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番外三

番外三

這天，江晚翊整理好內閣的卷宗後，和蕭暮霁商議了一件事。

他想去一趟浮雲鎮。

蕭暮霁聽到以後，猜想他應該是想去見一見那位老人，就答應了他。

……

彼時，他二人已經到達了浮雲鎮。

看着如此熟悉的地方，江晚翊很是懷念，當初他以為的漫長日子如今回看原來也不過白駒過隙。

走了會兒神，他握住蕭暮霁的手，“走吧。”

拉着人憑着記憶走到了那個熟悉的小院，院子裏，那位年邁已高的老人正在掃院子裏的落花。

見到她，江晚翊微微一怔，這人和自己走的時候相比又老了很多，彎下的腰像是再也直不起來。

他心下一動，悄無聲息走到她身旁拿過她手中的掃把，扯出一個笑，“婆婆，我來幫你吧。”

那老人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揚起一個笑，“晚翊啊，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江晚翊搖搖頭，“怎麽會，我還記得您當時如何幫助我的，那段時間，謝謝您。”

聞言，老人笑了笑，“跟我客氣什麽，你也幫了我很多，什麽謝不謝的。”

江晚翊沒說話，轉身幫她掃起了院子裏的落花。

老人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眸內閃過淚光，身子有些不穩險些摔倒，胳膊傳來微熱的觸感，轉過頭對上了蕭暮霁。

愣了愣，“你是上次那個……”

蕭暮霁彎彎眉眼點頭，扶着她到一旁坐下，給她倒了杯水。

老人接過喝了一口，看看他又看看江晚翊似乎明白了什麽，勾起一個笑。

等江晚翊坐下，她握住江晚翊的手在他手背拍拍，“留下吃個飯再走？”

江晚翊下意識瞥了一眼蕭暮霁，對方倒是沒說什麽，他便道：“多謝婆婆了。”

“跟我還客氣什麽。”

老人笑笑，起身去拿籃子，“我很快就回來，這裏你們随意就好。”

“好。”

等她走後，江晚翊露出一副有些猶豫的樣子，欲言又止。

見狀，蕭暮霁大概猜到他的顧慮了，握住他的手在手心捏捏，溫聲開口，“你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真相對不對？”

好一會兒，江晚翊才“嗯”了一聲。

後道：“我以為我做好了準備。”

可在他看到她步履蹒跚的時候，他有些說不出口了。

這件事本身對她來說就是一個打擊，若是她承受不住這個打擊，後果根本難以預料。

蕭暮霁怎麽會不知道他在怕什麽，在他手背拍拍，溫聲道：“沒關系，不要怕，我想，她會很堅強的。”

頓了頓，江晚翊嘆了口氣，“希望如此。”

蕭暮霁沒再說什麽，打量四周一番，這個小院子還是和他上次來的時候一樣，老人把這人打理的很好。

回過神後似乎是怕江晚翊繼續想這個事情，他拉着人起身往旁邊那個院子走。

突然被他拽起來，江晚翊還有些疑惑，“做什麽？”

蕭暮霁笑着看他一眼，理所應當開口，“都到這裏來了，不去你之前住的地方看看不是很可惜？”

江晚翊錯愕一瞬，無奈笑笑，随這人拉着他了。

再次踏進這個熟悉的院子，看着院子的一草一木，江晚翊心底動容，腦中湧現上他在這裏生活的記憶。

一轉眼，他居然曾在這裏生活了那麽久。

他還以為這裏會積灰，然而并沒有，院子裏的竹林翠綠竹影婆娑，之前他種菜的園子已經空下來，意外的是，裏面沒有雜草，想來應該是有人會替他打掃。

院子裏的掃把還是放在原地，很多東西都整整齊齊的擺放着。

走進屋中，裏面也和他走的時候差不多，還是那麽幹淨，不染塵灰，就好像他還在這裏生活一樣。

江晚翊站在桌子旁，下意識在桌面摩挲了幾下，默默走了很久的神。

直到蕭暮霁從背後抱住他方才回神，那人溫熱的呼吸撒在他脖頸，“想到以前在這裏生活的時候了？”

“嗯。”江晚翊點點頭，繼續說：“其實這裏的生活也挺好的。”

