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直到一聲“咕嚕”傳來,徹底打破了這場沉默。

鹿厭心裏惦記着吃飯,見謝時深不松手,又不敢随意收場,只能硬着頭皮接着表演。

他摟緊謝時深的脖頸,在謝時深詫異的眸色中拉近距離,腼腆道:“大王,妾身肚子餓餓。”

謝時深:“......”

沉默片刻,他動作僵硬松開鹿厭,摟過腰肢的手在袖下緊握成拳,負在身後,胸膛微不可察地起伏着,慢慢平複着紊亂的氣息。

他不等鹿厭詢問,擡腳朝廂房走去,頭也不回說道:“舞姿有待進步,留下值夜,好好反思。”

鹿厭愣住,提着裙擺在手,不可思議眼看着謝時深閉上房門,轉念明白這是懲罰,他終于忍無可忍喊道:“世子,你過分!”

翌日一早,謝府的大門被敲開,東宮派人送來請帖,宴請謝時深晚上赴宴,而這場夜宴中,比楊懷朔的死訊更早抵達的,是太子對謝家的野心。

當晚宴席聚集京都達官顯貴,鹿厭頂着黑眼圈跟随前來。

謝時深瞧他精神不濟,允了他吃桌上的美食,嘴巴得到滿足後,鹿厭總算吊住一口氣,睜着布滿血絲的眼睛瘋狂進食。

此刻謝時深正和旁人交談,太子還未出現,席上一片祥和。

片刻後,随着一聲高喝傳來,衆人對號入座,目視身着一襲蟒袍的太子前來。

太子楊祈修輕揚着下颚出現,看誰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情,端着一副目中無人,嚣張跋扈的模樣,叫人輕易忽略他俊朗的容貌。

只見他闊步走到正座,接受了衆人的行禮,兩手寬袖一揮,示意衆人落座。

楊祈修雖為儲君,但百姓最關心的并非他的政績,而是他的秘聞,因為在他被冊封為太子的當夜,東宮鬧出驚天動地的醜聞。

太子是斷袖。

此事驚動朝野,但身為太子的楊祈修卻不以為然,眼看瞞不住,他索性放開地玩,一夜之間,男風在天下盛行,民間紛紛效仿太子之舉。

而今日宴席上,楊祈修更肆無忌憚帶着男寵前來。

衆人表面看着波瀾不驚,殊不知一轉身,流言蜚語傳遍大街小巷。

席上賓客陸續起身,接二連三對楊祈修阿谀奉承,谄媚讨好他身側的男寵,若有人令楊祈修心花怒放,便能瞧見他寬袖一甩,賞!

然而,他遲遲未能盼得謝時深上前,唯有撥開人群,無視身側擁簇的衆人,拔高聲朝謝時深拔喊道:“楚今,數日前東宮鬧賊,聽聞往着謝家的方向而去,你可有察覺異樣?”

衆人聞言四處散開,悄無聲息回了坐席,安靜觀望這場蓄謀的試探。

謝時深放下茶杯,淡漠回道:“想不到竟有此事,恕臣孤陋寡聞了。”

楊祈修攬着男寵在懷,用指尖把玩着男寵的青絲,若有所思端詳謝時深的神情。

沉默少頃,楊祈修才道:“父皇整日命孤多照料你,那日出事後,孤立即派人去謝家,為何不見你出門相迎呢?”

他的話直指花燈會當晚,想必對楊懷朔之死有所耳聞,對謝時深而言,與其刻意周旋顯得可疑,不如幹脆承認當夜行蹤。

只見謝時深回道:“臣去了花燈會。”

衆人略微驚訝,紛紛朝他投去視線,目光中充滿着疑惑和好奇,畢竟謝時深上京許久,幾乎是皇宮謝家兩點一線,極少在外抛頭露面。

得知謝時深外出,楊祈修臉上乍現意外,挪了挪身子說:“可孤依稀記得派人去了兩趟謝家,中間隔着數時辰,偏偏你都不在。”

