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電話
電話
初秋微寒的細雨,淅淅瀝瀝地敲在玻璃窗上,彙聚一線蜿蜒流下,也模糊了窗裏沈暮病弱的臉。
沈暮身後出現道身影,躬下腰于他耳畔低語道:“少爺,鐘醫生到了。”
沈暮回過神來,輕輕應了聲,身後人便推着他身下的輪椅進了醫生的診室。
屋裏正匆匆換上白大褂的醫生見到沈暮,挂上一抹愧疚的笑,道:“抱歉,突然有個急會,讓師弟你久等了。”
鐘梁與沈暮都是A大畢業的高材生,兩人雖專業不同,沈暮更是比鐘梁晚四年畢業,唯一的交集點還是去年兩人都作為A大的優秀校友共同出席過A大校慶,但二人卻在席下一見如故。
後來鐘梁聽說沈暮在本科時做過自己研究生時的導師的助教,便一直以師兄弟相稱。
只是沈暮沒想到,自己後來還會成為鐘梁的患者。
沈暮淺淺地笑了笑,說:“沒事,反正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有事。”
而看到沈暮微笑的鐘梁有一瞬間眼睛浮現一絲驚豔,雖然很快就被壓下去,但是沈暮還是看到了,但他并沒有過多在意。
沈暮的母親曾是上世紀末娛樂圈有名的美人,與沈父相識相戀後便毅然決然退圈嫁人生子,可即便如此,網上也依舊有着沈暮母親的美名。
而繼承母親美貌的沈暮,天生容貌清麗雅致,再加上出生在家教優良的沈家,氣質自然不俗,從小到大都不知接受過多少驚豔的目光,無論在哪裏,都絕對擔得上“美人”這個詞。
按道理來說,有着這般美貌與家世背景的沈暮應該會有着絡繹不絕的追求者,可事實上,沈暮在感情經歷上還是白紙一般。
原因很簡單,沈暮曾經是沈家年輕一輩中唯一的alpha,是注定要按照家族安排,與其他家族的omega聯姻的。
為了不耽誤別人,沈暮拒絕了學生時期所有的暧昧。
但為什麽說是曾經。
因為就在三個月前,剛學成歸國的沈暮出了車禍,雖經過手術保住性命,但雙腿卻落下殘疾,日後都要與輪椅為伴。
而更關鍵的是,沈暮後頸上的腺體還遭到了不可逆的嚴重損傷。
“師弟,你昨天的腺體檢查報告顯示,你的腺體仍舊存在無法釋放信息素的障礙。”
鐘醫生的視線從手中的報告上,轉而落到桌對面坐在輪椅上青年有些病氣的臉上,心裏嘆了聲。
雖然早猜到結果,但心還是跌入了更深的谷底。
但不論如何,沈暮還是保持着得體的禮節,溫聲道:“我知道了,這些天麻煩師兄了。”
“沈師弟實在客氣了。”
鐘梁說着,放下手中的報告,斟酌着詞彙安慰道:“但學弟也不必過于憂慮,現在醫學界對腺體的研究已經有了很大的突破,其實在成年後,alpha的腺體損壞除了無法散發信息素用以标記外,不會再有別的很大影響,其實和beta是差不多,頂多是能聞到其他alpha或者omega的信息素時,受到一定影響罷了。”
沈暮愣了下,旋即嘴角浮出一絲苦笑,“謝謝師兄。”
離開醫院,沈暮來到地下車庫,秘書将他從輪椅上扶起來,在沈暮扶穩車門後自覺地松手,退開一定距離。
沈暮則咬緊牙關用手擡起自己殘廢的一條腿腿放到車上,在撐起整個身子往座椅上爬,等到整個人終于狼狽地上了車,他的鬓角都被汗水打濕,胸口幅度頗大地起伏着,臉上都浮起一層不健康的紅暈,閉上眼,濃密的睫毛輕顫着,豔麗得像幅畫。
秘書看着他坐好,才小心關好車門,将輪椅折疊好放進後備箱,驅車離開。
沈暮讓秘書把自己送到門口,便讓其回去了。
秘書把沈暮送到門口便回去了。
當沈暮自己推着輪椅進了沈家時,卻驚訝地發現客廳沙發上坐着的,自己那整日在家伺花弄草的母親外,還有最近一個月忙得不見人影的沈父。
不過區別于往日儒雅從容的模樣,此刻的沈父眉眼間盡是受了莫大打擊後的頹喪萎靡,脊梁像一夜間被壓彎了,頭上還出現好些紮眼的白發。
而坐在他面前的沈母則悲苦地流着眼淚,秀氣的拳頭一下又一下捶打着沈父的胸膛,哀恸道:
“成朗你怎麽公司出了這麽大的事,都不早告訴我呢……你要是早告訴我,我就是豁出這張老臉,也會想辦法再複出為你還債……可你怎麽偏偏就這麽傻呢……小暮他剛剛出了車禍,腿和腺體還受了傷,你要是再進去,你讓我們娘倆怎麽辦啊……”
沈父一把擁住沈母,枯啞着嗓子許諾道:“靈筝,你放心,無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會讓你和小暮有事,公司所有的責任我都會擔下的……”
沈母哭得不能自已,剛欲再說什麽,餘光掃到玄關,她驚愕地出聲:“小暮……”
沈暮滾着輪椅到沈父身邊,握住父親長出了皺紋的手,語氣堅定地問:“爸爸,公司出什麽事了?”