他每天過着平靜有趣的生活，也不覺得無聊。

察覺身後人身形一僵，江晚翊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麽，又道：“現在的話，和你在一起，在哪裏都可以。”

曾經他是因為沒人陪，加上他自己逃避，現在，他早已沒有什麽好逃避害怕的了。

蕭暮霁沒回答他，不知是不知如何回答還是什麽。江晚翊沒想那麽多，在他肩上拍拍。

過了一會兒，蕭暮霁突然道：“也可以的。”

“什麽？”

蕭暮霁松開江晚翊轉身走到他面前，正色道：“要是你不想在宮裏待着了，回到這裏也可以的。”

說完，意識到什麽，又道：“你不用擔心什麽，我會處理好一切的。”

大不了就是他把皇位給別人，也不是不行，宮裏那麽多人才，總會有人比他适合管理。

江晚翊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有些震驚。

他怔了神，下意識擡手，蕭暮霁習慣性的握住他，把他拉到懷中，擡手在他發間揉揉。

緩緩道：“沒事的，總會有人比我更适合。”

“若是你真的不想待在宮裏了，我們就走，沒關系的。”

“你什麽都不用怕，我會給你兜底的。”

聽到這裏，江晚翊笑了出來，擡手落在蕭暮霁後背上下撫摸幾下，“你啊……”

蕭暮霁有些眷戀的在他肩上蹭蹭，“怕什麽，你就算捅個簍子我也給你兜着。”

江晚翊笑得更開了，順着附和他，“是是是，我們小皇帝最厲害了。”

蕭暮霁聽他附和，無奈笑笑，直起身子和人拉開一些距離，在他鼻尖捏捏，“忽悠精。”

“慣會忽悠我。”

江晚翊遞給他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蕭暮霁趁機厚着臉皮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一手撈住他的腰似乎是怕人跑。

事實上，也的确如此。

下一秒，不知他從哪裏拿出來一張紙正正放在江晚翊面前，後者看到那張紙頓時慌亂起來，在他懷裏亂動想跑。

蕭暮霁怎麽可能會讓人如願，把人圈緊轉身壓在桌上，看看那張紙，又看看江晚翊，湊到他面前，勾唇調侃他：“想不到啊，大名鼎鼎的江太傅背地裏是個暗戀別人的膽小鬼。”

“說，這張紙什麽時候畫的？”

這紙上畫的是個人，不過只有側臉，那麽鋒利的側臉，怕是除了他也沒別人了。

加上江晚翊不認識別人，更不可能是其他什麽人了，所以，只能是他。

江晚翊哪知道這人從哪裏找出來的這張紙，這紙還是他有次無聊的時候畫着玩的，他實在不知道畫什麽，等畫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這個了。

然後，他就把這張紙随便夾在一本書裏沒管了，當時清月也問過他這人是誰，他就含糊說了句是她父親，清月并不多問，懵懵懂懂點點頭就不管了。

他哪裏想過，有一天還能被這個家夥找到公開處刑。

快速整理好雜亂的思緒，伸手去搶他手裏的紙，蕭暮霁就知道他會這麽做，把紙舉起來不讓他拿。

江晚翊也沒放棄，伸手抓了抓，實在夠不到，便想着用別的方法搶，蕭暮霁卻把紙随手一扔，彎腰把他徹底壓在桌上。

二人幾乎鼻尖相抵，蕭暮霁在他鼻尖蹭蹭，呼吸全都撒在他臉上，挑眉“威脅”道：“快告訴我，不然，今日讓你出不了這間屋子。”

面對他的耍無賴，江晚翊倒是已經習以為常，擡手圈住某個無賴的脖子，借力起身貼到他唇邊落下一吻，眸內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蕭暮霁和他對視一會兒，終究是敗給了這個人，簡單索了個吻，算是把這個話題揭過去了。

他把人拉起來，還沒說什麽，傳來敲門聲，老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晚翊，飯做好了，來吃吧。”

“好，謝謝婆婆。”

二人對視一眼，點點頭，江晚翊率先走過去開門，在路過蕭暮霁旁邊的時間小聲說了一句話。

他說：“畫是我想你的時候畫的。”