席上氣氛逐漸凝重,無人知曉楊祈修為何執着此事,唯獨謝時深清楚他目的何在。

一旦他無法證明身在何處,等楊懷朔的死訊傳開後,再經仵作推斷出死亡之日乃花燈會當晚,謝時深今日種種所言便是最大嫌疑。

鹿厭藏在人群後方,此刻被困意折磨得不行,呵欠連天時聽聞事關花燈會,不禁撿回幾分精神,隔着人群朝謝時深看去,觀察他接下來如何應付。

謝時深無動于衷道:“風花雪月事罷了,說出來污了殿下的耳朵。”

怎料此言一出,楊祈修竟愈發起勁,行為舉止古怪,從榻上起身撫掌說:“與世隔絕之人有了豔遇,簡直堪比奇聞,孤絕不能錯過。”

他彎腰端起酒杯敬謝時深,續道:“何況孤聽聞你去相親了,你這般講究潔身自好,孤實在不信,難不成是......童子身?”

低俗的玩笑引得哄堂大笑,但謝時深卻不以為然,舉杯說道:“承蒙殿下關懷。”

拳頭打在棉花上,楊祈修不怒反笑,兩人隔空相敬。

清酒入喉,楊祈修抹了把嘴角,指着謝時深問:“既然如此,那你說說與誰雲雨了,孤親自為你的婚事做主。”

謝時深道:“不便相告。”

楊祈修摸了摸下颚,話鋒一轉,笑問:“你是不好說呢,還是怕說出來會被懷疑?”

話落間,昏昏欲睡的鹿厭率先察覺異樣,熟悉的壓迫感從四周逐漸蔓延,刺殺楊懷朔一事令他心有餘悸,不知為何直覺有危險将至。

他擡起沉重的眼皮,快速梭巡一圈詭異的宴席,突然見一群侍衛湧來,随後幾具屍首悉數被擡上前,吓得衆人臉色大變。

正是死去的楊懷朔和錦衣衛!

鹿厭眉梢微蹙,意識到楊祈修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明白這場夜宴沖着謝時深而來。

他帶着警惕看向謝時深,發現對方淡定從容端坐,即使屍首擺在眼前,仍舊面不改色。

見謝時深這般冷靜,鹿厭跟着打消了心中的忐忑,畢竟主子都無所謂,他也省得瞎操心,不如繼續打瞌睡。

楊祈修繞着屍體踱步,擡袖捂着嘴,最後行至謝時深跟前,語氣調侃道:“花燈會當晚你去開葷,偏偏楊懷朔和錦衣衛都死了,你說巧不巧?”

席上人人垂首避嫌,唯有楊祈修放聲大笑,像瘋子似的瞪着雙眼,起哄衆人跟随陪笑。

但謝時深卻平靜說:“茲事體大,與臣無關。”

楊祈修眼中帶着厲色,逼近道:“誰又能給你作證?”

兩人對視間,謝時深若有所思,能為他作證之人唯有鹿厭,回想鹿厭在破廟裏殺伐果斷的畫面,他不由記起前世鹿厭斷案時手段狠辣,兩世的反差令他心有存疑,與其屢屢揣測鹿厭是否刻意僞裝,倒不如趁着眼下試探一番。

他緩緩側過身,轉頭看向後方,視線穿過人群,引着衆人将目光落在犯困的鹿厭身上。

楊祈修見到鹿厭的相貌時驀然頓住,方才咄咄逼人的氣勢轉眼被驚喜代替,心癢癢着想要搭讪。

恰逢鹿厭打完呵欠睜眼,圓溜溜的眼眸裏盛着遺留的淚花,看起來如可憐的待宰羔羊,更添幾分無辜委屈。

鹿厭不知此刻樣貌動人,反倒被一衆目光吓得打了個冷顫,渙散的靈魂上趕着重組。

不少人認真打量鹿厭的容貌,探讨聲漸漸響起,觀察甚微者會發現楊祈修的不懷好意。

楊祈修目不轉睛盯着他,頭也不回地朝謝時深問道:“你的人證?”