事到如今,沈父也沒法再隐瞞下去,哽咽着喉嚨,一五一十将事情說了。
原來從一年前開始,沈家的醫藥公司就開始經營不善,沈父為了扭轉局勢,便冒着風險貸款,從國外引進了一批新的制藥設備,新開了好幾天生産線,眼看新藥就要上市盈利,沒想到臨床試驗過程中有一項被查出不合規範,上市被緊急叫停。
沈暮從小就有接觸家中生意,自然明白此事嚴重性,一時間也有些無法思考,只能竭力保持冷靜,去想解決辦法,“爸爸你找過秦叔叔他們了嗎?不是聽說秦叔叔的哥哥是國藥局的高層嗎?能不能求他們幫幫忙,看看能不能寬限些時日,還有林伯,他家與銀行應該……”
沈父凄徨地搖搖頭:“找過了,都找過了,這一個月裏,我已經把所有能找的人都找過了,平日裏他們找我幫忙,我都是能幫則幫,沒想到我今日落到這般田地,他們居然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
沈暮看到櫥櫃裏四散的母親的藥,拼命地想着如何能夠挽救一切的辦法,可他越想,就越是無力。
沈父如果再不能及時還款,恐有牢獄之災,而沈母早幾年大病一場,現如今要每日服用極昂貴的藥才能控制病情,如果沈父入獄,銀行會查封沈家全部財産,屆時,沈母的病情又該如何控制?
又痛起來了……
沈暮額頭冒出冷汗,咬緊了牙關,偷偷擡手,摁住自己後頸上貼着的阻隔貼。
車禍之後,他的腺體不能再散發信息素,卻變得對其他信息素極度敏感,為了不出意外,沈暮無論在家還是在外面,一直是拿阻隔貼遮掩自己的腺體的。
除此之外,沈暮後頸上的這個腺體還會經常無端疼痛,至今沒有找出病因,鐘梁和其他醫生也沒有辦法,只能開了些止痛藥,讓他在忍不住時服用,以減緩疼痛。
可鐘梁他們都不知道,經過車禍後那段天天大把大把吃藥的日子,沈暮變得極度厭惡吃藥,雖然他從不對外表露,可每當腺體痛得他躺在床上動都動不了時,他都不會選擇吃藥,而是一個人強撐着,即便把嘴唇咬得鮮血淋漓,就是不再肯吃一片止痛藥。
就在沈暮後頸疼得意識都有些模糊時,卻聽到父親手機卻響了,他才接起,緊接着整個人就蹭地一下子蹿起來,眼睛冒出亮光,竟緊張得快說不完整話:
“季、季總,怎麽是您的電話……您有什麽事您說,我都在聽着……什麽?!您、您是說您願意幫我們沈家渡過這次危機?”
季家?哪個季家?
沈暮從疼痛中挑出一絲理智回憶自己認識的各大家族,卻發現自己搜遍記憶,只認識一個季家。
可馬上他反應過來,這不可能。
沈家在A市不算什麽大家族,但得益于家族三代的苦心經營,沈家藥企在當地所有藥企裏也算得上數一數二,放眼全國也是相當知名的,可即便如此,在堪稱龐然巨物的季家面前,依舊弱小得可憐。
沈暮唯一記得的有關季家的,就是自己三年前打算出國時,聽聞季家老爺子快要不行了,季家上下為了争家産,而打得不可開交,外人皆是嘲弄季家老爺子一走,季家必定不複昔日輝煌。
可三年過去,季家非但沒有倒,反倒愈發壯大,在A市已經隐隐有了第一大家族的架勢。
沈暮不明白為什麽在沈家最落魄最孤立無援的時候,伸出援手的,會是與沈家沒什麽交情的季家。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沈暮心中起了些警惕,可在警惕的同時,他卻又暗自心存希冀,希望對方真的能将沈家拉出泥潭,甚至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而沈父握着耳邊的手機,突然激動得涕泗橫流:“是是是,如果您能與林行長那邊說好,再寬限我沈家一些時日,那季總你對我沈家便是有再造之恩!我沈成朗……”
在确定季家此次當真願意出手相救的瞬間,沈暮像是心都能跳動了般,血管裏的血液開始流動,而他懷裏的母親,則更是激動得趴在他懷裏無聲大哭。
“什麽?!”
可就在沈暮與母親剛松了一口氣時,卻見沈父突然表情十分驚愕地愣住,似乎聽到電話那頭說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沈暮一時間緊張起來,不自覺攥緊輪椅扶手,生怕父親剛剛是從電話那頭聽到了什麽反悔的字眼。
可出乎沈暮意外的是,沈父的眼神在很快掠過沈母後,以一種極痛苦極糾結極不解的情緒,落在了他身上。
沈暮心裏咯噔一下,沈暮自然不覺得對方會平白無故地幫他們,但從沈父剛剛的聲音,對方的要求莫不是與自己有關?
沈父艱難向電話那頭問:“……季總您讓我們家好好商量一下可以嗎?好好……我們今晚就會給您答複。”
随後挂斷電話。
沈母緊張萬分地問:“怎麽了?成朗,季總他是反悔不想幫我們了嗎?”
“季總沒有反悔,但他提了一個要求。”
沈父邊說邊看向沈暮,眼神痛苦,艱難地道:“季家說要是想讓他幫我們家,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要小暮……
“代表我們沈家,嫁到他季家,季沈兩家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