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這是一場來得快去得也快的陣雨，沒下多久就停了。

烏雲飄散開來，暗藍色的天空慢慢沾上餘晖的粉色，渲染成為熟悉的粉藍天空。

搖擺不定的大風也放慢了腳步，帶着潮濕的雨味淺淺吹過。

馮椿起身從自己放在旁邊的斜挎包裏拿出了一塊幹毛巾，輕柔地搭在祝巧雨的頭上，動作小心地替她擦着濕發。

祝巧雨沒有出聲拒絕，安靜站在原地順從他的動作。

腦袋上的觸感輕輕的，時不時被撥動的發絲連着心也一起被撓得癢癢的。

她忍不住笑着看向他。

對上她的笑容，春夜也揚唇笑了，隔着毛巾親昵地摸了摸她的後腦勺。

其實祝巧雨并不明白愛情是什麽，但此時此刻在他的毛巾下，她清楚地體驗到了被愛的感覺。

輕柔的、歡喜的，悸動而珍貴。

身邊吹過的風就像鐘表裏不停走動的秒針，時間無聲流逝，他們誰也沒提出離開，幹脆就這樣站在湖邊等風将身上濕了的衣服吹幹。

兩個人在粉藍天空下并肩站着，手臂相觸，感受着對方的溫度，一起擡眸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仿佛知道一切快結束了，所以不願離開，靜默地共同等待着落日。

最後的最後，春夜消失在春夜裏。

祝巧雨沒有覺得難過不舍，目送他的背影融入夜色後，獨自轉身離開了樹林。

Advertisement

她相信，每次離別，都是下一次相遇的開端。

-

他們并沒有約好下回什麽時候見面，也沒說要一起做什麽，不過祝巧雨總有預感，他們還是會不約而同地做同一件事。

這份期待讓她在家裏興致勃勃地思考着自己還有什麽想做的事，無數可能性在眼前展開，她從未覺得這世界如此豐富多彩過。

原來活在這世上，并不全是不得不做的事，抽離出來，一定有機會為自己所願而行動。

她從每件小事裏漸漸積累起信心，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

這是發生在生活細微間，讓人意想不到的神奇改變。

月初投的簡歷有了幾個回複，祝巧雨認真準備着去參加了幾場面試。

雖然依舊緊張不已，卻也靠着自己的力量完成了每一次嘗試。

她真正明白了“完成比完美重要”的含義，不再總是抓着負面情緒和失敗不放，而是把每次嘗試都當做絕無僅有的人生體驗。

5月16日，兜裏的手機震動，大步走在路上的祝巧雨沒有停下來，随手解鎖查看信息。

這是她面試完收到的第三份失敗信息，但那又怎麽樣？

她仰頭看着頭頂的粉藍天空，繼續堅定地往前走。

無論發生什麽都改變不了，她正走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路上。

微風不燥、心曠神怡。

還沒走到湖邊就聽到了斷斷續續的琴聲，祝巧雨擡手調整了下肩上背着的琴包，不由得彎了彎唇，加快腳步朝琴聲走去。

她就知道，他果然會和她做同樣的事。

穿過樹林，祝巧雨看見了湖邊樹下坐着彈尤克裏裏的春夜。

他掃完弦，擡眸望向她。兩個人相視一笑。

春夜抱着尤克裏裏，用唇語對她說：“很高興見到你，祝巧雨。”

他好像常常會對她說這句話，盡管聽過很多次了，祝巧雨還是會為這句簡單的話而感到高興。

她很高興知道，他為自己的到來而高興。

“可以幫我調一下音嗎？”春夜啓唇問走近自己的祝巧雨，把手裏的尤克裏裏遞給了她。

他一見面就給了她被需要的感覺，踏實親切，告訴她，你的到來可以幫助到我。

“好。”祝巧雨非常樂意地點頭，接過他的琴抱在懷裏，打開手機調音軟件，認真地彈着一根根弦進行調音。

把琴還給他後，她拿出了自己的尤克裏裏，這是她畢業回家買的，那時候短暫地自學了會兒，決定考編開始備考之後就再沒動過，現在才重新拾起這份想做的事。

拿到她幫忙調好音的尤克裏裏，春夜順手試了一下，輕靈的曲調從指尖流出，不需要看譜子也彈得熟練流暢。

旋律莫名熟悉，僅聽開頭祝巧雨就已經認出來了，她曾經也練過這段曲子，是蘇打綠《小情歌》的前奏。

她知道很多學尤克裏裏的都會彈這段，但看着低頭彈奏的春夜，她控制不住地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那時她剛學尤克裏裏，對指尖彈出的每個音符都充滿興趣，迫不及待地想要彈出一段連續、優美的曲調，在網上刷到這首前奏的教學，她很喜歡，于是開始不停地練習。

從傍晚到黑夜降臨，左手被弦磨得生疼，脖子也酸了，依然樂此不疲地彈着。

時隔兩年再次聽到這段旋律，心底那份塵封已久的喜悅重新浮現，提醒着祝巧雨，她曾經也會開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就像明白她因什麽而感觸，春夜默默站起身把時間和空間留給了她，帶着琴離開道：“我去裏面彈。”

世界恢複安靜，祝巧雨垂頭看着自己懷裏熟悉又陌生的尤克裏裏，鄭重而認真地撥動了弦。

撥響的音調喚醒所有回憶。

她擡頭朝着春夜離開的方向望去，終于想起了他身上帶給她的熟悉感是什麽。

之前她總是将他身上的味道形容為單一的清冽，那是一種很清新好聞而又帶着淡淡淩冽氣息的味道。

聽到他彈出熟悉的曲調、自己也再次彈起尤克裏裏，過往的回憶帶着她找到了答案——

那是橙花的味道。

是她在某個春夜，曾經打翻過一瓶Le Labo橙花36香水的味道。

-

這一天，祝巧雨重新學了一遍尤克裏裏，爬格子、練和弦，彈出了春夜剛才彈過的流暢曲調。

他們在粉藍天空下，一起彈着尤克裏裏，完成了《小情歌》整首的彈唱。

雖然磕磕絆絆，中間有很多停頓和錯誤，但曲終之時，心底都是充足的獲得感。

再沒有哪首歌，具有由他們第一次彈唱出來的這般意義。

在将暗未暗的藍調時刻，眼前的春夜在暮色中變得有些模糊。

他忽然問，“你知道尤克裏裏在夏威夷語裏是什麽意思嗎？”

祝巧雨頓了會兒，抱緊懷裏的尤克裏裏，慢慢地搖了搖頭。

“到來的禮物。”

春夜認真地對她說，“尤克裏裏是到來的禮物。”

世界安靜無聲，湖水淡去、草地遠去，樹木散去。

春夜，消失在春夜裏。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