鹿厭在圍觀中感到渾身不适,聞言看向謝時深,目光中帶着疑惑,不解為何被引火燒身了。

謝時深語氣淡淡道:“我的人。”

此言一出,楊祈修的臉上瞬間變色,似有不甘,又有為難,皆是出于謝時深搶先一步占為己有。

楊祈修眼底的異色轉瞬而逝,他驚豔于鹿厭的長相,方才那一眼,恨不得把人捋走,可他當務之急要利用楊懷朔之死布局,讓謝時深露出破綻,從而掌控謝家在手。

他斂起對鹿厭的貪婪,回首掃過發臭的屍體,嘲諷說道:“人命關天,用自己人作證,毫無說服力吧。”

謝時深不急不緩道:“若陛下禦賜之人不能證明清白,不如請錦衣衛前來。”

誰料楊祈修卻說:“好啊,那先讓孤帶你的人去檢查一番。”

話音剛落,鹿厭覺察他意圖不善,下意識握住袖口藏着的玄尾扇。

謝時深并未阻止他的小動作,原本打算靜觀其變他如何應付時,卻見鹿厭投來尋求指示的目光,那一刻,他想試探的答案隐隐浮出水面。

見楊祈修欲朝鹿厭而去,謝時深突然攔道:“殿下,事關謝家清白,勞煩請錦衣衛同知出面吧。”

聞言,楊祈修的神色暗下幾分,兩人四目相對,氣氛暗流湧動。

前世楊懷朔死因亦如當下,先是受楊祈修的挑唆,欲對謝允漫強娶,謝時深得知後将他雙腿打折,驚動皇帝下場。

謝時深要楊懷朔在天下人面前認錯,皇帝審問得知此事與東宮有關,便命人暗中處理了楊懷朔,東宮緊随栽贓謝允漫勾引在先,借此陷害謝家逼死王爺,一夜之間,謝家落得滿身罵名。

今生楊懷朔死性不改,謝時深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殺掉楊懷朔一了百了。

面對謝時深的冷靜,楊祈修心生挫敗,無計可施之下索性喊道:“來人!傳錦衣衛同知!”

兩柱香過去,錦衣衛奉命抵達。

席上衆人見狀神色慌張,反觀鹿厭則滿臉好奇,甚至還有幾分期待。

錦衣衛為首之人乃三品同知吳語,身材魁梧,長相粗犷,聲音洪亮如河東獅吼。

吳語領錦衣衛風風火火出現,面無表情巡視宴席,視線不經意掃過鹿厭時一愣,脫口喊道:“小白花?”

鹿厭咧嘴一笑:“吳師兄。”

只是他的聲音淹沒在吳語的回音中。

舊同僚一見如故,吳語闊步走來,下意識擡手招呼,大掌欲朝鹿厭的肩膀拍去。

鹿厭連忙閃身避開這毀滅性的一掌,讪笑道:“吳師兄,溫柔點。”

吳語拍空後也不氣,爽快答應道:“下次一定。”

交談間,一旁的謝時深開口提醒:“同知大人。”

吳語當即收住笑容,神色嚴肅,示意下屬排查四周,餘光察覺楊祈修挪到鹿厭身邊,吳語念及小白花的安危,單手把花拎起,拉開和楊祈修的距離。

謝時深目睹鹿厭被輕松提走,總算明白鹿厭在破廟解釋力氣小一事所言不虛。

等鹿厭雙腳着地時,熟練拽回勒脖子的衣領,安靜站在吳語身側,被襯得活像一只小花瓶。

楊祈修借機靠近無果,眼下摩拳擦掌等着搶人,遂用眼神示意吳語趕緊結束。

謝時深将一切盡收眼底,此刻一言不發,平靜的眸光鎖緊鹿厭,像極伺機而動的狩獵者。

錦衣衛排查後朝吳語走來,備好筆墨紙硯,準備先對鹿厭進行盤問。

怎料楊祈修很不耐煩,率先逼近鹿厭,厲聲質問道:“花燈會當晚,謝時深和誰在茍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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