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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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的餘韻尚未消散,士兵如潮水般迅速從後方城垛湧了出來。
不再是零零散散幾個巡邏士兵,數十名士兵全副武裝,身手矯健,以極快的速度形成一個嚴密的包圍圈,将裴臻的退路徹底堵死。
“放下槍!”
“雙手抱頭,原地蹲下!”
“把手舉起來,快!”
黑洞洞的槍口直逼面門,士兵們高聲厲喝。
無路可退的裴臻已然是籠中困獸,無奈将雙手緩緩舉起來。像是受到了驚吓,他的動作僵硬而緩慢,可就在他雙手與肩膀持平之際,右手袖口中赫然滑出一個銀色鋁罐。
士兵已經看到了,但來不及阻止。
白色煙霧升騰而起,空氣被刺鼻而辛辣的煙霧所占據,轉瞬間,視線受阻,呼吸困難,城牆徹底被揮之不去的濃煙籠罩。
事發突然,裴臻沒來得及重新戴回護目鏡與口罩,嗆人的煙霧直往嗓子眼裏鑽,他強忍不适,踩着外牆邊緣迅速沖出煙霧範圍。
十五米的高度,稍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
沒有任何防護措施,裴臻宛如一頭矯健的雪豹,極速奔跑在狹窄崎岖的外城牆上。轉眼接近城垛,他徒手扒着磚縫一躍而上,毫不費力登上城垛,如履平地一般。
“快,追!”
“戴好護目鏡!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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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時可開槍!不要誤傷實驗體!”
“快快快,攔住他!”
訓練有素的精銳士兵可不是研究所門口那些酒囊飯袋,他們早有準備,勢在必行,戴好護目鏡接連沖出煙霧包圍,飛躍城牆緊追不舍。
寡不敵衆,何況對方還有武器。
又一道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子彈擦着裴臻的腳尖擊中城牆,飛濺起來的碎石渣甚至彈到了秦知遇的後背。
疼倒是不疼,還沒那熏眼睛的煙霧折磨人,但秦知遇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再也無法冷靜。
陷阱,這是個陷阱!
羅啓明猜到了,猜到裴臻會帶他離開,早早設下了防備,等着他們來自投羅網。
為什麽,為什麽呢?
一早在研究所設防将他們攔下不是更簡單嗎?為什麽放任他們逃到這裏再出手阻攔?
槍聲四起,好似平地驚雷,震得人耳根子生疼。細密的子彈如雨點一般,避開了要害,接連砸在裴臻的腳後跟,以及小腿。
裴臻竭力閃躲,縱身跳躍,子彈未能将他命中。他沿着城牆全速奔跑,風馳電掣,以極快的速度翻越一座又一座城垛。
前方隐隐看到了光亮,好似希望的光芒。
然而下一瞬,一聲極力克制卻還是洩出細微聲響的悶哼忽然響起。
裴臻一刻也未停頓,身體卻明顯繃緊,秦知遇雙手環抱住的脖頸青筋暴起,肩膀微微有些顫抖。
剎那間,蒙在秦知遇腦子裏那層驟然霧散開。
羅啓明的目标不是他!是裴臻!
他不能死,但裴臻能。故意把破綻露給裴臻,讓裴臻帶着他逃跑,然後趁機将他——
“放我下來!你中槍了是不是?傷到哪了?快放我下來!”真相竟是要裴臻的命,秦知遇再也無法淡定。他按着裴臻的肩膀開始掙紮,試圖從他背上滑下來。
“別動!我沒事!”裴臻緊咬後槽牙,額頭不斷有汗水滴落。
小腿中彈令裴臻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追兵越來越近。而秦知遇拼了命似的掙紮,混亂中趁機解開了纏在裴臻腰間的彈力軟帶,身體瞬間脫離束縛,不受控制地後仰,直直栽了下去。
眼看身體即将地面來個親密接觸,危急時刻,裴臻一把攥住了秦知遇的手腕。
“哥哥。”裴臻徹底停了下來,無視周圍迅速圍聚上來的士兵,小心翼翼将秦知遇扶穩,關切地詢問道:“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秦知遇猛地搖了搖頭,剛想說話,餘光掃過四周端着槍不斷逼近的士兵,立馬往裴臻身前一站,張開雙臂将人擋在身後。
他一句話也沒說,對上數十個槍口卻面色不改,目光尤為堅定。
秦知遇在賭,賭這些士兵不敢對他開槍。
如果他沒用了,打在城牆上的子彈足以将他們射成篩子,何必大費周章,刻意避開他,射擊裴臻的腳和小腿。
秦知遇賭贏了,士兵團團圍了上來,不再開槍。
但他們已再無退路,陷入重重包圍。
“什、什麽情況?他們是什麽人?”
“軍爺拿槍指着呢,一路追過來的,應該是不法分子!”
“哎喲我天,剛才是槍聲啊?我還以為打雷呢!”
“槍啊!真槍實彈,他們不會又開槍吧?”
“我去,不會打到我們吧?”
……
人聲鼎沸,議論聲四起,秦知遇四下掃了一眼,這才驚覺,不知不覺中,裴臻已經把他帶到了明天就要開放的城牆入口附近。
一面是整齊劃一的隊列,密密麻麻,人頭攢動。而另一面,喪屍烏泱泱一大片,數量之龐大,嘶吼聲、抓撓聲甚至蓋過了人聲,清晰可聞。
他們被夾在正中間,站在高高的城牆上,仿佛登臺演出的演員。
戲臺子搭好了,然後呢?
