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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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遇,你不要命了嗎?!你怎麽敢的?來之前跟你說過沒有?保持距離,不要近距離接觸他,你怎麽就偏不信邪呢?!”
夜幕籠罩,病房熙熙攘攘。
一支鎮靜劑下去,發狂的裴臻再次沉沉睡了過去。
士兵們幫忙給他換了一張新床單,醫護人員忙前忙後,檢查身體,包紮傷口,重新給他更換約束帶。
旁邊另一張病床,秦知遇蔫兒噠噠地躺在床上,一名醫生忙着檢查他身上的傷口,另一名醫生拿着酒精紗布,替他包紮手臂上的傷口。
人是挺多的,一大屋子,但房間安靜得近乎詭異。
病床邊上,那位雷厲風行的準執政官正坐着秦知遇的輪椅,滿臉不爽地瞪着他。如果眼神可以刀人,相信秦知遇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秦知遇困了,懶懶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道:“放心吧,死不了,我不會被感染。”
歷經多次實驗,病毒對秦知遇的影響越來越小。
之前被抓傷、咬傷還能切身體驗一下感染變異的過程,但這一次,不知是裴臻體內的病毒太微弱,還是自身免疫提高,十分鐘過去了,秦知遇毫無反應。
瞧他不以為然的模樣,盛雲婕氣不打一處來,她重重一巴掌拍在輪椅扶手上,唇縫中溢出一聲冷笑:“你以為你是不死之身啊?別太自信了秦知遇,現在你在他眼裏就是一塊會移動的肉,你還敢主動喂到他嘴邊去,不咬你咬誰?”
“咬就咬了呗。”秦知遇低低一笑,擡起下巴睨了她一眼,“盛上将,你很反常啊。還有什麽研究需要我配合完成嗎?你未免太關心我了。”
盛雲婕似乎被噎了一下,嘴唇動了動,沉默了。
過了好一陣兒,她看向病房另一頭的裴臻,微微嘆了口氣,“如果他死了,沒有人會怪罪我,頂多我過不了良心這一關。如果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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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雲婕頓了一下,将目光轉移到秦知遇身上,“還是因為我把你放進來,你覺得以他的性格,會不會找我拼命?”
不得不說,這話極大程度地取悅了秦知遇。
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秦知遇輕笑出聲,“的确,對他來說,我比你更重要。”
盛雲婕一個白眼翻上天,“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如果你想繼續留在這裏陪他,那你就要按規定來,跟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能輕易——”
“我的血,”秦知遇打斷她的話,認認真真分析道:“讓他清醒過來的,應該是我的血。”
一句話成功将盛雲婕帶偏,她頓時忘了要說什麽,趕忙追着秦知遇問:“你怎麽确定是你的血?他确實咬了你沒錯,但也不一定是你的血。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你仔細說說,萬一是受刺激醒的呢?”
好景不長,裴臻短暫地清醒了五分鐘,再度陷入癫狂。
秦知遇第一時間将裴臻的情況告知盛雲婕和醫護人員,但他這種症狀本就是個例,沒有經驗,沒有案例,所有人都是摸着石頭過河。
血液送檢,結果暫時還沒出來,具體原因全靠猜。
秦知遇聽着盛雲婕的話,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當時……他咬着我不松口,我揍他了,有一拳打在臉上。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血,難不成因為挨揍才清醒的?要不你再揍他一拳試試?”
“咳。”
盛雲婕抵拳輕咳一聲,“我看多半還是因為你的血。”
幾句話的功夫,傷口已經被醫生包紮好了,秦知遇果斷将袖子挽到胳膊處,再次将手臂遞給醫生,“抽吧。”
不明所以的醫生愣了一瞬,還沒來得及開口,盛雲婕忽地笑出聲,“怎麽,這就打算獻身給小臻當解藥了?”
秦知遇挑了下眉,“不然呢?我和你不一樣,只要他能好起來,別說抽點血,吃肉我也願意給。”
盛雲婕微微一怔,笑意凝固在眼底。
士兵與醫護人員徹底忙完了,站在一旁待命。短暫沉默片刻,盛雲婕揮揮手,讓他們先行離開。
房門合攏,病房再度安靜下來。
猜到她有話要單獨說,秦知遇安然躺在病床上,平靜與盛雲婕對視,嘴角噙着淡淡地笑。
“什麽叫跟我不一樣?”盛雲婕眸色微沉,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你覺得我不在乎他?”
秦知遇哼笑一聲:“在乎嗎?真的在乎,你當時怎麽會來晚,怎麽會讓他變成這樣?”
盛雲婕一時語塞,正思索該如何解釋,秦知遇先她一步開口:“不重要。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怎麽回事,但還是謝謝你,謝謝你不那麽及時地救了他,謝謝你生下他。往後,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他是我兒子,但他不是羅啓明的兒子!”
