗也沒有研發出來！我們就這麽走了，豈不是白受罪了？”
裴臻眉頭一皺，微不可察的冷意浮現在眼底，“哥哥，不會就這麽算了。你經歷的痛苦，他們也要經歷一遍，他們會被你痛苦千倍萬倍！”
“你到底想做什麽？”秦知遇又急又氣，深吸兩口氣平複心情，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麽激動，試圖與他好好談一談。
“裴臻，我受這些罪是為了疫苗，為了救吳映。如果拿不到疫苗，就算你把羅啓明殺了也難解我心頭之恨，懂嗎！救吳映，我們來新京不就是為了這個嗎？現在灰溜溜地走了，我們當初何必走這一趟呢？”
裴臻嘴角微揚，昳麗的眼眸漾出詭異而扭曲的笑容，“救人，哈哈哈……救吳映？救吳映是拿你的命去換嗎？秦知遇！”
“第二輪實驗了，下一輪還是給你注射病毒，讓你反複感染。你知道第四輪是什麽嗎？如果疫苗還研發不出來，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麽嗎？”
“知道。”秦知遇面不改色：“活體解剖。”
裴臻倏地擡起頭，看着玻璃上那雙平靜且毫無波瀾的眸子，嘴唇翕動，滿眼難以置信，“你知道！你居然——”
“別擔心，他們不會讓我死的。”秦知遇略帶歉意地點了下頭，反握住裴臻的手，輕輕捏了兩下以示安撫。
裴臻不再貪戀那點溫暖，一把将他的手甩開，惡狠狠地瞪着他，“是，疫苗研發出來之前，他們不會讓你死！”
“可秦知遇，不是能走能跳才算活着。也許你意識清醒，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躺在那任人宰割，任憑病毒在你體內肆虐，求生無門求死不能！當一具會呼吸的屍體，算活着嗎？”
不等秦知遇反駁，裴臻低笑一聲，“哦對，之前不是讓我去把消息放出去嗎？我可以明确告訴你，別天真了哥哥，這項有悖人倫的人體實驗——人盡皆知。你初來乍到自認為關系還不錯的姐弟，人家把你賣了，你還幫忙數錢呢。”
秦知遇指尖輕顫，眉宇間被詫異籠罩。
“你欠我的秦知遇，現在你的命屬于我了，我想讓你活着你就得活着，除非我讓你死！”
裴臻重新握住秦知遇的手，宛如一個嚴重的人格分裂患者，咬牙切齒地放完狠話，又立馬将語氣放緩，低三下四地央求：“求你了哥哥，求求你了，不要丢下我……”
“裴臻。”
“死心吧！我是不會讓你繼續留在這兒的！”
幾次開口均被打斷，秦知遇也不氣餒，堅持不懈地插話：“那就聽——”
“對了，吳映！”裴臻壓根不聽他在說什麽，聲音驟然拔高好幾個度，再次打斷秦知遇的話。
他的狀态非常不對勁，好似陷入某種混亂，癟着嘴委屈巴巴，明亮的眸子卻是在笑，“哥哥，差點忘了告訴你，來見你之前，吳映的冷凍艙已經被我運出基地了。要不疫苗和人，你選一個？”
“不要怪我～這次是你先威脅我的，用你的命！”他對上秦知遇的視線，好似勝券在握，一本正經地威脅，眼底笑意更濃。
房間安靜了一瞬，秦知遇緊擰的眉頭漸漸舒展開，壓低腦袋湊到裴臻耳邊，一聲輕笑打破寧靜：“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不早說？”
“什、什麽意思？”裴臻眨了眨眼，似乎意識到什麽，又有些不敢相信。
秦知遇一個勁兒地笑，把裴臻耐心耗得差不多了，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哎！不是不讓我說話嗎？一直打斷我，還威脅我。突然就忘了要說什麽了，要不你再威脅一次，提醒一下我？”
見秦知遇态度有所松動，剛剛還穩操勝券的裴臻愣了，像個闖了禍的小孩，手足無措地解釋：“哥哥，我、我……”
“別我了，”秦知遇捏捏他的臉，“走吧裴臻，命交給你了，帶我逃出去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