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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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枚炸彈接連引爆,硝煙四起,轟鳴聲響徹雲霄。

這一次的爆炸點不再是城垛,而是隔絕喪屍與人類,默默守護這座基地的古城牆。

炸彈威力太大,雖不足以将固若金湯的城牆完全炸塌、摧毀,但東西兩面,以及明天便要開放的入口處——

磚石瓦礫散落一地,煙塵散盡,三個将近兩米高的大窟窿赫然出現在城牆底部。

來不及撤離的人群被巨大的沖擊力掀翻在地,強烈的求生欲使然,受到驚吓的人們第一時間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盡可能地遠離城牆,慌張而狼狽地四散逃開。

聚集在城牆周圍的人實在太多了,所有人紮堆往同一個方向擠,互相擁擠推搡,毫無秩序可言,很快就演變成嚴重的踩踏事故。

有人被淩空飛來的殘骸砸傷,有人被摩肩接踵的人群撞倒,一時間,街道哀嚎聲四起,尖叫連連,場面一度失控。

還沒有結束,高聳的城牆下,被炸彈轟開的窟窿宛如漏風的橋洞,南風呼嘯而過,穿過洞口直直吹向城內,刺骨的腐臭味與血腥味萦繞在基地上空,久久不散。

“嗬——嗬、嗬!”

一頭血肉模糊的喪屍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洞口,低啞的嘶吼被嘈雜的人聲覆蓋,人們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降臨。

一頭接一頭,面目猙獰的喪屍如潮水般湧向基地內。

它們慘遭炮火轟炸,大多缺胳膊少腿,有的甚至沒了半邊身子,一片血肉模糊。

它們堅定不移地走向人群,渾濁的眼珠子冒着兇光,好似饑餓已久的狼群湧入羊圈,迫不及待地想要飽餐一頓,大快朵頤。

“別擠,別擠啊!踩到人了,快讓一讓!”人山人海,男人鉚足了勁兒地往前面擠,嘴裏卻嚷嚷着讓別人讓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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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信以為真,起好心往旁邊讓了一點,男人泥鳅似的往前面一擠,再度高呼,利用別人的善良為自己開路。

如法炮制,男人從人群末尾順利往前擠了兩三米。嫌速度太慢,他剛想着要不硬擠過去算了,後背忽然猛地被人撞了一下。

“別TM擠了!沒看見前面堵着嗎?”男人臉不紅心不跳,大義凜然地斥責道。

話落,一只手又搭在了他肩膀上,男人再也忍不了了,倏地一回頭,正想和那人掰頭掰頭。

然而下一瞬,看清身後血淋淋的場面,他瞳孔猛地一縮,僵硬地愣在原地,如遭雷擊。

身後倒了一片,好心讓路的大姐、遭人群踩踏奄奄一息的大叔、被父親舉在頭頂的孩子……他們全部被撲倒在地,被一擁而上的感染者們殘忍地撕咬,啃食。

來不及轉身逃跑,腐臭味撲面而來,鋒利的犬齒精準命中咽喉。

“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啊!感染者進來了!”

“嗚嗚嗚嗚,媽媽……”

“快,快跑!”

……

末日重現,基地再度淪為人間煉獄。

“這是你想看到的嗎?!秦知遇,不要一錯再錯!”

城牆上,秦知遇只身站在外牆邊緣,半只腳懸空,單薄的身體随風搖曳,随時有掉下去的可能。

他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也不在意城牆下那些痛苦的哀嚎。他死死護着便攜式制氧機,平靜地與羅啓明對峙,眼中淚花閃爍。

冷凍艙解凍,吳映的身體機能恢複,病毒瞬間侵入他的大腦。他在冷凍艙內不斷掙紮,脖頸青筋暴起,身體繃成一條直線。

三分鐘過去了,鮮血染紅了地面,縮成一團的裴臻仍在不斷抽搐,與病毒做抗争。細密的黑紋遍布全身,低啞的嘶吼若隐若現,只差一點,他即将邁過臨界點。

“救他們!救他們!”秦知遇撕心裂肺地朝城牆另一頭大吼,指腹覆上制氧機按鍵,仿佛下一秒就要用力按下去。

城牆另一頭,羅啓明站在一衆士兵中間,瘋狂朝秦知遇揮手示意,“秦知遇,冷靜,冷靜一點!基地裏的人是無辜的,你已經引爆三枚炸彈了,多少人因你而死?!你良心能安嗎?”

“無辜?哈哈哈……”秦知遇放聲大笑,笑着笑着眼淚掉了下來,“他們都無辜,我呢,我不無辜嗎?”

“大難當頭,所有人都擁有活下去的權利,偏偏我沒有!有悖人倫的人體實驗滿城皆知,一群兇手、幫兇,到頭來,他們卻成了只是想活下去的無辜之人。

那我呢?一出生就戴着枷鎖,是你們想用就用,想丢就丢的工具!現在我也算光榮完成使命了吧!工具而已,用完丢了不行嗎?為什麽!?為什麽還是不肯放過我!?”