“嗯?我知道啊。”
“你知道?”盛雲婕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着秦知遇,“你知道他不是你弟弟,你還願意——”
秦知遇“撲哧”一下笑出聲,“弟弟?你不會一直以為……我覺得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難道不是嗎?”盛雲婕茫然地眨眨眼。
秦知遇笑得更誇張了,一不小心扯到傷口,弄得他又疼又想笑,無奈将笑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緩過勁兒,他微微喘了口氣,“你誤會了,上将。他雖然一直叫我哥哥,但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哥哥,而是另一種意義的‘哥哥’。”
盛雲婕眉頭一皺,顯然沒聽懂他的繞口令。
秦知遇眉眼含笑,擡手輕輕點了下自己的嘴角,直截了當道:“破皮了,裴臻咬的。剛才他清醒那幾分鐘,我們接了個吻。”
盛雲婕瞳孔猛地一縮,噌地一下從輪椅上站起來。
像沒看見似的,秦知遇自顧自道:“簡單來說,我們在談戀愛。”
“你們男的,談、談……咳咳咳!”
盛雲婕明顯受到了不小的驚吓,急忙開口又被口水給嗆到了,捂着胸口一陣咳嗽。
秦知遇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同性戀人雖然不多,但不也是完全沒有,上将該不會沒見過吧?”
盛雲婕沒再接話,癱坐回輪椅,直喘粗氣。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秦知遇眼睛一閉,差點就要睡着了,盛雲婕的聲音再次響起:“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你弟弟。”
秦知遇低低地笑,肩膀顫抖個不停,“上将,我甚至前不久才知道,他原來還有個母親。而且我是個孤兒,哪來的弟弟?”
這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盛雲婕頭頂,她臉色微變,無力地靠坐在輪椅上,整個人都消沉、萎靡了下去。
“挺好的,你們在一起也挺好的,有個人無條件地疼他,愛他,他應該很開心吧?”盛雲婕滿臉愧色,輕聲嘆息:“小臻啊,是我對不起他。”
年少無知,被渣男哄騙,結婚好幾年盛雲婕才發現羅啓明的真面目。
那人野心勃勃、薄情寡義,為追逐名利毅然抛棄相戀多年的女友,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不折不扣的僞君子。
壓死盛雲婕的最後一根稻草,其實羅啓明與初戀自始至終都沒有分過手,甚至還有一個孩子。
她這個名正言順的妻子,其實是插足別人感情的小三!
從小被嬌生慣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盛雲婕何時受過這等委屈,也不能算是委屈,簡直是奇恥大辱!
可真相來得太晚了,彼時盛席風患病,權力的天平已然向羅啓明傾斜。大權在握,離婚來不及了,不甘被人利用、被人玩弄于股掌的盛雲婕生出了報複之心。
羅啓明有私生子,她為什麽不能有?
于是,她為了報複而懷上裴臻,一個父不詳的孩子。
她不僅十月懷胎将孩子生下來,還坦言告訴羅啓明,孩子不姓羅,随她母親姓裴。
盛雲婕将綠帽子硬扣在羅啓明頭上,鬧得人盡皆知。
後來盛席風出面平息了這件事,夫妻倆因此分居,貌合神離,裴臻交由羅啓明撫養。
這樣的報複确實讓她一時很暢快,可如今想來,荒唐至極,這應該是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一個決定。
為了報複,一時的暢快,傷害了自己,傷害了孩子。
她不愛裴臻,那只是她報複羅啓明的手段。盛席風也不在意裴臻,那只是他制衡羅啓明的一枚棋子。
而捏着鼻子撫養孩子的羅啓明更是恨透了裴臻,因為裴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你頭上好大一頂綠帽子。
後來,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參了軍,把以前從未吃過的苦頭挨着嘗了個遍,拼了命地往上爬。
她恨,恨羅啓明的利用,恨羅啓明毀了她的愛情與婚姻。一次背叛平息不了她的怒火,這不算扯平,她要将羅啓明最珍視的權利、地位一一奪走,這才算結束。
時隔多年,一個華北區執政官,一個華北軍上将,兩人明面上是相敬如賓的夫妻,暗地裏卻是你死我活的仇人。
而裴臻,這個無辜的孩子……
盛雲婕垂下眼眸,眉宇間被深深的愧疚籠罩,“我不關注他,我刻意逼自己忘了他。直到他長大了我才知道,羅啓明從小就在培養他。”
“六歲,年僅六歲他就被送去了軍事學校,別的孩子在讀書,玩樂,在爸爸媽媽的陪伴下健康長大。裴臻在挨打,日複一日的體能、生存訓練,陪伴他的只有硬邦邦的拳頭,和各種冷冰冰的武器。”
“他被迫長大,我看過他的檔案,第一次出任務在他十三歲那年,一個針對我的任務。我當時以為他站在了羅啓明那邊,對他愈發憎惡,但……
其實他很聰明,他平等地恨我們所有人。”
話匣子打開了就關不上,盛雲婕擡頭看了眼秦知遇,繼續道:“你跟他在一起還是要稍微了解下他的性格,他很會僞裝,不要看清真面目受不了了,再次抛棄他。”
秦知遇全程冷着臉,“我不是你,我不會。”
盛雲婕充耳不聞,仿佛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認真囑咐‘女婿’,笑笑道:“他很偏激,沒什麽道德感,沒有善惡觀念。言行随心所欲,全憑心情,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謝謝你的好心提醒。”盡管知道是好意,但秦知遇還是沒忍住,唇縫中溢出一聲嗤笑,“你棄若敝屣的人是我最珍視的寶貝,我想我不需要從別人口中了解他。而且我覺得他不是恨你,他根本不在意你。”
“傷好之後我會帶他離開,還望上将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