蕭暮霁愣了幾秒，轉而笑出來。

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他意外……

快速調整好心緒轉身出去追上人，走到旁邊的院子，三人安靜吃了飯。

飯後，蕭暮霁起身收拾了亂七八糟的桌子，留江晚翊他們兩個交談。

江晚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下定了決心告訴她，“婆婆，其實……”

說到一半，對方慈祥的面容落在他眸中，這話怎麽也說不下去了。

就在他陷入兩難的時候，老人笑了一聲，淡聲開口：“是想說我兒子的事吧。”

江晚翊滿臉震驚。

老人在他手背拍拍，面色悲下來，緩緩道：“一個月前，我收到了他的骨灰。”

“是一個小夥子送過來的。”說着，轉了話鋒，沉聲道：“其實我早就猜到了。”

“他遲遲不回來，定是出事了。”

她很了解她的孩子，一個時常會和她傳信的人怎麽會突然很長時間了無音訊，大概率就是出事了。

江晚翊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老人只是拍拍他的手背，溫聲道：“沒關系的晚翊，不用覺得自責，每個人都有他自己該走的路。”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把它走完就是這個人使命。”

“你也不用擔心我，我沒事，我這把老骨頭能活到現在已經很幸運了。”

人生來孤獨，孤獨來到世上，最終也将獨自離去，回望一生，能夠有幾個印象深刻的人或事，就已經足夠幸運了。

人生不求大富大貴，平平淡淡亦是安樂。幸福美滿的一生，也不過如此了。

只要有相愛的人在身邊，困難也不足為懼。

……

他二人絮絮叨叨說了一會兒，礙于江晚翊要回去就沒多留人，臨走之時，她送給了江晚翊一塊玉佩。

江晚翊本想拒絕，奈何說不過這個人，只好作罷。

老人握着他的手，像在和自己的兒子說話一樣，面容是慈祥的，話語也很溫柔，“晚翊，謝謝你當時幫我這個老婆子。”

“就當做一點心意吧，看着你幸福，我心中也很感慨。”

還記得第一次見這個人的時候，那麽狼狽，哪想過最後這個人會有那麽大的變化。

不管怎麽說，看着他幸福也足夠了。

江晚翊心中一顫，“婆婆……”

老人見他眼中含有淚意，自己也沒忍住紅了眼眶，擡手在他眼角撫摸幾下，“別哭，你有愛人，別怕，都會順遂的。”

“我這個老婆子多謝你照顧才是。”

話語間，瞥了一眼蕭暮霁，眼中示意，後者點點頭，老人還是那副慈祥的面容，看不出來有什麽異常：“等你下次來，我再給你做飯。”

江晚翊哽咽了一下，點頭答應他，“好。”

他二人道別後，老人盯着他們的背影看了很久。

慈祥的面容慢慢褪下，被悲傷覆蓋。

還會有下次嗎？

或許不會了。

人生，緣起緣落，不過如此了。

知足過就好了，又怎麽能再繼續貪心。

……

另一邊，江晚翊走到一半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間院子，一切似乎還發生在昨日。

蕭暮霁握着他的手握緊些許，企圖這樣安慰他。

江晚翊搖搖頭示意自己無礙，他靠在蕭暮霁肩上，閉上眼，聲音有些啞，“或許，不會再和她再見了。”

蕭暮霁低下眸，似乎也哽咽了一下，還是盡力安慰他，張了張嘴，安慰的話噎在喉嚨怎麽也說不出來，最終只能閉口不言。

江晚翊知道自己又讓他擔心，迅速調整好心緒，原本握着他的手和他十指緊扣，扯出一個笑，“別擔心，我沒事。”

他知道那人的意思，人生到最後無非都是一個結果罷了，避免不了的。只是，對自己影響深重的人還是會忍不住哽咽。

只因他在他們身上得到了饋贈，于是變得無比珍惜。

可人生，緣起緣散，不過如此了。

再珍惜的東西也會離去，最終都是一杯黃土罷了。

蕭暮霁自然知道他怎麽想的，低頭在他鬓邊落下一吻，鄭重道：“別擔心，我會一直陪你，直到我不再存在。”

江晚翊緩了緩，在他肩上蹭蹭，“我亦如此。”

他知道，很多人會在他身邊離開，可蕭暮霁不會。

他們會一直在一起，直到滿頭青絲化為白發，直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