秦知遇愈發激動,臉漲得通紅,神經緊繃到極致。情緒一度徘徊在崩潰的邊緣,身體因過度激動而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

趁他一不留神,羅啓明邁着碎步,不着痕跡地一寸寸往前挪動,好聲好氣道:“知遇,是,是我對不起——”

似乎察覺到什麽,秦知遇猛地擡起頭看向羅啓明,滿眼憎恨與厭惡,“滾!退後!別跟我說這些,也別跟我講狗屁不通的大道理!誰死誰活與我無關!基地的存亡我管不着!我要疫苗,醫生!如果我在乎的人死了……”

秦知遇攥着制氧機用力晃了兩下,明晃晃地威脅,近乎咬牙切齒道:“好好守着你的感染者,繼續當你的執政官吧!”

“別激動!秦知遇,你冷靜,冷靜!”像是擔心他不顧一切按下□□,羅啓明臉色微變,着急忙慌地安撫。

可他腳下步子一刻也未停頓,距離不斷縮短,離城牆上的秦知遇越來越近,就連一旁不敢輕舉妄動的士兵們也頗為不解,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真的是安撫嗎?

把人逼得這麽緊,賭那人不敢再次引爆嗎?

三枚炸彈尚有如此威力,餘下六枚如果全部引爆,後果不堪設想。就算城牆扛得住,城內居民也扛不住魚貫而入的喪屍!

羅啓明在乎基地嗎?當然在乎,他在乎的從來不是人,而是權力。人死光了,基地成了空架子,他這個執政官也成了擺設。

但所有人都低估了羅啓明的心狠手辣,他深知一個道理——不破不立。

城南喪屍始終是個大隐患,如果爆炸導致大批感染者進入基地,城內幸存者受到生命威脅,這時候站出來全面清理喪屍,再無後顧之憂,華北軍依然是救人于危難之中的英雄。

說白了,三枚炸彈或是更多,對羅啓明來說沒有任何區別,要不然他也不會親手引爆炸彈。不過死多點人而已,他手握疫苗,只要守住最後的防線,何愁基地沒有人?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自主研發疫苗與從抗體中提取疫苗,兩者差距可不是一星半點。前者少則三五年,多則十年八年,需要投入大量時間。而後者,只要儀器設備充足,找對方向,短時間內便可将駭人聽聞的A23a疫苗拿到手。

秦知遇的确是個工具,用完即可丢掉。但他羅啓明不要的,旁人也別想拿到,所以不論如何,秦知遇不能走,要麽留下,要麽——死。

最完美的替罪羊,一舉兩得的好機會就在眼前,羅啓明怎麽會舍得放過。自以為是的蠢貨,連炸彈到底是誰引爆的都沒搞清楚,還妄想威脅他。

周圍還有不少觀衆,羅啓明故作慌張,假意安撫秦知遇,實則不動聲色地靠近城牆,步步緊逼。

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命懸一線,秦知遇的情緒瀕臨崩潰,理智蕩然無存。他無法冷靜下來思索羅啓明的意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胸口,絕望的陰影籠罩在頭頂,悶得他喘不過氣。

距離不斷縮短,轉眼間,羅啓明距城牆上的秦知遇已不足五米。

“滾!滾啊!別過來,我警告你別過來!”秦知遇像一只應激炸毛的貓,死死将制氧機摟在懷裏,雙臂因用力而劇烈顫抖。

最後一張底牌了,如果羅啓明不在乎……

不!他不在乎也要裝作在乎,關乎基地的存亡,他必須在乎!

“知遇。”羅啓腳步微頓,站在幾米開外看着秦知遇,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氣音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害死他們的人其實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呢?”

“如果你不逃避,一開始就主動站出來,承擔你應該承擔的責任,他們會因你而死嗎?吳映是被你連累的,裴臻也是被你牽連的,還有城裏的居民,現在還掙紮在水深火熱中!都是因為你!”

“別TM廢話,我要疫苗,疫苗!”藏于懷中的制氧機被秦知遇高高舉起,他死死瞪着羅啓明,眼球被細密的紅血絲占據,已然被憤怒沖昏了頭腦。

“冷靜,冷靜!”見秦知遇情緒過于激動,羅啓明将手伸進衣服內側口袋,再拿出來時,象征希望的銀色盒子再次出現在他手中。

“想要疫苗是嗎?”

秦知遇瞳孔猛地一縮,還沒來得及開口。

羅啓明勾起嘴角,半眯的眼睛裏漾開笑意,仿佛拿着什麽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随意托在掌心上下颠了颠,“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怎麽樣?”