士兵們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秦知遇卻莫名緊張起來。
裴臻的右腿小腿還在不斷往外滲血,秦知遇在槍口下反複試探,小心翼翼地扶裴臻靠着城牆坐下,把身上的披風取下來遞給他。
他沒有幫忙包紮,堅定不移地擋在裴臻身前,直面槍口,一步也不肯挪動。
“感人,感人肺腑的兄弟情啊!哈哈哈……”
雙方僵持了約五分鐘,忽然間,一陣爽朗的笑聲夾着幾句陰陽怪氣的調侃驀地從身後傳來。
嗓音辨識度很高,不用回頭秦知遇也知道,主角來了。
那人帶着一隊士兵,浩浩蕩蕩地從城垛另一頭走來。他似乎非常自信,認為裴臻已經翻不起浪花了,還沒走近便讓士兵退到五米之外,獨自一人來到兩人身前。
一個多餘的眼神也沒分給秦知遇,羅啓明看着靠坐在地上、頗為狼狽的裴臻,臉上不再是那副虛僞的假笑,而是發自內心地大笑起來。
“不愧是我羅啓明培養出來的孩子。身手了得,論拳腳功夫,整個新京應該都難找到對手吧?”羅啓明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嘴上不遺餘力地誇贊,眼神卻格外輕蔑。
“不過嘛……”他啧啧直搖頭,壓低嗓音道:“頭腦還是太過簡單了。關心則亂啊,這麽明顯的陷阱,你居然直直往下跳。”
裴臻漫不經心掀起眸子,冷冷看了他一眼,“跳了又如何?”
羅啓明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嗤笑道:“看不出來啊,你還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不惜犧牲自己也要把他帶走?秦知遇對基地有多重要你不會不知道吧?”
不給裴臻開口的機會,他扭頭看向秦知遇,聲音驟然拔高,仿佛站在高臺上演講一般,振臂高呼:“他是病毒免疫體!他體內存在抗體,他是整個幸存者基地的希望!”
“你居心叵測想要帶走他,為什麽?你也是基地的一員!你偷偷帶走我們唯一的抗體,我們基地該怎麽辦?徘徊在基地外面那些感染者該怎麽辦?!他們還等着疫苗呢!”
羅啓明漲紅了臉,義正詞嚴地斥責。
演技過于浮誇、蹩腳,但觀衆不在乎,抗體兩個字就夠了,短短一瞬間,城牆下面的人群炸開了鍋。
“疫苗?抗體?”
“找到免疫體了?”
“聽到了嗎?執政官說那個人是免疫體!”
“疫苗有希望了?我媽媽有救了?”
“不是,誰要帶走免疫體?好不容易才找到,為什麽要帶走?”
“對啊!這不是害人嗎?我爸還等着疫苗呢!”
午夜的城牆堪比鬧市,沸沸揚揚。
人群愈發激動,慶幸找到抗體之餘,不少人開始聲讨裴臻,讓執政官羅啓明給個說法和交代。
秦知遇漸漸地算是看懂了這出戲。
礙于某種原因,羅啓明沒辦法大張旗鼓地殺了裴臻。故意露出破綻讓裴臻帶他走,而後抓他個現行,借此讓裴臻成為衆矢之的,群起攻之。
不對,也不太對!
就算裴臻身份不一般,羅啓明想找個由頭解決他。可疫苗至今還沒研發出來,唯一的免疫體拿來當由頭,他怎麽敢冒這個險的?
雖說士兵開槍時特意避開了秦知遇,但子彈不長眼,萬一呢,羅啓明就不擔心他被誤傷,乃至死亡?
除非,他沒那麽重要了,已經是一枚棄子。
沒有退路,也沒有談判籌碼。
但一枚攥着不願丢掉的棄子,總歸還有一定的用處。
秦知遇看向笑吟吟的羅啓明,不安地咬了下嘴唇,“羅先生,放過他,放他出城,我願意繼續回研究所配合‘疫苗研發’。”
“秦知遇!你想都別想!”顧不上小腿的傷,聽到這話,裴臻扶着城牆站起身,迅速将秦知遇護到身後。
羅啓明看着兩人直搖頭,眼底笑意更濃,“互幫互助,互相謙讓,親兄弟都沒有你們關系好啊!不過……誰說你們倆今晚一定能走一個的?呵,我可沒有放虎歸山的愛好。”
“是嗎?”裴臻嘴角微揚,扯出一抹冷笑,“你就這麽篤定我是個有勇無謀的愣頭青?沒有任何準備就敢帶着哥哥來走這一趟?”
羅啓明臉色微變,不着痕跡地朝旁邊使了個眼色。
四名士兵齊齊上前,其中兩名舉着槍對準裴臻,另外兩名則拿走裴臻胸前的背包,裏裏外外搜了一遍,還順便仔仔細細地給他搜了個身。
背包似乎并未發現異常,保險起見,士兵離開時将背包一并拿走,只留下一個便攜式制氧機,還特意交到了羅啓明手裏。
制氧機小巧便攜,藏不了任何東西。
羅啓明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又看了眼連接在秦知遇鼻間的氧氣管,随手将制氧機丢回給裴臻,喉嚨裏溢出一聲不屑的嗤笑,“給你哥哥準備的倒是挺充分的,然後呢?給我準備了什麽?拿出來看看?”
“好啊!”
裴臻揚起下巴,一抹偏執的愉悅自眼底綻放,他嘴唇微張,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輕抿的薄唇溢出一個淺短的音節。
朋?捧?
四周太過嘈雜,羅啓明聽得不太真切,正當他還在琢磨裴臻到底說了個什麽。
“砰——”
猶如煙火綻放,一聲驚天巨響驟然從不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