“我憑什麽要選?!把疫苗注射給他們,現在立刻馬上!”窺見希望的秦知遇愈發激動,他歇斯底裏地大吼,俨然是個情緒失控的瘋子,再度将指腹放在按鍵上。

無視秦知遇的威脅,羅啓明逐步逼近。

兩人之間的距離再次縮短,已不足一米。秦知遇站在外牆上搖搖欲墜,羅啓明只需伸手一推便會将他推入萬丈深淵。

饒是如此,秦知遇依舊沒有引爆炸彈,因為下不去手,因為那支疫苗。

羅啓明早有預料,仰起下巴望着他,果斷伸手将疫苗遞了出去,耐心安撫:“交換,把制氧機給我,疫苗歸你,現在給他們注射進去,時間還來得及。”

秦知遇緊盯着盒子,嘴唇顫抖得厲害,“不,不行!我不相信你,你先——”

“一人退一步怎麽樣?”羅啓明打斷他的話,眉頭緊鎖,好聲好氣地商量道:“我把疫苗交給士兵,讓他們先準備好。然後你把制氧機遞過來,咱們拿一半。等疫苗注射完畢,你把制氧機交給我,我放你們離開。”

秦知遇眉心動了動,心中有一瞬間的遲疑。

這個提議乍一聽很誘人,但稍一尋思,依舊是條死路。

引爆遙控器無疑是秦知遇最後的底牌,拿制氧機換疫苗,就算羅啓明履行承諾,給吳映和裴臻及時注射疫苗。可沒了引爆器,他們又如何突破重圍,安然無恙地離開基地?

秦知遇大腦一片混亂,想不出任何破解之法。

他沒得選,來不及了,他沒辦法眼睜睜地看着裴臻和吳映變成毫無理智的喪屍!

見他有所遲疑,羅啓明當下了然。他不着痕跡地朝城牆另一頭使了個眼色,隊列中,兩名士兵卸下武器,放輕手腳齊齊走上前。

掰開直頸安瓿瓶,晶瑩的透明液體快速吸入注射器。

士兵們一前一後蹲在奄奄一息的裴臻、吳映身前,針尖兒不約而同地對準兩人手臂。

一切準備就緒,羅啓明扭頭看向秦知遇,不緊不慢地朝他伸出手,眼底濃烈的喜悅藏都藏不住,“想好了嗎知遇?他們的生死,在你一念之間。”

明知道是死路一條,明知道是圈套,秦知遇卻緊咬下唇,雙手握住制氧機另一面,将沒有按鍵的另外半面舉起來遞給羅啓明。

那人摸到制氧機的一瞬間,變故就發生了。

“把疫苗丢了!不準注射給他們!危害人類、危害基地的家夥憑什麽享用我們的研究成果?他們該死,必須死!”

羅啓明當場反悔,一把攥住制氧機,沖着士兵大聲嚷嚷。半個制氧機握在手裏,他用盡全力與秦知遇搶奪。

東西還沒完全到手,他得意地揚起下巴,狹長的眸子裏迸射出陰鸷而狠毒的笑意,不掩嘲諷道:“天真啊,秦知遇。”

兩只注射器“啪嗒”掉在地上,似乎還嫌不夠,士兵們一人補上幾腳,狠狠碾踩,直至針管破裂,透明液體與城牆融為一體,這才善罷甘休。

希望破滅,秦知遇徹底瘋了。

他的手像是塗了膠水,任憑羅啓明推拉搖拽,死死攥着制氧機不放。堅硬的金屬外殼掀翻了指甲,不斷襲來的劇痛反倒讓他更清醒。

不,不能讓羅啓明得逞!

走不了了,活不了了,那就一起死吧,一起死!

前方是匆匆而來的士兵,身後是十餘米高的城樓。終于要結束了,秦知遇低低一笑,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湧現在心頭。

兩人拼命拉拽、搶奪,突然間,秦知遇毫無征兆地松開制氧機,本來還在用力往後拽的羅啓明完全沒有準備,慣性使他身體不受控制地後仰,踉跄後退。

眼看即将與地面來個親密接觸,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忽然托住了他的肩膀。羅啓明還以為是士兵趕來得及時,不料下一瞬,看清那雙手的主人,他瞳孔驟然縮緊。

好似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秦知遇滿手是血。

他手臂一橫,雙手緊緊勒住羅啓明的脖子,也不知道從哪生出來的蠻力,像是拽着死豬一般,将羅啓明生生拽到城牆邊緣。

似乎意識到秦知遇要做什麽,羅啓明開始瘋狂掙紮,但那人死死勒着他的脖子,一度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半個身子被人拖上城牆,然後是腿。

羅啓明絕望地瞪大了雙眼,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而這時,低啞的嗓音劃過耳畔,秦知遇手腳并用,将羅啓明牢牢禁锢在懷中,微風吹拂而過,兩道身影同時消失在高聳的城牆上。

“你不是想當我爸嗎?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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